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异域》剧组的拍摄如期继续。

  由于之前发生的换角、博伟撕毁协议的小波折,路宽和哈维、汤姆克鲁斯沟通之后,以更甚于从前的营销炒作方案来给电影增加热度。

  除了好莱坞新手路老板外,哈维、汤姆克鲁斯和莱昂纳多均纷纷邀请从业以来交好的明星大咖们探班助阵,片场热闹非凡。

  蜘蛛侠托比马奎尔,后世和周杰仑一起参演《惊天魔盗团2》的影帝伍迪哈里森,小李子荧幕情侣凯特温斯莱特。

  哈维请来的一帮以昆汀为首的导演圈朋友。

  汤姆克鲁斯这种好莱坞权势排行榜榜上有名的演员,请来的大咖就更多了。

  尼古拉斯凯奇,约翰尼德普,威尔史密斯,马特达蒙,安吉丽娜朱莉,还有他的前妻妮可基德曼。

  这些人本来就是为了人情来助助阵。

  但站在场边聊天观察时,总是能惊奇地发现,这个只在欧洲两大上证明过自己的中国导演,的确有点东西。

  今天应哈维邀请到访的斯皮尔伯格,感觉尤甚。

  他在观察路宽指导下的这一组绕转切换的镜头语言。

  所谓绕转切换,就是在一个动态十足的场景中突然加入一个镜头切换,非常具有冲击力。

  例如现在刘伊妃和莱昂纳多在争执,两人嘴上吵吵着在房间走来走去。

  刘伊妃离镜头稍近一些,她突然向远处的特拉沃尔塔走去,然后摄像机一个空切,从背后摆到左边。

  设计得非常精巧。

  “好,这条过了,下一条准备!小刘,记住你的走位。”

  “是,导演!”

  最近的拍摄异常顺利,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刘伊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路宽走到场内给主角团的三人讲戏。

  “下面是一个突然转身的镜头,你们一起走,争执越来越激烈,这时候,突然莱昂纳多转身面对特拉沃尔塔。”

  “紧接着小刘你要找准机位和镜头,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直面镜头。”

  刘伊妃思考道:“这种不是库布里克凝视,只是我作为一个观察者给观众展示他们的争论?”

  “没错。”

  路宽看他们差不多都理解了,吩咐开机。

  “来试一条。”

  斯皮尔伯格站在一旁颔首。

  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突然跑到另一个人的前面,再突然转身,是比较突兀的。

  看起来。。。很**。

  像极了影视作品里的无脑桥段。

  但是在电影中,观众看起来却是相当真实的,因为视角特征和第四堵墙的存在。

  作为久负盛名的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知道这段戏的难度,主要在于摄影机和演员之间的配合。

  拍摄的时候,摄影机必须要先比演员速度稍慢,这样才能慢慢减速停滞,而不是骤停,破坏画面的流畅程度。

  而演员呢?

  “咔!”

  “Leo,你要先离摄影机有些距离,渐渐赶上它,在摄影机停下来的同时,找到自己最终的站位。”

  “这不容易,多试几次吧?”

  莱昂纳多经验丰富,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秒懂。

  “OK导演,再来一条。”

  嗯,演员就应该这样指导,这才是一个标准的“突然转身”的镜头设计。

  这个路宽的确很有经验,一点也不像才拍了两部电影的菜鸟。

  “咔!过了,Leo的表现完美!”

  片场掌声、口哨声响起,小李子耍宝给众人行了一个绅士摘帽礼,现场气氛轻松活跃。

  上午的戏份拍完,路宽正准备和看了有一会儿的斯皮尔伯格打招呼,就看见吴尔善带着一位华裔女士从摄影棚外走进来。

  “纯如姐,你来啦?”

  路宽和斯皮尔伯格示意了一下,先迎上前去和张纯如握手。

  从年初在柏林相遇,定下拍摄灾难片的约定,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这段时间路宽一边在拍片之余完善剧本,一边托张纯如在霉国帮自己准备更多资料,总之都为这部意义重大的电影做足了准备。

  只是两人都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越是重要的电影,越是重视的题材,越不敢轻易开拍。

  生怕因为一些细节的疏漏导致不利后果。

  这种后果反倒不是经济利益上的,是怕对这段不容诋毁的历史的阐述和解读出现误差和误导。

  那真是要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了。

  几人到剧组的休息室,路宽从国内带了不少好茶,让这帮洋人也吃回细糠。

  “我来介绍,大导演斯皮尔伯格。”

  “中国表演艺术家,李雪建先生。”

  “历史传记作家,张纯如女士。”

  还有个脸皮厚的自己跟过来了。

  “各位老师好,我是刘伊妃,中国演员。”

  连同翻译在内,大家寒暄几句都坐定饮茶,只是几人的组合有些奇特。

  不过这是路宽特意安排的结果。

  知道哈维邀请了斯皮尔伯格,他特地把张纯如也从伊利诺伊州请过来,就是想一起聊聊**剧本和电影的事情。

  张纯如脸色和精神状态比年初看到时好了不少。

  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也暂时压制住了抑郁的心情,把精神和注意力集中到了新的方向。

  “小路,我的车停在外面,里面有你需要的录像带和笔录资料,还有我自己整理的个人传记资料。”

  路宽感激道:“多谢纯如姐,我找人复制一份,原件你带回去收好吧。”

  斯皮尔伯格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他倒是认识张纯如的。

  当年她的《金陵**》在霉国出版,被《纽约时报》列为推荐读物和年度最佳之一,是畅销书榜上有名的作品。

  “路,你是要拍关于**的灾难片?”

  路老板笑道:“没错,所以今天才请你过来取取经,我对于这个题材手太生,又事关重大,心里一直很忐忑。”

  刘伊妃看过他写这部灾难片的剧本,李雪建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心中好奇。

  斯皮尔伯格重重地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拍摄《辛德勒的名单》的艰辛。

  他很欣赏这位年轻的中国导演,但考虑到这样一部题材深重的历史电影,斯皮尔伯格却发自肺腑地想要劝阻他。

  “路,你今年多大?”

  路宽听得一愣:“22岁。”

  斯皮尔伯格苦笑着摇头:“拍其他电影,你的年龄是优势。”

  “拍这样一部厚重的灾难片,你的年龄是劣势。”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拍摄经历:“1983年,我买下了《辛德勒的名单》的版权。”

  “我找了当年被辛德勒救助过的一位叫作非佛博格的人,就是他为了报答辛德勒的救命之恩,倾尽一生对世界讲述了辛德勒的故事。”

  “原著,当事人,还有无数我找人探访到的集中营幸存者,我信心满满地准备开拍。”

  包括张纯如在内的所有人听着他讲述到这里,知道转折点要来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只第一个月我都没有熬过去,我对着那些铺天盖地的惨痛史料夜夜失眠,每一个镜头我都在纠结!”

  “我很害怕,很慌张,很不自信,我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把这样的题材的电影拍出很差的口碑,这是对很多民族都会造成影响的事情。”

  这一点路宽和张纯如都是感同身受,后者在写书时也一直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一个字的误差和误解都是致命的。

  “后来我一度想要放弃,我找到了波兰斯基,因为他本人就是集中营的幸存者,他的母亲也殁于奥斯维辛的毒气室。”

  波兰斯基是一个波兰犹太裔的法国导演,他的作品以挖掘人性之恶、批判人性之罪而闻名。

  路宽奇道:“你难道是想把电影交给他?”

  “没错,我放弃了,我想让他替我拍,我甚至已经说服了环球的老板。”

  结果不用问,波兰斯基肯定是拒绝了。

  “波兰斯基对我说,这样一部电影不该带有太过激烈的私人情感,如果交给他来拍摄,这种强烈的仇恨会毁掉电影,变成一部毫无意义的血书。”

  “1983年我37岁,比你现在还要大15岁,但一直到了十年后我47岁,才真正鼓起勇气拍出了《辛德勒的名单》。”

  斯皮尔伯格真诚地劝告:“路,电影拍的是你们民族的血海深仇,你现在年龄太小,我建议你至少要40岁以后再拍!”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包括路宽自己。

  “多谢,斯皮尔伯格先生,你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

  大导演又去找哈维聊了一会就离开,路老板也有些心神不宁地拍完了一天的戏份。

  6点多剧组解散,李雪建找到他。

  “路宽,如果你真的要拍这部电影,我百分之百支持你,我愿意不要片酬出演任何角色!”

  路老板回过神来,看着精神矍铄的李雪建笑道:“李老师,你不说我也得麻烦你,放心吧。”

  下了戏,他拿着埃米尔下午找来的《辛德勒的名单》回到剧组办公室,这里有一台DVD。

  厚重而悠扬的配音响起,路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这部教科书式的灾难片。

  开头短短时间的三次转场,彩色到黑白,以蜡烛燃烧完成色彩的转变,用火车烟囱从小镇过渡到城市。

  “路宽,你没走啊?”

  刘伊妃怯生生地站在门外,看着整个人都陷进沙发的青年导演。

  他抬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烟头在脚底踩灭,又走到窗边开了个缝。

  “你怎么还在这儿?”

  “妈妈带张纯如姐姐去酒店了,我看你这里还亮着灯。”

  她瞥见电视屏幕上的内容:“这是《辛德勒的名单》吗?”

  “嗯,过来坐下一起看吧,正好也学习下这些演员的演技。”

  见他兴致不高,刘伊妃也没再搭话,两人聚精会神地看起这部黑白片。

  突然画面上出现一个红衣小女孩,打破了黑白的构图。

  刘伊妃指着电影中那一抹红色:“这是斯皮尔伯格特意安排的吗?”

  “嗯,这叫反常规拍摄,他用这种色彩上的反常规拍摄调动观众情绪,也是电影全篇的转折,成为主角辛德勒心理转变的契机。”

  这个女孩在现实中确有其人,是斯皮尔伯格从无数史料中发现的细节。

  他还让自己的历史顾问搜集了三万多名临时演员的服装,在波兰张贴广告寻找当年的旧衣服。

  《辛德勒》中有台词的角色就有126个,其中儿童演员全部都是辛德勒救助的幸存者的后代,意义重大。

  光是花在历史顾问上的预算就超过100万美元。

  这些都是斯皮尔伯格花了十年时间的充足准备,也是路宽需要借鉴和学习的地方。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路老板又指着纳粹军官阿蒙的扮演者。

  他在2005年的《哈利波特与火焰杯》里演伏地魔。

  “这个演员叫费因斯,斯皮尔伯格觉得纳粹军官的气质应该优雅而残忍,他为此增重了28磅,花了半年时间阅读史料,寻访幸存者。”

  “后来在拍摄现场,一个剧组的历史顾问、也是当年的幸存者看到他,吓得发抖,因为演得实在太像了。”

  刘伊妃默默点头,知道他在教自己什么是演员的基本素养和敬业精神。

  她好奇道:“你真的要到40岁才拍这部电影吗?”

  “再过。。。再过四年吧,2007年,争取在金陵**70周年时上映。”

  40岁,那就到了2021年了,平心而论,后世因为《战狼》的电影的出现,主旋律题材的影片生存状况更好。

  他倒是等得起,但张纯如呢?

  年初在柏林看见她,精神状态已经有些郁郁而不得终的倾向,她等着了这18年吗?

  何况两世相加,自己的人生阅历又何止40岁。

  刘伊妃有些失落,她看过剧本,知道电影是以张纯如的视角来展开叙述。

  写的不仅是她个人,更是从她的寻访幸存者、收集资料的过程来看这一段史实。

  小姑娘下午和张纯如一起把资料拿去整理复制,又听她讲了很多写《钱学森传》、《金陵**》等书时的经历。

  又感动又向往。

  如果可以,她好想自己去演张纯如,只是她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演技远远不够。

  想了想她还是鼓起勇气:“路。。。路宽,你觉得我行吗,能演张纯如姐姐吗?”

  旋即又忙不迭道:“我不要片酬,我只想尽一份力。”

  “你?”

  路宽疑惑地侧身看着她,倒是没有矢口打击她。

  他暂停了电影,把办公室的灯打开,仔细观察着她的面容。

  “咦?”

  路老板又翻开桌上的《金陵**》,抽出著作里的一张照片。

  刘伊妃知道他是在比照自己和张纯如姐姐的相似度,自信地扬起脸来给他观察。

  “下午我妈妈看了纯如姐姐年轻时的照片,也说我们有些像呢!”

  其实后世也有一部描述张纯如女士著书经历的纪录片,叫《张纯如-金陵**》。

  但因为是霉国导演和华裔演员参演,没有根植于本土进行创作,又怎么能够拍出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风貌呢?

  路老板细细对比着刘伊妃的面相,考虑影片拍摄时候两人的年龄差距。

  1994年,张纯如女士在斯坦福大学的一次**遇难者会议上,亲眼看到了那些毫无掩饰的黑白图像。

  她大受震撼,开始着手准备这本著作的资料收集,时年26岁。

  电影如果想在2007年12月13号上映,考虑到后期制作的时间,最迟最迟也要5、6月份开拍。

  按照路宽的拍摄速度,真正花在拍摄上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是这一类重大历史题材的影片,过审需要的流程很长。

  那一年刘伊妃也就堪堪二十岁。

  化一化妆倒是能抹平年龄上的差距。

  但是其他需要考虑到的因素就太多了,比如她的能力能否胜任?

  “你很想演?”

  “嗯!”

  路宽表情有些严肃:“在所有电影角色里,名人传记的角色演绎是最难的。”

  “因为他们是名人,有无数人研究过他们,无数熟悉角色的观众,你一言一行的出入,都会成为观众抨击的槽点。”

  他给刘伊妃举例。

  “1958年,国内的赵丹老师接拍传记电影《林则徐》,他非常惶恐,担心自己演不好这个民族英雄。”

  “于是在开拍前半年,他就穿上了戏服,找到几位京剧演员学习清朝官员的行为举止,做到了吃饭必撸袖子,坐下必坐正,走路不碎步。”

  “他准备了几套戏服,就这么一直穿了几个月,平时日常生活里都没有脱下来。”

  “导演对他说,你演这个角色最重要的是要把林则徐如炬的目光演绎出来,他每天回家就让女儿赵青拿着手电筒对着自己照,差点把眼睛弄出毛病来。”

  路宽坐在她身边:“拍这样的电影,不付出一切去准备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你这样还处于成长期的演员,需要学习提高的地方更多。”

  刘伊妃倔强:“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为了拍摄准备多久都行,你不是说要跳出舒适圈才能成长吗,我觉得这个角色是一个机会。”

  “而且这件事本身也非常有意义。”

  路宽正色道:“你现在就快成一线女星了,只要《异域》不出差错,毫无疑问在内娱能站到金字塔顶端。”

  “到时候你拍电视剧起步都是20万一集的片酬,广告代言一年五、六百万,拍电影就更不用说了,国内女演员除了张紫怡和巩莉等寥寥数人就是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要演这个角色,起码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去准备,放弃其他所有工作。”

  “你要阅读她的著作和笔记、日记,你要找她的父母、儿女了解她的生活习惯,你要花一段时间同她生活在一起,模仿她、观察她。”

  “你甚至要把她实际跑过的地方都跑一遍,像她一样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这段历史。”

  “娱乐圈的女明星,不要说消失大半年了,就是消失几个月都会人气遇冷。”

  “你如果要演这个角色,即使你能力足够,也要放弃很多,比如地位、比如金钱。”

  “而且这种题材的电影注定了票房不会很高,你也不会从这上面获得太多收益。”

  路老板神色凝重地转向她:“听完这些,你还想演吗?”

  “我要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