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檀回到书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一盏孤灯,将案上的文房四宝细细摆放整齐。

  笔尖在纸上游走,一个个字迹如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父皇在上,儿臣朱檀,自幼蒙父皇教诲,深感皇恩浩荡,无以为报”

  朱檀在奏章中,并未直言请求分封哪块封地,而是大篇幅地阐述了自己想要治理一片荒地,以此试验新政的想法。

  他知道老朱对土地兼并的担忧。

  所以他特意强调,自己所求的并非是富庶之地,而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芜之地。

  他要在那里建立一个民主一点的制度。

  奏章写完,朱檀反复斟酌修改,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进一个紫檀木盒中。

  他起身,推开书房的门。

  “备马!”

  片刻后。

  一匹黑色的骏马被下人牵到了朱檀的面前。

  朱檀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抖,黑马发出一声嘶鸣,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出了县衙,向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皇宫,御书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手中拿着一份奏章,正是朱檀递上来的那份。

  “荒唐!简直是荒唐!”

  朱元璋猛地将奏章拍在桌上,怒火冲冲地说道,“这小子,才出去几天,就想着要自立门户了!”

  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王公公吓得混身一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以为他是谁?诸葛亮吗?还想治理一片荒地,建立什么理想社会,真是痴心妄想!”

  朱元璋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心中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传令下去,宣鲁王进宫,朕倒要问问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公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太了解朱元璋的脾气了,一言不合就龙颜大怒。

  轻则打板子,重则掉脑袋,这伺候人的活计,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御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朱元璋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王公公偷偷瞄了一眼,只见朱元璋胸膛起伏,脸色铁青。

  显然是被朱檀的奏章气得不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颓然地坐在龙椅上,长叹一声,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王公公见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朱元璋身边,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轻声细语道:

  “皇上息怒,龙体为重啊。鲁王殿下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也是有的,皇上何必动怒呢?”

  朱元璋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浑浊的双眼盯着王公公,冷哼一声:

  “年轻气盛?他这是要造反!朕还没死呢,他就想着要自立门户了!”

  王公公心中一凛,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

  “皇上恕罪,奴婢绝无此意!鲁王殿下只是想效仿先贤,治理一方罢了,并无不臣之心啊!”

  “哼,你倒是会替他说话!”

  朱元璋怒气未消,。

  “他要是真想治理一方,为何不去求朕,反而要偷偷摸摸地递奏章?这分明是心虚,是怕朕不同意!”

  王公公低着头,不敢再为朱檀辩解。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只能等朱元璋自己想通了才行。

  沉默了半晌,朱元璋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标儿会怎么看这件事?”

  王公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朱元璋这是想起了太子朱标。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

  “太子殿下仁厚宽容,想必会理解鲁王殿下一片孝心的。”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王公公也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跪在一旁,等待着他的决定。

  许久,朱元璋才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是啊,标儿一向仁厚,或许他能劝劝老十……”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他猛地站起身,对王公公吩咐道:“传令下去,宣太子进宫!”

  “遵旨!”王公公心中一喜,连忙起身去传旨了。

  ……

  太子朱标匆匆忙忙地赶到御书房时,一眼就看见朱元璋脸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手中还拿着一份奏章,正是朱檀递上来的那份。

  “父皇,您召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标上前行礼问道。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奏章扔到朱标面前,冷冷地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

  朱标心中疑惑,连忙捡起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兄弟阋墙的悲剧。

  “标儿,你怎么看这件事?”

  朱元璋沉声问道。

  “父皇,十弟他……”

  朱标欲言又止,他知道朱元璋正在气头上,不敢轻易为朱檀辩解。

  “你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朱元璋说道。

  “父皇,十弟他虽然行事鲁莽了一些,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一心想要效仿先贤,治理一方,造福百姓,这份心意是值得肯定的。”

  朱标斟酌着言辞说道。

  “哼,说的好听!他要是真想治理一方,为何不去求朕,反而要偷偷摸摸地递奏章?”朱元璋怒气未消地说道。

  “这……”朱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朱元璋问道。

  “父皇,依儿臣看,不如就给十弟一块封地吧。”

  朱标拱手道,语气诚恳,“您又不是不知道十弟的性子,随您,倔得很。”

  朱元璋被气笑了,指着朱标笑骂道:

  “你小子,这拐着弯骂朕呢?”

  朱标连忙跪下,低头道:

  “父皇,儿臣不敢。”

  朱元璋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这老十,真是让他头疼。

  这时,王公公躬身进来禀报:

  “皇上,鲁王殿下在殿外等候。”

  朱元璋疲惫地挥挥手:“宣。”

  他心里何尝不明白朱标的意思?

  其实,他也想过让朱檀就藩。

  只是老十和其他儿子不同,他脑子活泛,有想法,更有行动力,是块做实事的料。

  这样的才能,最应该留在应天辅助太子。

  片刻,朱檀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腰间佩玉,更显得丰神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儿臣参见父皇。”

  朱檀行礼道。

  “起来吧。”朱元璋淡淡说道,目光却锐利地盯着朱檀,像要把他看穿。

  朱檀起身,直视着朱元璋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朱元璋率先移开目光,他轻咳一声,问道:

  “你递上来的奏章,朕已经看过了。”

  朱檀心头一紧,却不动声色地回道:

  “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胡闹!”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龙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就藩是儿戏吗?你不好好在应天待着,跟着你大哥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尽想着往外跑,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檀早料到朱元璋不会轻易答应,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与朱元璋对视:

  “父皇,儿臣已经二十有二,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为何不能就藩?难道父皇忘了,二哥、三哥、四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哪个不是已经封王就藩,在自己的封地建功立业?”

  朱元璋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奏章扔回朱檀脚下:

  “他们是你哥哥,自然与你不同!你不好好读书习武,整日里就想着那些旁门左道,朕还没老糊涂,岂能由着你胡来?!”

  朱檀弯腰捡起奏章,拍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依旧带着倔强:

  “父皇此言差矣,儿臣这些年为朝廷立下的功劳,难道还少吗?攻打东瀛,儿臣身先士卒,为父皇开疆拓土;赈灾抚民,儿臣亲力亲为,为百姓排忧解难。”

  “难道就因为儿臣不是嫡出,父皇便如此区别对待吗?”

  “放肆!”

  朱元璋勃然大怒,指着朱檀的鼻子骂道:

  “你还有脸说!朕是怎么教导你的?身为皇子,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你倒好,整日里想着自己的功劳,你这是要功高盖主吗?!”

  “儿臣不敢!”

  朱檀猛地跪下,却依旧挺直了脊背,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愤:

  “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想为百姓做些实事,为何父皇就是不信我?!”

  “你……”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标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跪在朱元璋身边,劝道:

  “父皇息怒,十弟他也是一片孝心,只是说话冲撞了些,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知道朱檀的才能?

  这孩子学什么都快,而且胆识过人,颇有几分他年轻时的风范。

  只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担心。

  朱檀和其他的皇子不同,他身上有一股狠劲,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若是不好好引导,将来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李世民。

  朱元璋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江山。

  一个能辅佐太子的贤王,而不是一个威胁皇权的藩王。

  “起来吧。”

  朱元璋疲惫地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许:

  “老十,你性子太急躁,朕也是为了你好。”

  “你年纪还轻,很多事情还不懂,等你再历练几年,朕自然会为你挑选一块合适的封地。”

  朱元璋的一句“为了你好”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朱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他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为了我好?”

  朱檀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府:

  “父皇,您真的把我当儿子吗?还是说,我们这些儿子,都只是大哥的垫脚石?!”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朱标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却被朱檀凌厉的目光制止。

  “我为大明征战沙场,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战功!我赈灾抚民,体恤百姓,哪一点不像个皇子?!”

  朱檀步步紧逼,声如洪钟:

  “如今,我只求一个就藩,您却百般推脱,难道在您心中,我竟比不上一个可能威胁大哥地位的藩王?!”

  “放肆!”朱元璋拍案而起,怒火冲天:

  “逆子!你竟敢如此妄言!朕一心为了大明江山,你却满口胡言,挑拨离间!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朱檀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朱元璋,眼中的愤怒和失望交织在一起。

  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朱元璋吞噬。

  他这声声质问,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直戳朱元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朱标见势不妙,连忙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父皇息怒!十弟他只是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请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饶过十弟这一次吧!”

  朱元璋怒火未消,指着朱檀的鼻子,颤抖着说道: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敢顶撞朕了!来人!将这个逆子给我拿下!”

  殿外侍卫听到动静,鱼贯而入,却都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朱檀是出了名的悍勇,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朱标见状,连忙起身挡在朱檀身前,对朱元璋说道:

  “父皇,十弟他只是一时冲动,您千万不要动怒!今日之事,儿臣会好好劝诫十弟,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长子,心中怒火稍减,却依旧余怒未消:

  “标儿,你让开!今日朕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君臣父子!”

  “父皇!”

  朱标坚决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十弟他虽然说话冲动,但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着想啊!他一心想要为父皇分忧,想要建功立业,难道这也有错吗?”

  朱元璋闻言,心中一动。

  他何尝不知道朱檀的能力?

  只是,他更害怕这个儿子锋芒太盛,将来会威胁到朱标的地位,威胁到大明江山的稳定。

  “太子.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