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村虽被群山环绕,村边却有一条河水蜿蜒流过。

  上游汹涌湍急的河水,到了这里,竟变得平缓而宁静起来。宛如一条碧绿的绸带,轻轻地环绕在村庄的边缘。

  文书骆明帮的家,就在距离河边不远的一座简陋的院子里。院子虽小,却干净整洁,透出一股宁静的气息。一座用土墙和茅草砌就的老屋,此刻正静静地矗立在院落中央,仿佛在向人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虽然是大白天,屋里仍显然昏暗而潮湿。唐果进屋后,停顿了片刻,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

  这是一间堆放农具的屋子,只是因为那个从河里救上来的小伙子,才临时用破旧的门板搭在两根凳子中间,铺上稻草,让他睡在上面。

  骆明帮低声说,“这小伙子总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也不是个事。你是唐一针的后人,连柱子的羊角风都能治,就给瞧瞧,能不能把这小伙子救转过来吧。”

  唐果小声说,“放心吧叔,我会尽力的。”

  走上前,只看了一眼,她便惊呆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识,就是借王县长名义,诳骗她到招待所,还粗暴地把她推进房间的司机刘明。

  怪不得警方掘地三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找不到他,原来,他竟被河水冲到了这里。

  想到他害得自己差点名誉扫地,身败名裂,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唐果的身子便忍不住颤抖起来。那种恐惧和愤怒交织的感受,让她几乎无法自恃。

  骆明帮察觉了她的异常,不由得吃惊,“这个人,你不会是,认识吧。”

  “说来也巧,这个人,我还真认识。”

  唐果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他是我们县县长的司机,失踪好些天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出于谨慎,她并没有把她跟刘明之间的恩怨说出来。

  骆明帮怀疑自错听错了,或者耳朵出现了问题。

  “你说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他是县长的司机,我跟他,有点熟,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其实,唐果在说第一遍的时候,骆明帮就听清楚了。只是不敢相信,象县长司机这样的大人物会出现在他们村。

  骆家村地处偏僻,最近的集市,也要走几十里山路。骆家村许多老人,终其一生,都没走出过大山,去看看县城的繁华。

  骆明帮是文书,一生中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官员,便是公社社长了。象县长这样的高级官员,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在他看来,即使是为县长服务的司机,也称得上是官。

  想到自己把这么尊贵的人物放在堆杂物的房间,他便有些过意不去。

  “你等着,我现在就把人挪到我屋去。”

  唐果却说,“暂且别忙着挪动,我先看看再说吧。”

  骆明帮说完这话的时候,其实也后悔了。万一这人死在他屋里,可就不吉利了。听唐果这么说,他顿时如释重负。

  “听你的,你说不挪,就不挪吧。”

  唐果伸手探了下刘明的鼻息,发觉还有微弱的呼吸,便替他把脉。

  两根纤细的手指刚搭在刘明的脉膊上,唐果的脸色立即就显得凝重起来。

  骆明帮发现不妙,连忙追问,“怎么样,他没事吧?”

  唐果沉吟了一下,才低声说,“他的体内中有剧毒,再加上长时间溺水,情况确实不太好。现在,我只能是先替他施一遍针试试了。”

  “体内有剧毒!”

  骆明帮这一下吃惊更甚,“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还是县长的身边人,怎么会中毒呢?”

  不用说,对他下毒的,肯定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了。

  对方利用刘明,设局陷害她和王县长不成,怕阴谋败露,便杀他灭口。

  或者说,在刘明成为他整盘棋中的一枚棋子的时候,便注定了被人灭口的命运。

  不过,只要能救醒刘明,事情的真相,便能大白于天下了。

  唐果咬了咬牙,“我试试吧,要是能把他救醒过来,所有的一切,便都知道了。”

  骆明帮是文书,起码的思想觉悟还是有的。

  只略一思忖,便一脸严肃地入,“这小伙子说不定是被啥人给害的,你赶紧抓紧时间救吧。事关重大,我得给村长说一声。”

  唐果赶紧拦住了他,“这事还是暂时不要声张的好,等我替他施一遍针,看看情况再说吧。”

  骆明帮立即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做吧。”

  话音未落,便听到尹翠枝在外面大声说,“他叔,他婶,有人在家吗?”

  虽然唐果去的地方是文书的家,尹翠枝还是放心不下。指使不动儿子,只得自己跟过来了。

  看到文书家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得出声询问。

  唐果不希望她在这里胡搅蛮缠,赶紧说,“叔,我要施针,让她在外面呆着,别进来。”

  骆明帮答应一声,便抬腿走了出去,“老嫂子,你咋来了?”

  尹翠枝不见唐果人影,不由得疑惑,“那丫头呢,咋不见人影?”

  骆明帮皱了下眉头,“在屋里替人治病呢,你就别在这里咋呼了。”

  尹翠枝压低了声音说,“这丫头可是我花两百块钱买来的,他叔,可不能轻易就这么放她走了。”

  骆明帮听了,没有吭声,心里却思忖开了。

  眼前这丫头的确是尹翠枝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可对方是唐一针的后人,还跟县长司机熟悉,这事便有点难办。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老嫂子,这事你得慎重考虑。唐果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她要是想走,你们是拦不住的。”

  尹翠枝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他叔,一笔写不出两个骆字,我们是一家人,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骆明帮冷哼,“我是为你们家好,为四春好,才多这么一句嘴。别想了,这丫头压根就不是你家四春的菜。”

  尹翠枝听了,顿时绝望得差点瘫倒在地上,“他叔,这次你要是不给我家四春作主,他这辈子,可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

  骆明帮正色说,“村里开会,说过多少次了。婚姻自主,恋爱自由。买卖婚姻,国家是不允许的。你们不听,偏要明知故犯,又怨得了谁。”

  这里虽然偏僻,却不是法外之地。村长每次从公社开会回来,都要把村里人召集起来,向他们传达公社的会议精神。禁止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更是每次开会的重要内容。

  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进去,该走的路数,还是要走的。

  尹翠枝买媳妇,惹到不该惹的人,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这丫头是有大本事的,你们老骆家这座庙,怕是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骆明帮说完,便挥了挥手,冷冷地说,“回去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文书是村干部,在村里说话,也算得上是一言九鼎。

  尹翠枝呆呆地站了半天,才踉跄着脚步,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