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因为他看姜熙不顺眼,并非太子爷要料理他们这些从江南迁来的富商。

  这倒好办许多了。

  她撩了撩袖子,将羊毫搁下,一双水润的眸子瞧向赵渊。

  “爷。”

  赵渊心里轻轻一跳——来了,又来了,她又要使坏了。

  可他忍不住碾起手指,静静地立在原处等她的下文。

  “爷在玉奴心中,乃是巍巍青山。”

  青山?赵渊蹙眉,心中稍有不悦,他长得有如此寡淡魁梧么?竟拿平平无奇的山来比喻。

  沈青棠面色已红了半边,瞧见他清冷的神色,暗暗叹道,这人也忒不解风情了些。

  小娘子无奈的叹息声,叫赵渊忍不住心痒。

  然后呢?她想说什么?

  “其余旁人皆草木而已。”

  青山见草木,何必自惭形秽,而对草木赶尽杀绝?

  沈青棠察觉到了他对姜熙若有似无的敌意,所以用这种坦诚热烈的方式,告诉他,不必担忧旁人会抢走她。

  赵渊心中一震,耳尖迅速升腾起一股热意。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他赵临舟何德何能……

  “罢了,爷若一时半刻听不懂也不要紧,”小娘子素手将一缕鬓发勾到耳后,红着脸继续拿起那支羊毫,“往后,可有的是日子慢慢悟。”

  赵渊垂眸瞧着她嫩如海棠的侧颜,暗暗压下心中的悸动,一言不发地坐回了长案后。

  这些话,必定是她的诡计。

  她知晓他会心乱如麻,便故意这般说,好叫他放下对姜熙的敌意……

  可窗外秋色正好,窗内美人楚楚,他起了一点儿私心——此时此刻,在这道屋门之内,便信她一次。

  二人静默无言,各自凝神动笔,直到暮光渐起。

  许是因着她那一番剖白,华灯初上时,他便叫停了她手中的活计。

  “明日再抄便是。”他忍不住让目光落在她的皓腕上,那处,想来今儿又要肿了。

  她的下巴上依旧带着他用力过后的残红,瞧着平添几许可怜。

  “爷……可有什么要对玉奴说的吗?”小娘子双手并拢置于膝上,眸光怯怯,满怀希冀。

  平素从未觉得心虚过的大理寺卿,哪怕是面对圣上都气定神闲,今儿竟凭空生出几分慌乱无措来。

  他不忍叫那双眸子里的亮光熄灭,可要他应下她的所求,又十分难以启齿。

  “沈青棠,”他别开脸,目光落于虚无,“来日方长……”

  沈青棠抿了抿樱唇,眉眼一弯。

  赵渊素来是个情感内敛的郎君,能得他这四字,想来也是十分不易了。

  可她面上并不表露,只依着规矩福了一礼:“玉奴告退。”

  赵渊瞧着她窈窕的身影远去,心下怅然。

  忠义伯府中,白婉意得了谢桐玉的信儿,托她邀那位赵家大郎的妾室出来赏秋。

  “如今能有什么秋好赏?连中秋都还未到。”白婉意冷冷勾唇,吩咐郁金道,“将帖子送去给武安侯府的大少夫人。”

  谢桐玉的性子她可是一清二楚的,若无必要,她可懒得蹚这趟浑水。

  况且要叫她一个未来世子夫人,邀一个低**的通房丫头出来赏秋,没得自降了身份。

  这事儿且叫赵渊的正头夫人出面好了,想来没有那位主母会想见自家妾室好过。

  权且叫她们妻妾内斗去。

  立在白婉意院子外等着回信儿的青萝,见郁金出来,忙笑道:“不知二娘子可愿帮这个忙?”

  郁金撩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请帖:“我们娘子已交托给可信之人去办这事儿,叫表小姐放心好了。”

  心下却是想着,若不是谢桐玉顶着个郡主的名头,自家娘子乐得给宫里的那位姑母一个面子,只怕谢桐玉根本都近不得自家娘子的身。

  青萝自是知道白婉意一贯眼高于顶,连她院子里的下人也是这副作派。

  只要她们能将事情办成,却也不必计较这许多。

  当下便体体面面道了谢,自去向谢桐玉复命去了。

  沈青棠泡在浴桶中,满头乌发映着莹润白皙的香肩,叫一众伺候的丫头红了脸。

  “冷眼瞧着,咱们娘子似乎出落得愈发妩媚了。”沉玉笑嘻嘻道。

  沉梦亦小小地颔了颔首:“想来便是老人家所说的,被郎君滋润了吧……”

  杏儿手中的玉勺险些哐当掉在地上,目瞪口呆道:“乖乖,这话是你这小娘子能说的么?”

  沉梦这才惊觉出言放肆了,红着脸不敢说话。

  沈青棠却是笑道:“前些日子嬷嬷说耳房的话本子被人动过,该不会便是你这小丫头偷看的吧?”

  杏儿伸手拧了拧沉梦的脸颊:“啧啧,素日里瞧着是个乖巧的,竟也学坏了?”

  沉梦连连讨饶道:“杏儿姐姐饶命……”

  屋子里闹腾起来,进来送花瓣的蓉娘听了,板着脸训斥道:“已入秋了,还这般不知轻重地玩闹,累得娘子受了寒,看我不罚你们!”

  几人这才乖乖顺顺地伺候着。

  沈青棠却是转而说起正事来:“今儿大郎君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咱们在上京城中无根基,若是被位高权重者盯上,恐怕难以招架……”

  蓉娘一壁往香汤中洒着木樨花和月季花,一壁颔首道:“娘子所言有理,玉郎近来也在物色可靠的权贵之家,想着多多结交以保周全……”

  沈青棠颔首,一双杏眸在蒸腾的雾气也显得清亮如炬:“我这儿倒有个法子,只是忒冒险些……”

  “结交权贵到底非一日之功,商贾身份到底不够贵重,咱们主动出击也未必有人愿意买账。”

  “不若借着咱们在洛河赈灾的义商名头,将琼衣坊的名气打出去。”

  “如此一来,东宫和四皇子**必定都愿意主动结交咱们,毕竟没有哪个储君不想要仁德的名声。”

  “只消和这两个搭上关系,便是有人眼红想使些阴谋诡计,也叫这些人投鼠忌器才是……”

  香雪阁中主仆几人密谋着正事儿,静兰院中,崔媛则是得了忠义伯府里的探子连夜传来的信儿:

  飞鸾郡主盯上了沈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