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放晴的天儿,在沈湛离开后乌云密布。

  紧接着,这雨就猝不及防地下来了。

  噔噔噔…

  赵姨脚步匆忙上楼,径直奔向主卧,动作利落地关上了所有门窗。

  “这可不是我不让您开窗,老天爷都见不得您糟践自已,那坐小月子的人哪能吹风,落下病根儿老了就受罪喽!”

  陆熙脑袋空空地看着窗外,盯得眼睛有些酸,现在一眨,眼泪就下来了。

  赵姨以为她失了孩子心里难受,热心肠地宽慰了她好长时间。

  陆熙没有打断,赵姨说了多久她就听了多久。

  自林妈走后,还没有人这么唠叨她,她听着倒也舒心。

  一场雨,时疏时密,从中午一直下到晚上。

  陆熙依旧没什么胃口,赵姨按营养师的食谱精心准备的晚餐,她只夹了几筷子。

  赵姨调侃她是小鸟胃,她也只是笑笑。

  饭后上楼,短短的几阶楼梯她走得费劲,浑身无力双腿肿胀,走两步歇三步,到了卧室已经喘得不行。

  找出一把药塞到嘴里,和水吞了下去。

  左不过都是治疗心脏的,久病成医,大差不差了。

  没过多久,赵姨敲门进来,“太太,门外有个姓白的小姐想要见你。”

  陆熙盖着毛毯、半靠在躺椅上,依旧望着窗外,“不见…”

  “可是她没打伞,全身都淋湿了。”

  “那也不见。”

  赵姨不懂,却也照让了。

  隔着栅栏递给白芷一把伞,也没把话说得太难听,“太太身l不舒服,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就电话联系吧。”

  白芷没有接伞,双手握着栏杆,“我没有沈太太的电话,求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我是诚心来道歉的。”

  赵姨将伞放在地上,“您别难为我,我就是个打工的。”

  白芷焦急解释,奋力摇着铁艺栏杆。

  雨声掩盖了她的话,也淹没了她的不甘。

  一个小时后,一辆连号迈巴赫闯进了白芷视野。

  她毫不犹豫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在车前。

  “哎呀卧槽!!”

  雨天视野不好,但幸好车速不快,孙哲刹车及时,可也瞬间吓出一鼻尖儿的冷汗。

  车灯照射下,白芷一身单薄连衣裙,脸上阴影分布吓人,活像个怨气深重的女鬼。

  孙哲拍了拍胸脯,转头对沈湛说:“沈总,是白芷,看样子淋了很久的雨。”

  “下车。”

  孙哲下车给沈湛撑伞,沈湛手里拎着桃花糕,径直绕过白芷向大门走去。

  “阿湛哥哥!”

  白芷跪爬过去,扯住沈湛裤脚,“阿湛哥哥我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该伤害陆熙的,你原谅我,只要你原谅我,叫我干什么都行!”

  “松手。”沈湛情绪淡淡的,可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白芷知道他还未消气,自已要是松手的话就再没机会见他了。

  她紧紧抱住他的腿,表现得极为痛心疾首,“阿湛哥哥,看在我以前救过你的份上别不理我。告诉我,我该怎么让你才会原谅我!”

  沈湛:“原谅谈不上,我们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不必再纠缠。”

  这话,属实扎到白芷心里了。

  她对沈湛,最开始的目的确实不单纯。

  那时的她,坚定地认为李修既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因此,即使沈湛再优秀,她始终不愿让江岁的“替身”。

  直到江怜和李修一起劝她,就当是一份工作,只谈钱,不谈感情。

  然而当她真的为了钱去投奔沈湛的时侯,这个男人毫不吝惜给予她不曾拥有的一切。

  就连“情话”,说得也比李修好听得多。

  被偏爱,被袒护,渐渐迷失在他的温柔缱绻中,渐渐认为自已就是江岁,并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江岁的人生。

  她不知道自已什么时侯爱上他,只知道在他要与自已“形通陌路”时,彻底慌了心神。

  她放弃李修违背初心,准备好投身“爱他”,绝不能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

  雷声轰鸣,雨势渐大,一把**寒光乍现。

  “沈湛!”白芷大喊着,将**对准自已心脏,“我把命还给陆熙,你能原谅我吗?”

  只一瞬,沈湛顿住脚步,没回头,没回应,果真决绝到不肯看她一眼。

  白芷也发了狠,“好,你舍得剜我的心,我就剜给你看,这里究竟有多爱你!”

  手起刀落,正中心口。

  孙哲瞪大眼睛,“沈总,她玩儿真的呢!”

  沈湛回头,白芷已然倒在血泊里。

  一夜大雨倾盆,翰林府邸门前,只躺着一袋孤零零的,桃花糕。

  *

  自那晚之后,陆熙已经半个月没见沈湛了。

  没等来他的桃花糕,却等来了日益加重的病情。

  她让赵姨收拾了她的衣物,搬到了一楼林**房间。

  不是因为她口中“能欣赏园林景致”,而是因为她已经没力气上楼了。

  吃饭也从餐厅,变成了在房间里用餐。

  原来还能在客厅里走走,弹几下钢琴,现在几乎“足不出户”。

  只在床上支起的小桌板上,写写画画。

  偶尔联系秦乔,偶尔联系秦时昱,他们兄妹俩,竟一个比一个忙。

  忙点儿好,忙点儿好。

  这日傍晚的落日余晖绝美,残阳泣血般。

  她突然想出去透透风。

  花厅许久未打理,百花凋零,蒙了一层灰尘。

  她轻轻掸了掸獭兔毛毯,斜倚榻上。

  待喘息平复,就拿出画纸和画笔,开始描绘湖心落日。

  想不到小时侯被陆兆远逼着学习的绘画,竟是陪伴她最后时光的慰藉。

  尤记得十五岁那年,她被沈湛嘲笑笔触生硬、毫无空间感,画出的东西都是压扁的。

  她不高兴,说了句“那你画个充气的”。

  沈湛二话没说接过画笔,画了一幅人物素描。

  画中女孩儿一头长发披肩,目光皎洁灵动,好像随时都能活过来一样。

  陆熙惊呆了,感慨他“妙笔生花”,并让他照着她的样子也画一幅。

  姿势都摆好了,他却说什么都不肯画。

  她瞪了一眼说他“小气”,现在回想起来,他画的人应该是江岁。

  扎根在少年心中的女孩儿,怎能随意复刻?

  从回忆中抽离,她呕出一口鲜血,正好覆盖她刚刚描绘出来的落日。

  这下好了,不用上色了。

  她淡定地拿出纸,清理纸上和嘴边的血迹。

  正值此时,沈湛走近,叫了声“陆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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