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读书的日子很枯燥。

  尤其在乡下。

  程安百无聊赖的坐在田埂上。

  秋收之后就该翻地了。

  等待明年春播。

  父亲和母亲在田里劳作。

  脊背弯弯的。

  像一张拉满弦的长弓。

  按说以家里如今的收入,爹娘完全不必如此辛苦,哪怕从此不种地,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可劳作了十几年。

  你让他猛地闲下来,反而更不舒服。

  “爹。”

  “我帮您吧。”

  程安小跑过去,拿起锄头。

  “不用、不用!”

  刘氏赶忙推开儿子,嗔道:“读书就够费力的了,哪里还能干活儿?去去去,回家看书吧,歇着也行。”

  “娘,我不累。”

  程安苦笑。

  读书很辛苦吗?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讲,读书恐怕是最轻松的事情了。

  只是他们不懂。

  所以就觉得读书是件顶了不起的事情。

  此刻田里有不少人。

  住在村东头的牛大婶儿闻言。

  也笑着道:“是嘞!咱幺六儿是神童呢,连通判老爷都亲自来家‘开后门儿’,岂能干这等脏活儿?”

  “这哪儿脏了?”

  程安茫然道:“乡下人种地吃饭不是应该的吗?若没有咱们辛苦劳作,城里那些人不早饿死了?”

  这句话赢来了不少好感。

  “哈哈哈哈!”

  “是嘞!”

  “啥叫父母官?咱不就是那些城里人的父母官吗?”

  乡亲们玩笑着。

  也对程家三口更和善了些。

  以往程家两口子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虽说昨天那事儿闹得挺丢人,可架不住人家儿子出息啊!

  现在大家除了恭维。

  谁还敢提昨天?

  没看老韩氏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了嘛。

  牛大婶儿更是满脸慈笑。

  看程安比看自家儿子还要欢喜:“咱幺六儿真是个好孩子,心善呢!不像某些人,仗着有个功名,那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可不是?”

  “几十岁的人了,净干畜生事儿!”

  “这种人不得好死!”

  一时间。

  骂声喧嚣!

  程大山脸色有些尴尬。

  却也不好说什么。

  “程安!”

  田埂那头。

  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儿正在朝他招手。

  “诶?”

  “这不是顾员外的大丫头吗?”

  “她找幺六儿干啥?”

  大家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一副吃瓜相。

  程安一溜小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

  “程安……”

  顾晓柔眼圈红红的。

  像是刚哭过。

  “抱歉,那送货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小块儿银锭塞给程安,声音哽咽道:“这是补偿给你家的,以后你在找别人吧。”

  “咋了这是?”

  程安一脸蒙圈。

  之前去县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妮子不对劲儿,今天又忽然来送补偿,这就更让人疑心了。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顾家出事儿了?”

  “我……”

  唔!

  顾晓柔没忍住,捂着脸哭起来。

  “哭什么?”

  “出事了就解决,哭能解决问题?”

  程安不太会哄人。

  只好把袖子递过去给顾晓柔擦眼泪。

  而这一动作。

  却被不远处的乡亲们看个满眼。

  “呀!”

  “这都不背人儿了?”

  “说来这顾家丫头还小呢吧?咱幺六儿也才八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啧,顾家倒也舍得下本儿。”

  程大山两口子也在看着。

  不禁有些羞恼。

  旁人家的孩子他们管不着,可却不能容忍自家儿子被人蛐蛐儿。

  “幺六儿!”

  刘氏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也镇住了那些闲话。

  大家赶忙装成没事儿人似的扭回头。

  “娘……”

  程安小跑回来。

  没等刘氏开口,就急匆匆道:“顾家出事儿了,咱家的生意恐怕也做不成了,我得去看看。”

  “你去干啥?”

  刘氏一把拽住儿子。

  程安直接在母亲手里转了个圈儿。

  险些没站稳。

  “娘。”

  “顾家对咱不错吧?”

  程安劝道:“从交税,再到后来的生意,人家顾员外都对咱格外照顾,这就是恩情呀,得还。”

  他性格就是如此。

  有恩必报。

  有仇更是不过夜!

  “傻孩子!”

  刘氏没好气的点了点儿子的额头。

  嗔道:“他那是‘下窝子’呢!”

  “窝?”

  “啥窝?”

  程安一脸呆萌。

  “就是……”

  “反正你不能去!”

  刘氏一改往日的良善。

  语气不悦道:“咱家虽然不富裕,可也没**到要给人家‘养儿子’吧?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这年头。

  赘婿是很丢脸的!

  别说是地主家的闺女,就算你娶了皇帝家的公主,照样会被人笑话是吃软饭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顾家没儿子。

  偌大的家业以后肯定会交给女儿。

  可这年头……

  女人没地位!

  要想家族持续兴盛,那就必须得招婿。

  只是谁也没想到。

  顾长青的目标竟然会是程安。

  大家背后酸溜溜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暗赞顾长青有远见,竟然早就盯上了这只‘金龟婿’。

  可问题是……

  程家两口子会同意吗?

  别说儿子马上就要有功名了,更是通判老爷亲口承认的神童!

  就算放在以前。

  以程大山那要面子的性格。

  也绝不会答应!

  更可况……

  程安才八岁。

  这算啥?

  ‘童养夫’吗?

  传出去还怎么当人?

  “这都啥跟啥啊?”

  程安可算明白了爹**意思。

  苦笑摇头道:“爹,且不说顾员外是咋想的,可咱家却也实实在在的呈了人家的恩情,这没错吧?”

  “是没错。”

  “可……”

  程大山臊得老脸通红。

  他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怕人家说闲话。

  “那……”

  “您是怕人说闲话?”

  程安的声音不算小。

  闻言。

  乡亲们全都低头看着脚下。

  仿佛那地里有金矿。

  程安瞥了眼他们,淡淡道:“嘴长在人身上,他们爱咋说咋说!可谁要是故意毁咱家的名声,那自有衙门做主!”

  好利的嘴。

  这下再没人敢出声儿。

  ……

  等来到顾家。

  院子里面乱糟糟的。

  “爹爹被人坑了。”

  顾晓柔一边走。

  一边给程安解释道:“听说是淮阳县的几个商人,伙同董大康给爹爹下套,顾家的粮食一出平谷县,就被土匪给劫了。”

  “土匪?”

  程安微微蹙眉。

  平谷县地处边界。

  匪患猖獗!

  不过敢在县城周围动手,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匪徒。

  顾家的货没了。

  自然会有人来追债!

  弄不好。

  整个家族都得破产。

  “没报官吗?”

  “不管用。”

  顾晓柔稚嫩的脸上却透着沉稳。

  叹气道:“县里的衙差就那么几十个,哪能斗得过土匪?万一再死了伤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为官之道就是。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尤其是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些衙差俸禄本就微薄,欠薪都是常有的事儿,谁会真去卖命?

  程安刚来到前厅。

  嘭!

  一只花瓶飞了出来,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不要了!”

  “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