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第六日那天,李琼芝突然带着沈娉婷不请自来。

  自将军府,沈重射她那一箭后,沈熹微便自认那是他们双方决裂的意思。

  李琼芝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热络的一如她未出嫁时,“囡囡,娘都听人说了,慕容端那个妖妃落了胎,你做得很好!”

  珠儿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便找借口让白锦湘去沏茶,拿点心,想要借此把白锦湘支开,免得她去太后面前扯闲话,搬弄是非。

  白锦湘非但没有动身,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施舍给珠儿半抹。

  “不用准备茶点,沈夫人与沈姑娘不算客人。”

  李琼芝脸上热络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可到底也知道,现在不是与沈熹微撕破脸皮的时候,沈熹微的冷嘲热讽,她也只能忍着。

  沈娉婷却忍不得。

  自打她前世自知晓自己真正身世后,便再不曾受过委屈,东周国破后,她在侍卫的护送下投奔沈熹微与裴轻,途中虽吃了些颠沛流离的苦,却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尤其是,沈熹微死后,她顶替沈熹微成为裴轻的丞相夫人,封诰命,风光无限。

  裴轻爱她,沈熹微的儿子敬她,就连外人都要尊称她一句‘老太君’,沈娉婷这个马上就要命不久矣的冒牌货,哪里来的胆子给她们甩脸子?

  “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和你那残废阿兄一个德行,爹娘当初就该把你们掐死!”

  “娉婷!住口!”

  李琼芝虽然表面喝止沈娉婷,面上却不见半分愧疚之色,分明对沈娉婷的蛮横无理,还是纵容的。

  “锦湘,掌嘴。”

  阿兄的腿,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但凡沈娉婷找个旁的嫌隙滋事,她都能忍下去,慢慢与她们周旋。

  可她们偏要捡着她的刺戳,那撕破脸皮又何妨?

  正在看戏的白锦湘闻言一愣:“什、什么?”

  沈熹微羽睫轻抬,眸光凌厉地瞟过呆怔的白锦湘,“本宫说,掌嘴。”

  白锦湘还没反应过来,珠儿便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沈娉婷傻眼了,“沈熹微,你、你竟然敢打我?”

  沈熹微眼皮都不抬地吹皱琥珀色晶莹剔透的茶汤,慢条斯理道:“珠儿,继续。”

  李琼芝见心头肉的女儿被打,忙冲上去要回护。

  不识好歹的沈娉婷却一把推开护着她的李琼芝,卷起袖子朝沈熹微开干,“沈熹微,你这个**人!我要撕烂你的脸!”

  沈熹微不慌不忙地拍拍手,门外随侍而立的侍卫立刻持刀进门,将沈娉婷狼狈地按在脚下。

  “朝臣之女,言语冲撞当朝皇后,按律该当何罪?”

  “回皇后娘娘,当梃杖三十,以儆效尤。”

  李琼芝顿时慌了,忙陪着笑脸求情:“囡囡啊,娉婷与你同为沈家女,你若是打了她,被人瞧见了,你脸上也无光不是?”

  沈熹微眼尾余光都未赏给她一个,抬手便让侍卫将沈娉婷拖出去。

  “依律,行刑。”

  沈娉婷还要尖叫,珠儿劈手掏出怀里的帕子,塞进她口中,这才安静下来。

  眼瞅着女儿受刑,李琼芝眼泪都下来了,她‘噗通’一声跪在沈熹微脚下,“囡囡,娘给你跪下了好不好,你就饶过你妹妹吧!”

  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落在沈娉婷后背,沈熹微心头怒气才稍稍平息。

  “沈夫人错了,本宫乃是东周皇后,你若见我,本就该三跪九叩。”

  “至于沈姑娘,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她才是正经的丞相府千金,而本宫,与沈家并无任何血脉牵连,何来姊妹之说?”

  李琼芝慌了,她爬起身,抬手朝漪兰殿的方向遥遥一指,“母亲与你妹妹听说,你斗赢了慕容端那个妖妃,害得她堕胎小产。”

  “母亲心里替你高兴,特特入宫与你庆贺,你怎能不知好歹的诬陷你妹妹?”

  沈熹微眸光陡然锐利如淬毒一般,“沈夫人,本宫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般栽赃陷害本宫?”

  “不、不是,母亲只是替你高兴。”

  沈熹微倏然嗤笑道:“哦?本宫竟是不知,平白被人诬陷陷害后妃、皇嗣,有何可喜之处?”

  李琼芝眼神闪烁着后退了一步,隐隐觉得这个曾经知书达理,好拿捏的女儿,好似变了。

  她摇摇头,不可能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熹微性子温良,即使受了气,也只知一味隐忍,从不会与人红脸。

  “替本宫高兴是假,栽赃陷害,幸灾乐祸地进宫想看本宫遭殃才是真吧?”

  李琼芝心虚地解释:“囡囡,你是我们的女儿,做人父母的怎么可能盼着孩子不好?”

  “你只看到你父亲被逼无奈射你的一箭,却不知道,他回府后,寝食不安,悔得头发都白了。”

  她越说,越是动容,“你父亲若是真狠心想要你的命,你如今哪里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不是吗?”

  沈熹微冷笑,沈重那一箭之所以没能**她,并非心软。

  他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往日引以为傲,百发百中的箭术疏于练习,早就荒废了。

  “你先让侍卫停下好不好,不然你妹妹身子娇弱,一会儿就该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梃杖重重地落在沈娉婷后背,她口中塞着锦帕,半点声响都发不出,一双眼却怨毒地将沈熹微死死瞪着。

  还有六日!

  六日后便是裴轻与父亲发动宫变之日,届时她定要把沈熹微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放过她也行,只要沈夫人告诉本宫,是何人要你们母女大肆宣扬,栽赃诬陷本宫?”

  稀薄的日光透过窗棱,打在沈熹微眉头发梢,愈发显得头戴凤凰金丝嵌宝冠,身着金丝昙花玉锦罗裙的她贵不可攀。

  李琼芝技穷了,往常只要她哭上一两声,掉上一两滴眼泪,沈熹微便会上钩,不管她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心软地忙不迭应下。

  今日,这招怎的不好使了?

  “囡囡.”

  沈熹微耐心告罄,直接命令那行刑的侍卫,道:“再加三十梃杖!”

  李琼芝顿时急了,“我说,是慕容端!”

  “是她让我们四下散播你谋害皇嗣一事,她说,你的昭阳殿到处都是太后安插的眼线。”

  “只要我们借着庆贺你除掉皇嗣的名义入宫,太后的眼线看见了,自然会深信是你设计害得慕容端小产!”

  ‘眼线’白锦湘瞬间红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娘,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绝不是太后的眼线!”

  沈熹微笑得温柔:“嗯,本宫相信你。”

  如此愚蠢的‘眼线’,只怕是太后放在明面上混淆视听的。

  悄然隐藏在暗处的那个,才是让她不得不提防的。

  “栽赃陷害本宫,只是她的第一步棋吧,下一步呢?”

  李琼芝绞着袖子,咬牙道:“死谏,逼你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