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本是举人出身。

  虽然洪武前期,洪武爷为了迅速稳定地方政务,除了继续任用不少前朝遗官外,也不啻提拔了不少出身普通的官员。

  但现在已是洪武二十六年,出身、阶级渐渐固化。

  现在的举人就是一个普通举子,与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根本没法比。

  这次能来凤阳,完全得益于之前在山西任县丞的时候,考核官绩还算不错。

  恰巧被洪武爷知道了,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是,李持真的满足吗?

  他今年已经三十一岁。

  非进士出身的他,想要更进一步很难很难,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或者抱上一条粗厚的大腿。

  朱元璋的腿虽然粗,但他不敢抱。

  他怕有一天没抱稳,被这条长毛大粗腿一脚踢死。

  但现在有了另一个机会,摆在了自己的眼前。

  来人自称是东宫属官,持有皇孙信物,

  所求不多,只需要自己细细打探凤阳秘辛,将之报予东宫,自然重重有赏。

  朝中皇储的斗争虽然没有白热化,但是早已暗流涌动。

  上进心十足的李持自然知道,前任知县苏谨虽是洪武爷阶前的红人,但却是三皇孙的死党。

  在朝中,看好朱允熥最后胜出的人不能说不多,只能说几乎没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在拿朱允熥做朱允炆的试金石呢。

  李持自然也不例外。

  当二皇孙的橄榄枝抛向了他,自然毫不犹豫的紧紧抓住。

  洪武爷都多少岁了,还能活几年?

  自己一旦在这个时候站在朱允炆的身后,那将来飞黄腾达,真的指日可待。

  唯一可惜的是,李持空有‘报国志’,难有报国行。

  凤阳上上下下,早被苏谨经营的铁桶一块,所有人都防着他呢。

  苏谨走后这一个多月,政务倒是大部都交给他处理,但核心的东西却压根不让他参与。

  尤其是涉及到地方建设、税收、防务等等,苏根生压根一点权都不放。

  李持也曾抗议过,但均被苏根生一句轻飘飘的

  “新任县令尚未上任,届时才能将所有事宜全部交割”,轻松挡回。

  但他也不是一点权利都没有。

  吏员考核、任免,县城治安、巡逻、缉捕、审案,倒是全部交给了他。

  可这他**几乎全是典史的活啊!

  他可是县丞!

  唯一有点实权的,就是吏员任免。

  但这衙门内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苏谨的人,他敢开哪个?

  李持相信,兹要自己不开眼弄走一个,其他人非得直接给他罢工不可。

  到时候出了事,这口黑锅还得他一个人背。

  至于安插几个亲信进衙?

  呵呵,所有的吏员俸禄都在苏根生手中把着呢,他不点头自己怎么招人?

  难不成还要自己来掏钱,给他们发俸禄不成?

  也就是苏根生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非得送他个白眼不成。

  自掏俸禄怎么了?

  当年他和二叔来凤阳的时候,比现在的情况可难多了、也复杂多了。

  最后二叔还不是把不听话的小吏全部赶走,自掏腰包,慢慢培养出了现在的团队?

  在苏根生眼里,这李持就是个没有掌权的命,还偏偏得了想掌权的病的庸人。

  但有时候不得不说,庸人也有庸人自己的气运。

  二月底,又有两个户部吏员找到了他。

  虽然这二人不入流,但那可是在户部当差的人。

  他们每天可是与大人物打交道,李持自然不敢怠慢。

  张健、史春雷奉孙启文之命,来了凤阳已经快半个多月了。

  犹如没头苍蝇一般的两人,在凤阳呆了这么久,愣是一点毛病没看出来。

  所有的产业都在明面上,即便以二人久在户部的眼力,也看不出一丝漏洞。

  若想要查清虚实,恐怕只能去查账。

  可他们没有这个权利,只能暗访。

  凤阳城的内内外外,各个角落基本都被他们走遍,甚至连城外都去了。

  倒也不是一无收获。

  在城南的一处山脚,他们发现了一处厂房,里面经常有炮火声传出,心中起疑决定暗查。

  可有一次,他们不小心瞧见锦衣卫在附近巡逻,立即吓得抱头逃回了城里。

  这凤阳...也太邪门了。

  眼瞅着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二人还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只能灰溜溜的准备离开。

  可天不负苦心人,就在他们打包好行李准备离开之时,看到一处官仓正在往外运粮!

  张建疑惑:“现在不是缴粮的时节,为什么会有大批的粮食往外运?”

  史春雷忽然眼睛一亮:“你说是不是...他们在偷偷往外卖?”

  “那能卖多少?”

  在户部做了许多年,张健岂能不明白地方上的一些操作?

  每年巧立一些名目,多收一点粮,然后偷偷贩卖获利,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感到震惊!

  运粮的车队,足足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完!

  直至深夜,还有车队不停的从官仓出来,拿上批文连夜离开。

  “这...凤阳到底贪墨了多少粮食?”

  这一县的粮仓,怕不是顶上一个州府之城了吧?

  张健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抓到了,抓到了,这就是证据啊!”

  史春来却很冷静:“你先别急着高兴!

  如今这些粮食已经运出,也就是说没有了物证,咱们必须得找到几个人证才能交差。”

  “这有何难?”张健自信的笑笑: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凤阳县丞李持和苏谨不是一路人,

  咱们明天去找他晓以大义,我就不信他不愿出面作证!”

  李持不需要他们晓以大义。

  当他们说明来意后,李持就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突破口,原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按照大明律法,每季的粮税必须运往京城,地方不得私自截留。

  按照两位户部大人的说法,运了一天都没有运完的粮仓,那得截留了多少粮食?

  苏谨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但苏谨胆子越大,他就越开心。

  飞黄腾达的机会,终究是来了啊。

  不过李持还是很小心谨慎。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粮仓查看了一圈,发现此刻仍在不停的往外运着粮。

  李持多了个心眼,拉住了一个役工:“这批粮食是运往哪里的?”

  那役工看他穿着官服,小心答道:“回老爷的话,这批粮食是苏大人让咱们运到兖州府那边的。”

  李持闻言大喜!

  “好!好!好!

  苏谨啊苏谨,我说你为何要现在运粮?

  原来你是想趁着兖州遭灾,准备囤货居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