永安帝的反应,在顾于野的预料之中。

  顾芳尘表面上还是顾于野亲生儿子的时候,永安帝十九年也没见这家伙一面。

  丹田经脉没毁之前,永安帝还会偶尔问一句近来修行如何,功课如何。

  之后就连问都懒得问了,最多顾芳尘闯祸的时候,不痛不痒地问责一下顾于野,让他多加管教。

  现在真世子刚认回来,顾芳尘身份存疑,永安帝立刻要召见他,真是演都不演了。

  永安帝这一句“有趣”,恐怕是已经笑了半天才派肖秋过来传旨……

  这一局,从开头就已经输了一半。

  若非是那突然被不知何人给取代的顾芳尘,他堂堂兵圣,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但……进宫,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顾于野眼神中阴霾一闪而逝,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看向眼前的胖太监,平静地道:

  “圣上想见,自然是那逆子的荣幸。”

  那圆滚滚如一尊弥勒的胖太监面容和善,正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肖秋。

  肖秋闻言,笑眯眯地道:

  “听王爷的语气,也还是认世子的,想来就算世子并非王爷血脉,这十几年亲情也是割舍不了的。”

  “往日里,世子闯了天大的祸事,听闻王爷也不曾打骂,只是禁闭几日,圣上常常感叹镇北王府父子情深。”

  “怎么也不至于就要立刻翻脸,打杀那苦命孩子……”

  他摇头叹了口气道:“想必是那白马寺里人多眼杂,看错了。”

  肖秋说到这里,忽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哎呀,咱家是没有后的人,对这天伦之乐常常向往,若是说错了,王爷莫要介怀。”

  顾于野眯了眯眼睛,淡淡道:

  “公公说笑,那逆子能记得王府十九年的养恩,不倒戈相向,本王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凛然道:

  “本王行事,只看事实,若是那逆子未曾与魔教有干系,本王将他养在家中又何妨?”

  “但若是他当真为虎作伥,本王定不轻饶!”

  顾于野眼神一片冰冷。

  现在不仅没有查到顾芳尘和魔教勾结的证据,反而又让他反将一军。

  明面上,自然不能再轻易动手。

  但顾于野不能动手,顾芳尘更不能。

  他让自己的身份回到原点,掣肘顾于野的同时,也限制了他自己。

  大魏尊儒,第一纲要,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凡事,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借丁行风出手杀他一个兵傀的事情,只要在皇天城内,就不会有第二次。

  一旦顾芳尘不能锤死顾于野定罪,整个大魏官场、一小半的仙宗还有尧山书院所有弟子都直接转为敌对,正道路线基本就和他无关了。

  “怎么会呢?世子本性不坏,只是被那些毒啊伤啊给耽误了,唉,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狠辣,对稚子下此毒手。”

  肖秋又道:

  “但王爷啊,不是咱家说,王妃那可是胭脂谱上第一美人,怎么还会有这等……”

  顾于野冷声道:

  “公公慎言!这其中定然是有小人作祟,想要混淆视听,行离间之事!”

  “依本王看,反倒像是魔教心虚之下,情急之举。”

  “本王奉圣上旨意,仍在全力调查此事,还望公公不要人云亦云!否则,恐有与魔教为伍之嫌疑!”

  旁人若是被镇北王如此大义凛然地扣帽子,恐怕都得直接吓破胆。

  但肖秋只是愁眉苦脸地道:

  “咱家也是相信王爷人品的,只是听说,王妃的娘家,似是已经听到了风声,闹开了……”

  王妃的娘家,自然就是剑阁。

  六华道第一大宗,天下剑道之首。

  顾于野深吸一口气。

  他这么多年除宁采庸外不近女色,和宁采庸相敬如宾,不就是因为当初对剑阁许下了此生唯宁采庸一人的承诺。

  否则,一句一见钟情,怎么能说得动那请愿背着宁采庸走十二万里送嫁的剑圣?

  顾芳尘这一招,真正要引爆的,就是剑圣这枚超级**!

  这才是顾于野真正需要顾及的问题。

  顾于野冷冷道:

  “风言风语,待我查出背后作祟之人,剑圣自然会明了真相。”

  肖秋笑起来,拱了拱手:

  “那就,祝愿王爷早些找出真相。”

  顾于野看了他一眼,叫人去找顾芳尘过来。

  虽然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但是永安帝想做什么事情,自然不用考虑别人的心情。

  顾芳尘很快匆匆赶来,身上的衣服还是新换的,领口歪歪扭扭。

  脖子上竟然还带着一个鲜明的红色牙印!

  看那齿痕大小,分明是属于女子。

  顾于野目光森冷地上下打量着顾芳尘,若非他确定此人必定是被人代替,一时间居然也找不到破绽。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找女人……

  如果不是那个没脑子的纨绔,他真不想到还有谁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但顾于野的表情很快就变得阴沉了几分。

  因为顾芳尘身上的气息,正是属于那希音侍者的!

  般若公主为了那圣物,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顾于野目光一闪,心里更加笃定几分——既然如此,他手上的圣物,想必能发挥出更大作用。

  顾芳尘整理了一下衣服,面不改色地拍了拍那布料上金丝织就的鸟形暗纹,然后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肖公公!是不是我天赋太好,连武圣都求着收我为徒的事情,把圣上也惊动了?”

  肖秋:“……”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位皇天城著名纨绔,还真是不改本色。

  他笑道:

  “是,圣上对此也有几分好奇,只是武圣避世不出,想来不愿意面圣,否则也是要一并请来的。”

  顾芳尘咧嘴一笑,转头看了一眼丁老头的屋子,大方地道:

  “没事,我作为武圣最最最心爱的唯一真传弟子,我去了,就等于武圣去了。”

  哼!

  夜色中,隐约传来了一声冷笑。

  众人几乎可以想象那老头瞪着眼睛的模样。

  但是以丁行风的暴躁脾气,居然只是哼了一声,就没有动静了……

  肖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顾芳尘,看来这位的确是武圣最最最心爱的弟子了。

  临走时,肖秋突然脚步一顿,一拍脑袋,回头笑眯眯地道:

  “哦,对了,咱家差点忘了,圣上体恤王爷,生怕王爷,已经特意询问了参寥柱,请国师算了一卦。”

  “想必,关于世子究竟是不是王爷血脉的事情,很快就能有定论了,请王爷放宽心。”

  顾于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冲天而起,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这不男不女的玩意,还是那么会恶心人啊……

  顾于野屏退下属,一步跨出,已经重新回到了白马寺。

  他站在那后院前面,看向门前扫地的主持,淡淡道:

  “劳烦通报一声,顾于野欲见般若公主,为了……胎中莲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