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闻此话后,裴不负立即转身趴到床榻上,八爪鱼似得抠进席面。

  “我不走,我便要在这里睡,乳娘也在这边睡……”

  “我说过了,我的身侧只能有一人入睡,但凡是多一个人,我便睡不好,我睡不好,你的豆豆可就……”桑离做了个【嘎掉】的手势,半是威胁的笑道:“所以说,你,和你的乳娘,只能选一个在这边睡。”

  “我……”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胆小害怕,所以才要拉扯着你的乳娘一起睡,”桑离上下打量了一眼裴不负,鄙夷的眼神沾了小娃娃一身:“瞧你这样子,也是个无用的胆小鬼,就你也想参加百兽斗?呵呵!去干什么?给人家当笑话吗?”

  “你说什么,”裴不负炸毛似得跳起来,短粗的小手指狠狠的指向桑离:“你,你莫要胡说八道,谁,谁是胆小鬼……”

  小孩子就是不经诈。

  桑离只是简单出手,便踩了小家伙的尾巴,但是这种手段却入不了乳娘焦氏的眼。

  她立即抱住气哼哼的裴不负,将他抱入自己怀里,请拍着后背,柔声安慰道:“小公子,别听旁人胡说,你怎么会是胆小鬼呢!咱们家的小公子最是勇敢了……”

  “勇敢什么?哪勇敢?躲在你怀里勇敢吗?呵呵,”桑离不客气,趁势追击:“也是,你就这样躲在女人的怀里也可以,反正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也没人看到你这丢人现眼的一幕……还是肃忠侯的儿子呢!一点男人的血性都没有,出了事,就只知道躲在女人的怀里哭唧唧……”

  这话算是彻底拿捏了裴不负。

  他迅疾起身,一把推开焦氏,气急败坏的抱起枕头,小脑袋瓜梗了梗:“谁说我没血性?我今天便让你看看,我,我……”

  枕头一落,横在了床头,不等乳娘焦氏说话,手指头指向外面。

  “你,你在外面睡!”

  焦氏一惊,连忙起身:“小公子,我……”

  “今晚上我自己睡,你在外面陪着我便好了,”顿了下,裴不负想到什么,连忙道:“你在外面谁,不许关门哦。”

  “呵!”桑离挑高了声线,手指压着眉梢,极尽嘲讽的翻了个白眼:“我看还是算了,你还是让你乳娘搂着睡吧,免得半夜哭闹,还要麻烦你家乳娘辛苦起身。”

  一转身,走向自己的床榻,头发甩下纤腰:“还说自己不怕,有血性呢,呵呵,好好笑的嘞!”

  “!”裴不负的小奶牙咬上枕头一角,气到说话都含糊:“你又笑我……哼哼!”

  瞥了眼乳娘,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你,出去!”

  “小公子,别闹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边睡?”焦氏说着,还特意白了一眼桑离的背影。

  ——这女人,就会用激将法对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桑离似乎感受到了焦氏的敌意,呵呵笑着拖长尾音:“是啊,你怎么能一个人睡在我这里呢……”

  “我偏要睡,我就一个人睡,乳娘你回去睡,我今天就要一人睡在这边,”裴不负小脑袋一梗,傲娇的很:“我便是让她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胆小。”

  “不行,你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呢。”焦氏咬紧下唇。

  裴不负是她奶大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她便相同于他的娘亲,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很依赖自己的原因。

  再者,她今日在这边陪小公子安睡,也不只是简单的陪睡那么简单,还是有着特殊【任务】的。

  如果就此离开,那【任务】怎么办?

  “这样,我在这边睡,”焦氏指向脚踏,冲着桑离不自在的谄媚一笑:“夫人,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说话,不会打扰到夫人您和小公子安歇的!”

  桑离笑而不语,只是看向裴不负。

  裴不负人小鬼大,一下子看懂了她眼里的挑衅和嘲讽,当下梗起性子,叫嚷起来:“乳娘你莫说话了,快些走,我要安歇了,快点走,走啊!”

  此时,芙蕖等人也过来劝说焦氏。

  焦氏没法,在裴不负的催促中和芙蕖等人的拉扯下,收拾了衣衫离开。

  裴不负到底还小,嘴巴上虽然犟的很,可看到焦氏离去,眼里还是多了些怯色惶恐。

  “怎么,怕了?”桑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似笑非笑:“她还没走远呢……给你个机会,现在唤她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哼!”

  裴不负傲娇的哼了哼,一扭头,拉扯过被子盖在头上,半跪在床榻上,撅着小屁股趴在枕头上,不搭理人。

  桑离笑了:“若是如此,我便熄灯安歇了?”

  “……”裴不负在被窝下拱了拱,没应声。

  “夫人,天色不早了,”芙蕖走过来,手里端着两个玉瓷盏:“这是安神汤,您和小公子用过便安歇吧。”

  都城的人富贵人家,在安睡前都习惯饮用安神汤,大人小孩尽是如此。

  裴不负习惯了,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身子,从芙蕖手里接过玉瓷盏一饮而尽后,又钻了回去。

  桑离是第一次喝这种东西,只喝了一口,感觉怪怪的:“这什么东西?怎么一股子药味?”

  芙蕖笑了:“这安神汤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晓得里面有些燕窝等物件,是养生安神的,自是有股子药味的。”

  桑离皱着眉头,浅浅的又喝了一口,便放弃了:“不行,这个东西我吃不惯,以后不要做了……对了,小公子的那一份也断了。”

  是药三分毒。

  她正当青春年少,大好年华,哪用得着这些暮年补药,更不要说裴不负只是一个几岁的奶娃娃,更不能打小便吃这些东西。

  想要养好身子,想要健康成长,那法子多的是,吃补药是最低段位的方式。

  芙蕖应了声,伺候两人都睡下后,便吹灭蜡烛,退出房间。

  看了眼看剩下大半的安神汤,她犹豫了下,还是将剩下的半碗都吃了,自己也去偏屋安歇。

  …

  “啊——”

  骤然出现的尖叫惊醒了桑离。

  她方起身,陡然感觉头重脚轻,脑壳上像是被人绑了个锤子,坠的她差点一头栽倒,幸亏扶着床榻边的角柜才稳下身形。

  屏风外侧,裴不负还在酣睡,小被子瞪到了地上。

  桑离刚过去捡起被子,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人呢?怎么还不见小公子起来?”

  是俞姬。

  她咋咋呼呼的,一个劲的吵嚷:“我同你们说,这件事我要听夫人亲自解释,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拦我?滚开!”

  说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俞姬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恰好与拿着被子的桑离撞了个正面。

  不等桑离开口,俞姬便指向她手里的小被子:“夫人,眼下已经是深秋了,这么冷的天,你竟然不给小孩子盖被子?”

  桑离:“……”

  不是——你哪只眼看我没有给他盖被子?

  “我这是……”桑离刚要说自己是从地上捡起来的被子,小被子已经被俞姬抓在手里了。

  一抓,她的脸色就更是一沉:“你们摸摸看,这被子都是凉的……”

  她又顺势一摸裴不负的小脚,神色更沉了:“瞧瞧,这脚心都是冷的,怪不得乳娘说是没跟着一起睡呢……”

  “俞姬,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虐待孩子?”桑离眼尾一挑,便看穿了俞姬的小心思:“孩子调皮,睡觉不老实,夜里蹬被子那是常有的事,哦……你没生养过孩子,也没带过,所以不知道,可以理解!”

  杀人诛心,打人打脸!

  桑离并不知道,她简单的一句嘲讽的话,此时如同一把刀般扎进了俞姬的心。

  俞姬是最早【嫁】给裴邈的一个,自然也是裴方氏的主意。

  她原本是裴方氏买的丫头,养在身边久了,便以裴邈不在家,二房没有女主人的名义,将俞姬强势扶成了姨娘。

  但是自从俞姬变了身份,裴邈便没在家里过过一日。

  与俞姬从未同过房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俞姬在去年突然有了身孕,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裴书期的种,可裴邈从未近过她的身,此时传出身孕那便是家族丑闻。

  裴方氏命裴书期亲手给俞姬灌下落胎药,打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这件事当时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其他人一无所知,可在俞姬的心里,【生养孩子】四个字却是她的禁忌,是她的伤疤。

  如今,这道疤被桑离硬生生的撕开了,她怎么不难受?sxbiquge/read/76/761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