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怒视沈熹微,交握的双手簌簌发抖。

  “柔嘉只是女儿身又如何,而今东周之所以能将北狄余孽赶回冀州,全赖他忍辱负重的潜伏在北狄军营,拿下北狄主将之一的吉吉瓦尔,这才扭转战局。”

  “她生是我东周公主,这一生便都是我东周子民,你凭什么不许他入京都?”

  沈熹微沉吟道:“自然是因为柔嘉公主不可信。”

  “她肆意虐杀京都城外的百姓,尸首罗列悬挂成尸林,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太后即便是高坐寿康宫,也当有所耳闻吧?”

  她毫不留情面地直指战争残酷,身为一国之首的太后竟然龟缩在寿康宫中闭门不出。

  “其二,皇上不明不白死在营帐中,太后口口声声将皇上当做亲儿教养,试问皇上惨死至今,凶手何在,太后可曾关心过半分?”

  她抬手遥指柔嘉公主,字字珠玑道:“太后便敢说,您的这位皇儿与皇上之死毫无干系?”

  “若当真毫无干系,他率兵围追堵截禁卫军与金吾卫至皇陵,又有何图谋?”

  “其三,北狄势力多方盘综错节,柔嘉公主一介弱女子若无其他势力从旁相助,是如何做得了一军主将的?”

  她这一番话,轻易将开战首日,柔嘉公主以城外百姓威逼他们开城门的所有仇恨记忆撕开!

  全场顿时哗然,所有将士怒目而视柔嘉公主,他们用命换来的城池,岂是太后说开就开的?

  太后闻言勃然大怒,“大胆!我东周皇室贵胄,岂容尔等随意污蔑?”

  “柔嘉公主和亲北狄,是我东周所有有骨气男儿共同的痛,尔等若有铮铮铁骨,十年前北狄要公主和亲时,你们为何不同今日一般,与北狄死战?”

  “是尔等贪生怕死,才助长了北狄嚣张的气焰,公主而今携战功荣耀回归,尔等不开城门相迎,难不成还要将他当做敌军拒之门外?”

  沈熹微对柔嘉公主一直抱着同情心理,可同情心理不等同于,能将东周的江山社稷与百姓的安危都拿来赌柔嘉公主是否有反心。

  其实不用赌,柔嘉公主的‘反心’早在他屠杀百姓时,便显而易见。

  “太后不用打感情牌,十年前断送十六座城池,并将柔嘉公主拱手送去和亲的将领泰半都不在此,依照我东周传统,出家从夫,公主既然已经出嫁,便不再是我东周人。”

  太后袍袖一挥,道:“好啊,皇后既然拿律法说事,那律法不公,哀家便改律法,凡是出嫁女子夫死后,便回归自由身!”

  “至于你所担心的谋反,哀家也可一力担保,柔嘉他此生绝不叛东周!”

  “否之,哀家便退下太后之位,任诸位随意追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荇已然拿出足够的诚意。

  可偏生她越是诚意十足,沈熹微越是笃定王荇与柔嘉公主之间有猫腻。

  “好啊,太后要开城门迎柔嘉公主,也不是不可,只要太后当着所有武将,应允柔嘉公主便是入京也当在宫外建公主府,不许插手东周任何内政,这城门立即便为柔嘉公主敞开。”

  不涉内政?

  王荇脸色瞬间大变,犹如被人捏住了命门般恨得咬牙切齿。

  只要想到沈熹微如此刁钻,她与萧炽成婚这大半个月来,自己非但没能拿捏住她与沈静安,反而还被她处处掣肘,王荇便悔的要死。

  早知她会被沈熹微逼迫地寸步难行,早在大婚当日,她就该逼着沈家将皇后的人选,换成沈娉婷那个蠢货才对。

  沈熹微见王荇心生迟疑,眸光倏然晦暗了三分。

  她猜不透王荇与柔嘉公主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柔嘉费劲千辛万苦回京都,总不会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

  偌大的京都,除却荣华富贵外,柔嘉的图谋也只能是权势。

  太后恨到极致,险些一口银牙咬碎。

  “好,哀家答应你便是。”

  沈熹微闻言,唇角微微一勾,朗声道:“诸位将士,开城门,迎我东周公主入京!”

  一战结束,城外伤痕累累的金吾卫与林家军远远缀在沈重的兵马之后,紧随他们入京。

  城内百姓们怀抱瓜果鸡蛋,纷纷涌上前献给保家卫国的勇士们。

  所有人都忘了死在营帐中,身首异处的‘萧炽’。

  距离京都城十数里外的一座高山上,‘死而复生’的萧炽迎风站在瑟瑟寒风中,遥望北狄军如溃散的狼群般,四散而逃往冀州城的方向。

  跟在他身边的侍卫见状不由得喜出望外道:“皇上,北狄败了,京都保住了!”

  萧炽脸上并不见喜色,他满目阴鸷地瞪着皇城的方向。

  北狄败了,那便代表沈熹微那个毒妇也还活着。

  他的端儿被她迫害的那么惨,她凭什么还能养尊处优地继续活着?

  侍卫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皇上,那我们是否即刻返回皇宫?”

  萧炽摇摇头,说道:“你懂什么,北狄只是暂时退回冀州城,待到他们养精蓄锐,招兵买马后,随时都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他再也不要终日活在兵临城下,成为亡国之君的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

  天师卦象中的批文已经言明,他是天子,是一统四国的天子,他没必要随着那帮匹夫去拼杀,去冒险。

  只要等到东周臣子一统四国那日,他再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宫里,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成为天下之主!

  东周京都城内,万事百废待兴。

  躲在京都各处的百姓们也渐渐听闻东周林家军如战神般,以万余兵力对抗北狄六万雄兵,竟还将京都完好无损的保下了!

  前些日子,他们如何拖家带口的躲进山林中,这几日又如何拖家带口地回到了京都。

  紧闭门窗的商行店铺也在修整几日后,开始试着开门营业。

  凋敝的农家院落,日落时分,也逐渐掌起灯火,燃起炊烟。

  昭阳殿中,见着完好无损归来的沈熹微,珠儿与朱砂双双红了眼圈。

  “主子,下一回再有这种要命的事,您可万万要带上珠儿啊,珠儿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忙,但伺候您梳头洗漱这种粗活还是能做得到的。”

  沈熹微哑然失笑,这是嫌弃她身上太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