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字字句句犹如醍醐灌顶,瞬间令林煮雨茅塞顿开。

  “皇后娘娘说的是,倒是林某太过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了。”

  东周一败,百姓与史官记着的,可不是林家军因听太后令行事之所以惨败,而是他们窝囊,不堪重用才会惨败!

  “若想维护林家百年清明,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沈熹微这才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宽慰林煮雨道:“林将军不必气馁,我们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仍不能扭转败局,那便是这个国家气数已尽,救无可救。”

  “更何况,召回禁卫军与金吾卫的,并不是林将军,而是本宫啊!”

  她手中凤印,曾交付给楚淮之带去西夷,楚淮之没接,如今却正好派上用场。

  林煮雨侧目看她,只见沈熹微取出凤印,轻叹道:“还请林将军分给本宫两名得力属下,我沈熹微在此立誓,定在两日内为林将军带回援兵。”

  两日,只要林煮雨能靠这五千兵力,坚持上最多两日,败局便有可能扭转。

  林煮雨激动地眼眶微红,他颔首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可以一敌十,定然能护皇后娘娘周全。”

  说罢,他转身进了营帐带出一个沈熹微极其熟悉的人来。

  沈熹微定睛一瞧,那竟然是身着一身银白色铠甲的林间雪。

  她倏然一笑道:“林妹妹身着戎装,倒是比穿宫装还要漂亮数倍。”

  林间雪没有笑,反而红了眼眶,瞪着她说道:“**,还以为你终于聪明一回,知道遇到危险先逃命了。”

  嘴里在骂她傻,冲过去抱住沈熹微的脚步,却未曾慢下半分。

  她用力地抱住沈熹微,却耳尖地听到她痛地一声闷哼,鼻尖儿也敏锐地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林间雪眉头一皱,顿时慌了,问道:“你受伤了?”

  难道沈熹微失踪的这几日,遭遇了不测?

  沈熹微转身利落地上马,看上去又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的模样,她居高临下的对林间雪解释道:“的确是受了伤,但不是什么重伤,放心吧!”

  林间雪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跟着骑马追上沈熹微。

  此去皇陵,一路上大多都是山路,北狄敌军就在京都城南门外,而皇陵,恰好在京都城以北,百里外的深山中。

  “皇上驾崩时,北狄还不曾攻破冀州城门,太后只怕也不曾想到,禁卫军与金吾卫出京容易,回城难吧!”

  沈熹微倏然迎风冷笑,王荇对战局比谁人都要清楚,她定然知晓冀州城守不住。

  “你以为她当真将先皇,将东周的江山社稷放在心上吗?”

  “你错了,她之所以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大张旗鼓的护送萧炽的尸身葬入皇陵,不过是在告诉早已是惊弓之鸟的臣子与百姓,东周群龙无首了。”

  王荇唯恐这天下还不够乱,便添上这最后一把柴薪,将整个东周都放在锅中煎烤。

  林间雪闻言,倏然勒马,骇然地瞪着沈熹微纤弱的背影。

  沈熹微胯下马儿未停,她英姿飒爽地驰骋在漫漫山路上,向往的自由便在脚下,只要她扬鞭挥马,径直朝着京都以北的码头去,找到阿兄接应她的人手,从此便能远离京都是非之地。

  可惜,家国社稷将倾,她只能调转马头,与自由背道而驰。

  林间雪从她身后追上来,脸上犹自挂着惊骇地不可置信。

  “沈熹微,太后为何要那么做,东周亡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林间雪的疑问,何尝不是沈熹微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王荇算无遗策,百般布局,无论她的谋划是什么,此时都该露出些许端倪才是。

  而今战局已然过半,沈熹微却半分都猜不透她的图谋。

  她定睛看向林间雪,只问她道:“那你信我,还是信太后?”

  林间雪倏然哂笑道:“那自然是信你的。”

  她先前还与兄长痛骂太后老糊涂了,竟然无视江山社稷与数万京都百姓的安危,调派主要兵力护送一具尸体。

  如今听过沈熹微的分析,她才警觉,王荇的阴谋如今只怕才露出冰山一角。

  赶到京都北侧城门,天还未亮,那里已经挤满了想要出城的百姓。

  林间雪带着沈熹微随意钻入了一座破败的农家院,院子已经没了主人,瓮中粮食也已然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一两套打着补子的破衣服还搭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沈熹微取下那几套衣服递给林间雪,道:“这家人走的匆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一块儿收拾了带走。”

  “那正好便宜了我们。”

  她们进屋换了衣服,林间雪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猛然瞧见沈熹微血污了的后背!

  林间雪心神一紧,一把攥住沈熹微的手腕,厉声道:“你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

  从她纤弱的蝴蝶骨直至不盈一握的腰间,分明都是溃烂淤血的伤口,伤的这么重,她方才竟然还骗她说,只是小伤?

  沈熹微不在意地推开她的手,道:“没事,我已经涂过止血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林间雪探手摸上她血肉模糊的后背,指尖儿的确只有一层薄薄的血迹。

  揪紧的心,却半分都没有放松,林间雪从袖袋中取出一瓶伤药,闷声道:“你趴下,我再给你用一遍药。”

  “这伤药可是我林家专用的,宫中御医曾来求过我祖父数次,想要个方子,我祖父都没给呢!”

  沈熹微心知,林家世代武将,伤在战场上的无数,他们手中的伤药,自然是这世间顶顶好的。

  “好,那便多谢林妹妹了。”

  称呼已经从柔妃妹妹变成了林妹妹。

  她们都明白,无论与北狄一战是胜还是败,世间都再没有皇后娘娘与柔妃,有的只是沈熹微与林间雪。

  整个涂药的过程,沈熹微一声呻吟也无,林间雪不无佩服地说道:“祖父还在时,时常夸我比男儿都要坚强。”

  “若他还活着,真该让他瞧瞧,沈姐姐比我还要坚强百倍。”

  这药粉好用是好用,唯一的缺点便是乍一抹在伤口上,伤口溃烂处便如万蚁钻心般,令人痛痒难耐。

  便是铜皮铁骨如她兄长林煮雨,宁可让伤口淌血,都不愿意用这药粉。

  沈熹微闻言,只觉得诧异,她并不耐疼,这伤药涂在她后背,也当真是一丝感觉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