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丁德峰以最快的速度,把婉秋拉进了隔离仓库。

  婉秋一进去,傻眼了。

  里边全是咳嗽,满脸红疹子的麻风病人。

  浓郁的药味,让她恐慌到窒息。

  “婉秋小姐,这是洪秘书的意思。”

  丁德峰叮嘱一句,招呼人给她输液。

  “谢谢丁院长。”

  婉秋泯了泯嘴唇,眼神坚定了起来。

  她相信洪智有,就像相信自己。

  很快。

  丁德峰前脚回到办公室,王德就领着人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丁德峰质问。

  一个特务亮出了证件。

  “刚刚送进来的女人呢?”王德一把揪住丁德峰的衣领,凶巴巴问道。

  “送,送后边隔离了。”丁德峰慌张道。

  “带我过去。”

  王德松开手,推了他一把。

  丁德峰惹不起他,领着来到仓库。

  一开门。

  里边乌烟瘴气。

  满脸疹子的病人挠痒、咳痰、惨哼。

  屎尿臭夹杂着药味更是令人想吐。

  “在那。”丁德峰指着最里边的病床道。

  王德往里一瞅,头皮阵阵发麻。

  其他特务也是吓的往后缩。

  这短短的几十米,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玛德,你们都不检查的吗?

  “拉过来就特么隔离了?”

  王德恼火的赏了他一巴掌。

  “各位长官。

  “市政有明文规定,疑病从有,只要类似传染,必须先隔离后诊治。”

  丁德峰苦巴着脸解释。

  他这个院长当的是真窝囊。

  求他的人不少。

  但不把他当人的更多。

  前天市政一位要员太太的爹死了,嫌他医治不力,扇了一巴掌。

  下午马奎过来给了他几巴掌。

  这不知是哪座山头的,又是一巴掌。

  这脸肿的就没好过。

  “麻风病传染厉害吗?”王德问道。

  “当然,要不怎么叫麻风。

  “一麻就得疯。”

  丁德峰吓唬他。

  他这一说,王德顿觉脸麻麻的,赶紧摆手道:

  “快,把门关上。

  “真特么晦气。”

  到了院长办公室,他立即打电话向吴泰勋汇报。

  ……

  “老哥,穆晚秋被隔离了。

  “跟几十号麻风病人关在一块,没病也有病了。”

  宅子内,吴泰勋冲戴笠苦笑。

  “津海通,还真有点神通啊。

  “小聪明耍到我头上来了!

  “有意思。

  “北平出了个马汉三。

  “津海又冒出个洪秘书。

  “古来燕赵多壮士,成,这是一个个跟我叫上板了。”

  戴笠点着头,阴冷发笑。

  “抓起来,我今晚就弄死他。”吴泰勋道。

  “不急。

  “我听说这个洪秘书路子很野。

  “驻军、帮派都熟?”

  戴笠问道。

  “是,他跟漕帮的龙二走的很近。

  “跟94军几个团长、副官称兄道弟,具体不太清楚。

  “我跟九儿分居不分家,大部分时间在北平,所以对这家伙不熟。

  “只要您开口,他今晚就得死。”

  吴泰勋深知这位军统要员,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不急!

  “我这次来津海有要事在身。

  “回头再处理他。

  “这个小女子,要死在医院就算了,没死给我盯紧了。”

  戴笠冷冷吩咐。

  这世上还没有他吃不着的“肉”。

  女人,不过是餐桌上的菜品。

  吃不吃,全看心情。

  之所以不动洪智有,纯粹是习惯使然。

  永远不要在地头蛇的地盘上,与蛇缠斗。

  因为捕蛇人再厉害,也难保有失手的时候。

  亲自下场,不是他的风格。

  戴笠早些年在江湖滚摸爬打过,深知这些地头蛇的手段。

  等离开津海,他一道命令就能要了洪智有的狗命。

  但在津海。

  万一有人狗急跳墙,未必不敢打他的黑枪。

  要知道王亚樵曾一度是委员长的噩梦!

  戴笠亲手诱杀的王亚樵,深知这帮亡命之徒的可怕。

  “随便挑一个吧。

  “这个长的像刘玉珠。”

  他顺手挑了张照片,丢给了吴泰勋。

  这次在北平,马汉三倒是配合。

  戴笠原本是要治他的。

  奈何抽不开身,被委员长的特派任务绊住了。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马汉三身边那个机要秘书刘玉珠,活儿、模子绝对是一流。

  令人回味无穷啊。

  ……

  洪智有回到家。

  余则成披着衣服,正在院子里消食散步。

  “智有,你怕是闯祸了。”

  一见洪智有,他低声道。

  “戴老板出了名的小肚鸡肠,丁德峰刚给我打电话。

  “说吴泰勋手下率总部特务跑医院拉人去了。

  “老板看穿了你的小伎俩。

  “这梁子是结下了。”

  余则成边走边道。

  “我知道。”洪智有淡淡一笑。

  他能感受到,老余是真的关心自己。

  没“白养”。

  “这不像你的风格。”余则成道。

  “如果他要睡左蓝,你会怎么做?”洪智有反问他。

  余则成嘴角一抽,干沉默了。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我估计站长这时候已经知道了,明天肯定是要骂**。”

  微微舒了口气,余则成问道。

  “我记得你有个姐夫叫韩文涛是吧?”洪智有托手摸了摸鼻子。

  “是。

  “你怎么知道的?”余则成很诧异。

  “站长跟何思源要过人。

  “何先生没给,你姐夫是韩复榘一族的,在鲁东有点影响力。

  “青岛他熟吗?

  “别告诉我,你们没联系过。

  “这很重要,跟文冲的事一样紧急。”

  洪智有盯着他的眼睛,一改往日嬉皮笑脸。

  “熟。

  “我姐夫是何先生的特派参事,上个月刚调的青岛,有督查之权。

  “另外他跟青岛站站长梁若节是拜把子兄弟。”

  余则成回答。

  “那就行。”

  洪智有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不是,你想干嘛啊?

  “跑路青岛啊。”

  余则成拉住他,有些慌了。

  没了洪智有,他不好活啊。

  “仁记的季太太这个月酒钱该结了。

  “梅姐感冒了,站长让我过去收账。

  “怎么,我跟她滚床单,你眼馋啊。”

  洪智有笑了起来。

  “滚你的去吧。”余则成笑着踢了他一脚。

  “小心大嘴一**坐死你!”

  洪智有骂了他一句,溜了。

  路过门口时,他看到老妈和小妹在里边聊天。

  洪智有略作停顿,然后迈步走出了院子。

  算了。

  用不着交代啥。

  万一自己嘎了,各安各命吧。

  ……

  到了俱乐部。

  洪智有满腔怒火发泄在了季晴身上。

  完事后,他走到窗边点了根烟,思索起来。

  他今晚为了救婉秋,算是搭上了身家性命。

  戴笠确实没几天好活。

  但不代表,自己能平安熬过去,得做万全准备。

  按照一些资料。

  戴笠去青岛,应该是带着军统一枝刘玉珠出行的。

  这才有了刘玉珠安置炸弹的传闻。

  当然不排除刘玉珠就在吴泰勋的府邸。

  明天到站里问问。

  天气也好,人祸也罢。

  与其指望雷雨坠机,还不如自己把人祸给老戴安排上,来一个双重保险。

  “想啥呢?”

  季晴走了过来,从背后抱着他咬耳朵。

  “我今晚火气有点大。”

  洪智有看着她,掐灭了烟头。

  季晴温婉一笑,懂事的蹲下了身子。

  “呼!”

  ……

  翌日。

  洪智有来到站里,直接给北平办事处打电话:

  “喂,我是津海站秘书洪智有,津海港运送北平的一批物资,请问马处长签字了吗?

  “哦,马处长这几天不在站里啊。

  “那刘玉珠,刘秘书在吗?

  “在是吧。

  “好呢,谢谢,麻烦让她通知马处长一声,签完字记得打回执电报。”

  挂断电话。

  洪智有皱起了眉头。

  戴笠不会在津海待太久,刘玉珠居然还在北平。

  显然,老马还没下定决心。

  看来得亲自去一趟北平,会会这位马王爷了。

  “洪秘书,站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肖国华走了进来。

  “好的,肖科长。”洪智有点头道。

  “站长心情不太好。

  “你小心着点。”

  肖国华低声提醒。

  “知道,谢了老肖。”

  进了办公室,吴敬中板着脸指了指门。

  洪智有关上。

  然后正步上前,低着头等挨骂。“你是不是疯了?

  “你的脑子呢?

  “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是吧?

  “居然狗胆包天,为了个女人小聪明耍到戴老板头上去了!

  “昨晚,吴泰勋给我打电话。

  “戴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吴敬中恨铁不成钢的连拍了几下书桌。

  “老子当初就是手软了。

  “早就该让刘雄做掉那个狐狸精。

  “失策啊。”

  骂完了,他指着洪智有气恼的头疼。

  “老师。

  “是你说的,没有人情的**是短命的。

  “我没法袖手旁观看着她进入火坑。

  “就像如果有一天,老师您,蕊蕊,我……妈,你们落了难。

  “不管对方是谁。

  “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会奋力一搏,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洪智有眼眶一红,决然说道。

  “你……”吴敬中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是翅膀硬了。”

  他点了点头叹道。

  “老师,不是我翅膀硬,而是我顶的是你这片天。

  “我现在要去北平。”

  洪智有深吸一口气,请求道。

  “戴笠会怀疑你的。”吴敬中道。

  “在他眼里,我连只蚂蚁都不如。

  “他只会以为我怂了跑路,想借雍建秋的关系找李宗仁避难。

  “如他所愿,我就是去北平行辕。”

  洪智有道。

  “你要找马汉三,你想干嘛,你是不是疯了。”吴敬中立即明白洪智有的意图。

  “老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戴笠要杀我,我没得选。”

  洪智有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吴,还不如主动交代。

  “戴老板倒了,我会很难,毛人凤会整我。”吴敬中指着他,压低声音道。

  “老师。

  “你还没看清形势吗?

  “现在是三陈、建丰和委座、蒋夫人他们要戴老板死。

  “戴笠一直在谋划刺杀林泰,夫人早看他不顺眼了。

  “尤其是美佬第七舰队司令官科克,点名委座要戴老板任海军司令员。

  “一旦海军建起来,听谁的?

  “那是军队,是能敲开国门的坚船利炮,不是军统局的德式**。

  “委座不是李隆基。

  “他宁可不要海军,也绝不会放任有第二个‘安禄山’。”

  洪智有竖起食指,正然分析。

  “是戴老板要自绝于**,自绝于委员长!

  “没有马汉三。

  “还会有胡汉三、孙汉三!

  “不是今日今年,就是明日明年。

  “戴笠必须死,美佬也保不住他!”

  他继续接着激昂低声道。

  “好,好。

  “我说不过你,出了事,你一人承担。

  “你别连累老子和蕊蕊。”

  吴敬中何尝不深知此理。

  整个**要员都在看这出大戏如何落幕。

  唯有戴老板坠入权利的深渊,被美佬迷惑了心智,遮住了双眼,正在踏上一条不归路。

  “谢谢老师。”

  见他松了口,洪智有鞠躬九十度,慢慢退出了站长室。

  “哎!

  “这个狗崽子!

  “真是气死老子了!”

  吴敬中双手按在书桌上,血压飙升,太阳穴突突狂跳。

  他以前对戴笠是忠心的。

  但现在忠于钱。

  戴笠死了,就算换上毛人凤。

  有郑介民、建丰,他照样可以去油水部门,带着洪智有打造一片“新天地。”

  当然,还有洪智有那一声“妈”。

  这么有血性,相信将来自己日薄西山之时,他也会这般关照蕊蕊。

  哎!

  装聋作哑吧。

  祝他顺利。

  “站长。”

  陆桥山走了进来。

  “有事吗?”吴敬中靠在椅子上,疲惫问道。

  “我刚刚查了监听记录。

  “上次在刑讯室,黄忠指认马奎时,有人给总部打了电话。

  “是从行动队办公室打的。

  “我问过了,说是孙兴。”

  陆桥山道。

  他已经杀红眼了,不咬死马奎誓不罢休。

  “孙兴?”吴敬中皱了皱眉。

  “没错,他当初是马奎从山城带过来的。

  “以前都跟过毛主任。”陆桥山回答。

  “龙门阵摆到老子眼皮子底下来了。

  “岂有此理!

  “叫肖科长,立即秘密逮捕,地库安排。”

  吴敬中眉眼一冷,吩咐道。

  “是。”陆桥山大喜。

  待他出去,吴敬中拿起电话:

  “则成,你过来一趟。”

  余则成很快走了进来:“站长,您找我。”

  “智有的事,你知道了吧?”吴敬中问。

  “知道。

  “为了个小姑娘,得罪了戴老板。”余则成道。

  “哎,人跑了,去北平找李宗仁、马汉三玩泥巴去了。

  “其他人我用不习惯。

  “你先把机要室的活交给秦科长,过来给我当几天秘书。”

  吴敬中道。

  “好的,老师。

  “不过我端茶倒水可能没智有细致,老师您到时候别见怪。”余则成笑道。

  “见啥怪。

  “这茶水还不知道能喝几天呢。

  “走!

  “没去过地库吧,带你过去转一圈。”

  吴敬中一摆手,领着余则成来到地下二层。

  “人抓了吗?”

  见陆桥山站在门口,吴敬中问。

  “抓了。

  “肖科长带进去了。”陆桥山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外边等。

  “一块进去听听吧。”

  吴敬中一摆手,里边的科员立即打开了铁门。

  到了地库。

  肖国华亲自上刑,整的孙兴是嗷嗷惨叫。

  “说吧。

  “毛主任派你和马奎来做什么?”吴敬中问。

  “我不知道。

  “我要上报毛主任,上报总部督查室。”

  孙兴鬼喊鬼叫了起来。

  “你是第一天混军统吗?

  “进了这地方,你的死活不在毛主任,不在阎王爷,而是捏在老子手里。

  “你想清楚了。

  “说,少吃点苦。

  “不说,熬下去,你最终还得开口。”

  吴敬中抱着胳膊,冷冷道。

  “我,我说。”

  孙兴是明白人,也不装硬汉了,直接开撂。

  “毛森、毛万里一直觊觎津海站长一职。

  “马奎上次去总部,向毛主任告刁状,说有把握抓到余主任通票的铁证。

  “还说站长您跟穆连城私交甚密。

  “穆连城的同学是军调主任邓铭。

  “商券会馆的事,就是您通风报信,走漏的情报。

  “毛主任派马奎回来,就是要查到您和余主任的证据,然后助毛万里坐上津海站长一职,吞下这块肥肉。”

  孙兴一五一十全招了。

  吴敬中听的是心惊肉跳。

  “站长,三毛这是盯上咱们津海站了,不能惯着他们啊。”陆桥山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在津海捞的正爽呢。

  要来个毛万里,还有他什么事?

  “是啊。

  “把我当软柿子捏了。”吴敬中冷笑。

  “马奎还查到了什么。”陆桥山问。

  “马,马队长抓到了一个重要红票。”

  “谁?”

  “黄忠的妻子江爱玫!”

  孙兴一咬牙,爆出了大瓜。

  余则成心噗通狂跳,紧张的直咽唾沫。

  “怎,怎么抓到的?”吴敬中忙问。

  “陈文斌的人在北平和蓟县交界的马尾村找到了文冲。

  “正跟他接头,打算策反此人向马队长邀功。

  “结果不知哪走漏了风声。

  “江爱玫收到了情报,提前去与文冲会面,两人发生了交火。

  “文冲重伤。

  “江爱玫跟腱被打断了,子弹打光后**未遂,被附近的保安团给逮了。”

  孙兴一直负责跑这事,知道的比马奎还清楚。

  “站长,这是真正的大鱼啊。”陆桥山道。

  “什么大鱼不大鱼?

  “老子现在只知道马奎要搞事。”

  吴敬中拍桌恼火道。

  相比抓红票,毛人凤的穿心利剑,才是必须化解的当务之急。

  “人藏在哪?”吴敬中喝问。

  “在蓟县陈文斌站长那。”孙兴道。

  “桥山,你想法去把这个女人处决了。

  “听好了。

  “你是郑介民的老乡,我是他的老同学。

  “津海站可以不立功。

  “可以抓不到红票。

  “但决不允许姓毛!

  “否则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吴敬中指着陆桥山,严正叮嘱。

  “站长放心,桥山不糊涂,分得清山往哪边开,水往哪处流。”

  陆桥山微微一笑,起身而去。

  余则成心头五味杂陈。

  江爱玫一死,自己就安全了。

  可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同志……哎,莫大损失啊。

  “伤重吗?”吴敬中问。

  “挨了几鞭子,没太大的事。”孙兴道。

  “好。

  “把衣服穿好,继续去马奎身边盯着他。

  “日后你就是行动队队长。”

  吴敬中拿出一千块美钞递给了孙兴。

  “谢,谢谢站长。”孙兴感激涕零。

  ……

  陆桥山带着盛乡和几个心腹。

  刚走出大厅,就看到马奎从汽车上走了下来。

  身后,米志国和宋飞押着一个女人。

  正是江爱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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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