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上,元帝叹了一口气。

  “朕也想知道,她白家小五的身份一暴露,接下来的路要怎么选。”

  仿佛察觉到观星台上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姜岁欢忽然对着皇宫的方向撩衣跪倒。

  姜岁欢这一跪,身后送葬的队伍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姜岁欢对着观星台的方向高声说道:白家小五白若真,代表父亲白玄冥,母亲姜如月,大哥白东辰,二哥白南初,三哥白西廷,四哥白北麟,向陛下道别了。

  恭恭敬敬朝观星台的方向磕了三记响头。

  起身后,姜岁欢拔高了声音再次说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心。待此间事了,我必为我白家六口平冤昭雪,还望陛下届时恩准。”

  气势磅礴的说完这几句话,姜岁欢对送葬队伍下令道:“抬棺,起灵。”

  经过围观人群时,姜岁欢看到了神色复杂的姜政言,泪流不止的盛婉书,还有那些在血缘上与她同为兄妹的哥哥们。

  盛其琛,容瑾,秦淮景,以及从土坑子里被人救出来的萧令仪。

  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亲眼见证这场葬礼。

  避开或讥讽,或同情,或嘲笑,或看好戏的一道道视线。

  姜岁欢从九儿手中接过一把纸钱,对着天空扬了出去。

  “爹,娘,哥哥们,吉时已到,我送你们回家。”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在皇城司的护送下,一路从宫门直奔京城东郊。

  那里埋葬着白家的列祖列宗。

  今天,是白家先祖与白家后辈团聚的日子。

  姜岁欢亲手为已经身故的爹娘和兄长刻下碑名。

  从左到右,白玄冥,姜如月,白东辰,白南初,白西廷……

  当手执刻刀的姜岁欢摸向最后一块墓碑时,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了她。

  “岁岁,最后一块不用刻。”

  姜岁欢抬头看向一路对她不离不弃的凤西爵,眼泪忽然就滑了出来。

  “你也相信,四哥还在对吗?”

  从姜岁欢看到西郊那几座坟头时,就已经猜到,她的四哥白北麟,目前应该还在人世。

  因为金木水火是只是她和四哥才知道的小秘密。

  而且立坟之人,用的还是白中中的名义。

  白中中是姜如月当年要取给白家小五的名字。

  虽然白若真不是从姜如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当她被白玄冥抱进白府的那一刻,白家小五的位置,就自然而然被她占了。

  种种迹象不难猜测,将白家尸骨埋在京城西郊的那个人,在立碑时不方便用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用了白中中。

  四口薄棺内的尸骨被移放到金丝楠木大棺中时,有五具是完整的。

  唯有第六口棺材内是空的。

  棺盖开启时,里面只放了一件染血的战衣。

  那件战衣,属于白四公子白北麟。

  四哥可能还活着的这个消息,给姜岁欢至暗的人生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之所以在下葬时抬着六口棺材,不过是对外放出的一个障眼法。

  如果四哥还活着,却迟迟不现身,说明他正处于某种危险之中。

  若这个时候对外公布他还没死,说不定会给四哥带来灭顶的灾难。

  从操办葬礼直到现在,姜岁欢一直在忍着。

  直到凤西爵将闲杂之人全部打发走,她才将压在心头已久的秘密说出来。

  很显然,凤西爵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岁岁,我也相信,你四哥还活着。”

  看着白家祖坟处新立起来的五座坟头,姜岁欢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从接到父母尸骨已经找到的消息至此刻,她始终将悲伤压在心底。

  筹办葬礼这几日,姜岁欢带着重伤未愈的病体,认认真真,忙前忙后,一定要为逝去的亲人操办一场宏大的葬礼。

  好几次,凤西爵都劝她多多休息多注意身体,如果难过就哭出来。

  姜岁欢不哭不闹不抱怨。

  寻不到家人的那两年,她总是在夜深人静,或逢年过节时,在亲近的人面前哭几声。

  如今父母和哥哥们的尸骨近在咫尺,她好像忘了该怎么哭。

  从葬礼开始到结束,理智而淡定。

  仿佛少了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直到凤西爵说出“岁岁,我相信你四哥还活着”这句话时,压抑在心头那么久的悲伤的痛苦,再也按捺不住地爆发出来。

  泪水就像泄洪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红着眼眶看向凤西爵,小声呜咽道:“七哥,从今往后,我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看她哭得那么隐忍,凤西爵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生疼生疼的。

  用力将她抱进怀中,凤西爵一声声安慰。

  “谁说你是孤儿的,你还有我,还有我。”

  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凤西爵说:“哭出来吧,岁岁,压抑得太久,你会病的。”

  虽然舍不得岁岁落泪,可这一刻,凤西爵比任何人都盼着姜岁欢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在他一迭声的鼓励下,姜岁欢先是很小声的哭。

  哭着哭着,她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抱着全天下唯一还没有抛弃她的凤西爵,声嘶力竭地发泄着心底那浓浓的悲伤。

  凤西爵抱着她,就像在抱一只脆弱的小猫。

  他的岁岁,怎么可以这样苦?

  回想年少之时的那段日子,幻灵山那个古灵精怪的白小五,每天撩猫逗狗,爬树跳墙,脸上仿佛永远都挂着没有烦恼的快乐笑容。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不知愁知味。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姜岁欢,都可以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生离死别之苦,他真的是尝得够够的。

  连日来的悲伤和劳累,终于把身心疲惫的姜岁欢给摧垮了。

  前一刻还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哭着哭着便没了声音,像猫儿一样在凤西爵怀中昏了过去。

  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的岁岁,已经病得这么重了。

  凤西爵像抱住珍宝一样抱起姜岁欢,一步步走出白家祖坟。

  外面,楼殿,沈确,阿忍和九儿,以及皇城司的一整列队伍,尽忠尽责的守在外面。

  凤西爵低声对两旁下令:“她太累了,需要休息,谁敢吵醒她,唯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