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切转,影片的笔墨挥毫向了胡君带领的救灾队伍。

  成队列的车队艰难开进,战士们怀着恐惧、急迫的心情煎熬了一路,堪堪抵达塘山城郊。

  曾经家乡的形貌已经被彻底颠覆,烟尘弥漫着久久不散。

  仿若有一层厚重的灰色面纱罩在面上,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和窒息。

  再往里走,断壁残垣像狰狞的怪物,垂着恶涎向他们伸来炼狱的触角。

  原本平坦的路面变得千疮百孔,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有的地方高高隆起,有的地方深深塌陷,几乎没有一块完好。

  给胡君开车的塘山籍战士孙超带着哭腔:“营长!这里哪里啊!我找不到家了啊!”

  胡君红着眼摇头,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熟悉这里的一切。

  可现在眼前的一切,叫他看了也觉得无比的陌生。

  孙超像疯了一样踉踉跄跄地从驾驶舱下车,还没来得及心如死灰,旁边已经有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解放军同志!能救救我女儿吗?他就在那边的废墟里!”

  一个面色惨淡的老父亲差点要跪在孙超的面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已经血肉模糊。

  稍纵即逝的特写划过屏幕,继续摧毁着观众的泪腺。

  “老乡!我们还要继续往震中开拔,请你等下后面的其他队伍!”

  孙超强行按下心里的悲恸,回身准备上车,转身看到营长已经被嫂子拉住了胳膊。

  周讯显然也是被眼前的场景深深地刺激到了。

  她死死地拽着胡君不撒手,突兀的指节,暴起的青筋,血红的眼眶。

  周讯几乎是一字字地泣诉:“结婚这么久,我从没想着沾你什么光,从没求过你什么。”

  “我只想你派人去救救我爸爸。”

  “就这一次,行吗?”

  胡君是个极度大男子主义的性格,皱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通讯员小跑着过来。

  “报告!”

  “上级命令,让我们即刻赶往陡河水库,有决堤风险!”

  “你注意安全。”胡君一丝迟疑也没有,撂下一句话,转身就上了军车,驰援塘山西北部的陡河水库。

  陡河水库形状近似三角形,北面和东南方向为燕山余脉,西南方为人工修筑的大坝。

  大坝长约2390米,大坝一边有镇水铁牛和泄洪口,另一端遥望塘山发电厂。

  现在大坝已经出现裂缝,一旦水库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通讯设施和电力控制设施都在地震中遭到破坏,只留下位于绞车房中的手摇绞车。

  唯一可能启动两扇重达40吨闸门的手段,就是人工摇动绞车。

  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胡君所属营部和北平**直属高炮团8连的战士们。

  周讯一脸绝望地看着他走远,只留给自己不轻不重的一句安慰。

  她心里好恨!已经剪得极短的指甲深陷在掌心。

  小安徽处理完了路障,招呼大家上车。

  周讯不得不面对现实,跟着部队继续往震中开拔,父亲李雪建还在那里。

  还有小嘉夫妻俩和孩子。

  仿佛失了魂一般,周讯随着军车一路颠簸,车厢里是此起彼伏的抽泣。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安徽突然停车。

  周讯双眼无神地看着路边一个嘴唇龟裂的老头,身上还背着一具尸体。

  她之所以知道那是具尸体,是因为他的一条腿似乎都没有了,却躺在肩头一动不动。

  小安徽跑过来:“大爷,你去哪?”

  老头面目模糊不清,黑灰、鼻涕、眼泪混合成一片:“回家,回家。。。”

  “这是你儿子吗?”

  “嗯。”

  “他。。。”

  “死了。”

  小安徽忍住悲恸:“大爷,上车吧,我们要往市区去。”

  老头双眼这才恢复了些神采:“好,走吧。”

  他的话语平静地可怕,也催泪地可怕,这是最真实的灾后人群的面貌特征。

  没有哭天抢地,没有歇斯底里,只有行尸走肉一般地去往心中那个锚点。

  这一路走走停停,车厢里越坐越满。

  有带着死去的亲人回家的,有自主前来救灾的好心百姓,有附近县里的幸存者。

  生死无论,所有人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回家。

  台下的韩山平早年间也是峨眉厂的导演出身,这些年浸**电影一道,自然看得出这部作品的三线叙事。

  路宽版《塘山大地震》的三条线中,宋嘉线的主题叫灾难,周讯线的主题叫回家。

  胡君线的主题是什么呢?

  三条线将会如何交织呢?

  镜头切转,即将给他带来答案。

  胡君率部前驱,驰援陡河水库,眼见就要抵达陡河大坝附近。

  卡车开上大桥,突然又是毫无征兆的剧烈晃动。

  手持摄影带来的司机的主观视角,在4K大屏幕和体育馆现场的巨幕上晃得观众一阵心惊肉跳。

  在场只有熟悉那场灾难的观众知道,这是后来那个高达7级的余震到了!

  画面进入一段平行蒙太奇,同时交待这塘山震中和陡河大坝前冒死行军的胡君营部。

  极度逼真的特效画面,把余震下像地毯一样起伏抖动的城市纤毫毕现,震中的塘山人民又一次陷入痛苦的挣扎。

  另一边,镜头特写给到副驾的胡君,他从在电影中出场以来第一次面目狰狞,差一点丧失理智!

  “踩油门!使劲!使劲!”

  大桥在余震下摇摇欲坠,孙超差点把油门部的车底踩漏,军车像丧失理智的疯牛,在大桥断裂、军车坠河前惊险逃生。

  在场有懂行的观影者,看出这就是所谓的主旋律的精神内核,和好莱坞大片的表现手法相结合了。

  陡河救险是历史上的真实事迹,只不过在观众们叹为观止的特效和惊魂夺魄的镜头语言下,即便是不知道这段历史的外国人,也完全可以看成是一部优秀的灾难大片。

  下车的胡君长舒了一口气,额头的冷汗和上下滚动的喉头,将这位军汉面对天灾的一丝怯懦展示出来。

  这部分在审查时曾遭到过质疑,认为有丑化军人形象之嫌,不过最后还是艰难过审。

  剧组给出的理由是影片要真实地描摹人性,即便是舍生忘死的英勇战士,也应该允许他们具备面对天灾展示出来的,人性中难以抗拒的恐惧。

  没有丝毫迟滞,胡君带着军车上跳下来的十几名战士奔赴绞车房。

  镜头拉至俯瞰角度,陡河大桥已经完全损毁,剩余支援部队只能掉头绕路。

  而胡君率领的十几位战士,已经没有退路。

  在这个意味深长的镜头语言下,路老板的老影迷们似乎都体味出了什么。

  绞车房在泄洪水道正上方,脚底就是巨闸。

  但现在摆在战士们面前的是巨大难题,是绞车房的外墙面已经层层龟裂,似乎随时都有垮塌的风险。

  再不进去摇动绞车,陡河水坝决堤会淹掉整个库区,塘山电厂也会瘫痪,这对后续的救灾和生产恢复是极为不利的。

  但如果进去摇动绞车,按照目前的架势,绞车房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虽然只是平房,砸下来似乎不是太致命,但绞车房脚底就是四十多米的大坝,所有人面临着掉进这无尽深渊的危险。

  镜头顿了几秒,这是给到观众思考局势的时间,但镜头中的胡君没有丝毫犹疑,果断地转身下令:

  “四人一组,力竭就换人。”

  他没有讲垮塌了怎么办,战士们似乎也已经忘记考虑这回事,只是眼睛通红地看着第一组的袍泽们进了绞车房。

  胡君当头。

  老塘山人和熟悉这段地震历史的观众都知道,最终陡河水库被强行救险,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但剧情走到这里,观众们依然揪心无比,屏气凝神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危房,只觉得自己心跳剧烈,呼吸急促。

  “一二一!”

  “一二一!”

  酷暑天气让所有人瞬时汗流浃背,连胡君在内的四个战士,竭尽全力,一口气只能摇上二十圈。

  而绞车每摇六十圈闸门才往上抬升1厘米,照这个提闸速度,最快也要6个小时才能将闸门完全开启。

  四人一组轮换了三组,所有人几乎都陷入了力竭状态。

  再次轮换进入绞车房的胡君带着大家喊起口号。

  “大战平型关,嘿呀!敌寇心胆寒,嘿呀!”

  “跨过鸭绿江,嘿呀!碧血洒邻邦,嘿呀!”

  “血染战旗红,嘿呀!威名天下扬,嘿呀!”

  这些都是被称为万岁军的三十八军在历史上的辉煌功绩,特别是抗美援朝时期的德川战役、三所里和龙源里的穿插狙击。

  战士们悍不畏死,极其优秀地完成了艰苦卓绝的战略部署。

  一声声口号和呐喊,响彻在体育馆的现场。

  那在寒风中回荡的热血和激昂,引得无数观众震撼落泪。

  路宽的剪辑似乎妙到毫巅地掐准了观众的脉搏,还没等他们激动的心绪平复,又是一顿兜头盖脸的惊险情节!

  绞车房房顶的水泥板塌陷了!

  胡君下一声口号还没喊出口,右侧肩膀连同后脖颈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战士们目眦尽裂地回头。

  “营长!”

  “营长!”

  胡君的面色极具痛苦了那么一瞬,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继续!死不了!”

  “血染。。。战旗红!嘿呀!”

  绞车房内外的三名战士们死死压制着剧烈起伏的情绪,泪水混杂着鲜血,继续跟上胡君的口号。

  “威名天下扬!嘿呀!”

  屏幕又是一阵猛烈抖动,视听效果最大化的前排领导、嘉宾、井甜和周讯等人都情不自禁地坐直身体,面无血色!

  再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接二连三的重击,胡君右小腿被碎石砸中,猛得跪倒在地上。

  黑脸营长和另外一名战士双双惨叫后,旋即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孙超三人忙将他们拖出来,七手八脚地撕下布条包扎伤口。

  其余四人流连地看了一眼敬爱的黑脸营长,又前赴后继地冲进了绞车房,即便那摇摇欲坠的墙体已经不忍卒睹了。。。

  台下的井甜再也坚持不住,哇得一声痛哭出声,涕泗横流。

  没有人看她,没有人关注她,因为整个体育场已经湮没在一片泪海中了。

  此刻神州大地上的一块块银幕前,没有人再能免于泪腺的崩溃。

  镜头拉远,在塘山的震中、在陡河水坝下游、在已经七零八落的绞车房、在无数废墟和残垣断壁前。

  65式草绿色军装的身影绰绰,络绎不绝地奔忙在救灾现场的各处。

  绞车房前,胡君犹然生死不知地躺倒在黄土地上。

  这一瞬,所有参加过《塘山大地震》剧组在抗震纪念碑前的发布会的观众们,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一段碑文。

  十余万解放军星夜奔驰,首抵市区,舍死忘生,排险救人,清虚建房,功高盖世!

  三条叙事线中的两条,主人公都生死未知。

  镜头切换到周讯,将以她为核心叙事视角,三线交汇,进入影片最后三十分钟的大结局、大高潮。

  在胡君率部驰援陡河水坝的同一时间,周讯跟着军车一起抵达了震中的市区。

  她疯了一样往父亲所在的卫生所跑去,迎面被一块碎石绊倒。

  小姑子宋嘉眼中无比艳羡的白皙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她顾不得疼痛,也完全丧失了往常云淡风轻的姿态,躲着断壁残垣和往来的伤者,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

  市区的大路上,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排成了一条车队,偶有指挥车拉着警报通过,指挥行进。

  市中心的大喇叭不住地播报各类稿件。

  “爸爸!”

  周讯听得心里一惊,这是父亲的声音!

  她四处询问打听,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播音室外,被两名战士拦下。

  “干什么的!站住!”

  李雪建一瘸一拐地红着眼眶冲出来:“小讯!”

  “同志,这是我女儿,请让我出去一下。”

  周讯抱着父亲痛哭流涕,压抑了近二十四小时的情绪猛然间爆发,听得人心下怆然。

  “爸爸,你逃出来了?”

  李雪建奇道:“胡君呢?你不知道?”

  “什么?”

  “地震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卫生所值班,我们一堆人在院子里等救援,街道的孙主任就找到我。”

  “应该是胡君给他打了电话,知道我腿脚不好,让他照顾我。”

  有细心的观众回想起胡君在营部接到上级指令后,又迅捷无比地打了几个电话。

  虽然镜头没有交待具体的内容,此刻算是解惑了。

  周讯蹲下身子,心疼地轻抚着父亲在拾年中被打得留下残疾的右腿,哭得泣不成声!

  他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那个不善言辞的黑脸汉子,那个极度大男子主义的冷血营长,那个自己曾经一度认为看不起自己出身的新婚丈夫。

  屏幕中的周讯,完全丢掉了过往名门淑女的雅致温婉,面目含糊纠结,像个孩子一样瘫坐在地,抱着父亲的右腿哭泣。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在十几公里以外的绞车房外,在被太阳炙烤地滚烫的黄土地上。

  她眼中的冷血丈夫,也失去了自己的右腿,正生死不知地接受命运的审判。

  泪眼朦胧的观众们隐隐觉出,被周讯哭湿的父亲的这条腿,就是绞车房前的胡君。

  只不过李雪建残疾的右腿是被周讯抱在怀里,胡君的身影,第一次走进了这位新婚妻子的心扉。

  家国大义和儿女私情,以一种极端撕裂和催泪的方式交织呈现。

  历史和灾难的大幕下,很难说观影者们此刻在怀着何种心情,去条分缕析这段极具冲击力的剧情。

  他们只觉得在前90分钟的血泪横流,精神刺痛下,开始有一股暖流和热意在心间流淌。

  这也是青年导演在拍摄之初就定下的基调,不以刻意煽情的悲惨催泪,给予生活和命运以希望。

  爱就是希望。

  周讯嚎啕大哭了一阵,猛得站起身来!

  “小嘉!孩子!”

  “爸,我要去救小嘉和孩子,你自己保重!”

  李雪建声音嘶哑,却怎么喊不住奔逃出门的周讯,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位绿色军装战士和跑下楼梯的周讯错身,递来一张条子。

  “李大夫,这是刚刚牺牲的三名塘山籍的三十八军战士的名字,麻烦你播报一下,通知家属来认领。。。”

  ——

  “让让!”

  周讯被两声焦急的叫喊吸引,几十米开外,几个战士抬着个孕妇奔跑在主干道上,十万火急地送往临时医疗驻地。她被拥挤的人群挡住去路,心急如焚地摸索着往小姑子家的方向挤。

  此刻的小资女郎再也顾不得风仪和姿态,直接上手扒拉开嘈杂叫嚷的人群。

  好容易经过医疗驻地的营房,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喊。

  那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啼哭像是一道惊雷,让麻木的人群微微动容。

  又似乎更像是雏凤的一声清鸣,给生机殆尽后的世界带来了涅槃的希望。

  周讯继续往前赶,手臂上的伤口又绽开,鲜血汩汩。

  “啊呀!”

  转角处,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脏污小脸上缀着两颗黑宝石一样的眼珠,我见犹怜。

  “阿姨!我找不到妈妈了!”

  周讯心急如焚,又不忍心就这么撇开她:“你叫什么?妈妈叫什么?”

  “我叫小灯。”

  “我妈妈就叫妈妈。”

  小灯就是那个小演员小楠,这里路宽用了《余震》中的剧情,女角色方登小名就叫小灯。

  爱是希望,灯也是希望。

  孩子的清澈纯真是永远能治愈一切的,孩子也是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周讯无能为力又不忍抛弃,只有带着小灯一起往家的方向赶。

  疾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她终于回到了三十多个小时前,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妹妹妹夫家的楼下。

  “阿姨?怎么不走了?”

  周讯抚着她的头:“到家了。”

  “这里是你家吗?”

  “对,我的家人在下面。”

  周讯强忍住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合眼的疲惫,中间也只是在军车上吃了些军粮。

  她知道小嘉、妹夫、孩子就在脚下,就在眼前。

  “小灯,你站在一边别动。”

  周讯面无表情地四处寻了些工具,强行驱使着麻木的身体开始一砖一瓦地挪移着眼前的废墟。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

  小灯也开始帮忙,不住地拿褴褛的袖口给周讯擦汗,又去救助站找来水和食物。

  “嫂子!”

  “嫂子!”

  从天亮到天黑,已经摇摇欲坠要倒下的周讯蓦然回首,是几名三十八军的战士,打头的正是开车带他们回来的小安徽。

  “你们?”

  “这是营长妹妹家吗?”

  “嗯!就在我站的这个位置,他们住在二楼。”

  战士们面面相觑,似乎想说些什么,机灵的小安徽连忙招呼几人上前帮忙。

  一个瘦弱娇小的女人带着个孩子,加上五名战士,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开始挖掘生命的希望。

  如果此时的镜头拉高俯瞰,这一刻,这样的情景发生在塘山的无数角落中。

  四天过去了。

  再次出现在屏幕中的周讯和战士们指甲剥落,血肉模糊,只剩最后一点苦苦坚持的意志撑起一次次挥动的双手。

  周讯面色可怖,颧骨耸起,双眼血红,涕泪在脸上混着烟尘的脏污。

  拍摄这一段的周讯已经按照路老板的要求瘦到了几乎不到85斤,加上凌厉凄苦的妆容,看起来着实揪心得很。

  “嫂子。。。”

  “嫂子!”

  “嫂子你不能再挖了!你坚持不了的,你看着我们挖行吗?”

  小安徽似乎比周讯还要多泪,死死地拽住周讯的胳膊不撒手,后者有些无力地想要甩开他。

  “这里。”

  小灯在三米开外,突然表情夸张地对着大家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片残垣断壁。

  “这里!我听到有人哭!”

  战士们当即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小安徽死死把右脸贴在断裂的水泥板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

  “有!有声音!”

  小安徽机灵,神色振奋道:“我去找连长带人来,你们先挖!”

  此时距离地震当天已经快五天过去了,震中的废墟被清理了大半,无数伤员死难者都被妥善处理。

  听说这里还有幸存者,附近的军民当即狂奔而至,连长经验丰富,指挥若定,开始组织有序挖掘。

  周讯面色枯槁,眼看一阵风好像都能把她吹倒,被“勒令”待在一边。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效率极高,很快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婴儿的啼哭,这平凡日子里似乎让大人们烦扰的声音,此时却是最美的仙乐。

  周讯挣脱了小安徽的搀扶,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哭喊:“小嘉!保强!”

  连长突然下令:“好!停!下面开始徒手!”

  婴孩的啼哭声减大,战士们开始赤手空拳地掘地三尺。

  这时候李雪建也一瘸一拐地赶来了,他这几天也来看了女儿几次,生怕她伤心过度遭遇不测。

  “先停!”

  “这里已经到砖土层了,沙尘太大,万一被吹进去会呛到孩子无法呼吸。”

  医学教授的经验见识还是丰富,他让人取了水来,均匀地浇在已经被锁定目标的洞口,把周边的灰尘泼湿。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屏幕上、银幕前的所有人都在热烈地期盼着,一直到小安徽拿血肉模糊的双手,搬开了最后一块水泥板。

  一幅震惊世人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天空阴云笼罩,凄切的蝉鸣,黏腻的空气,到处充斥着的灰、白和血色。

  在众人围拢的这一方废墟之中,周讯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无助地趴在坚硬尖锐的石板和钢筋上,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一家三口。

  一对夫妻身体呈弓形相互依偎,紧紧地护着怀里的婴儿,呈三角形状构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

  周围倒塌的建筑碎片、扭曲的钢筋和飞扬的尘土所代表的压抑和绝望,似乎无法渗透这种温暖和安心。

  周讯小心地伸手去抱孩子。

  似乎是哭累了,似乎是感觉到了亲人的味道,婴孩在母亲怀里**着,恬静地闭上双眼,进入睡眠。

  周讯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手面青筋暴起,整个人都不能自抑地颤抖,不敢哭出声来。

  泪水滴在婴孩肥嫩的小脸上,让他起了几分痒意,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挠。

  周讯伸手抚着小嘉的脸颊,倏然见到她耳边的一绺发丝凌乱,按着她喜欢的办法,小心地伸手帮她理顺。

  傻妹子,一直在学自己呢。

  李雪建忍不住出声:“小讯,带孩子去检查吧?”

  周讯点头,小心地抱着婴儿踏出废墟。

  战士们一拥而上,把这对悲天感地的父母抬了出来。

  小安徽凑了过来:“嫂子,她手里有张纸。”

  周讯单手接过,有些讶然地打开,是歪歪扭扭的一段文字,甚至能看出来是两个人的笔迹。

  姐:

  俺哥不是坏人,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去部队找俺哥吧,俺不需要人照顾。

  如果你去了,有空记得回来看俺,俺看到你,心里就欢喜。

  一滴泪干脆地砸落在信纸上,周讯恍惚间转向小安徽。

  “胡君呢,你们营长呢?”

  包括李雪建在内,周边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因为刚救出一个小生命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周讯生来聪慧,环顾了一周,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淡定地把信纸叠好装进口袋,双手环着孩子往临时医疗驻地走。

  步履蹒跚间,周讯突然有些后悔,那个下午小嘉把孩子递过来,自己应该去抱的。

  至少能先熟练熟练。

  是吧,孩子?

  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镜头从围拢的众人过肩给出去,周讯低着头,噘嘴逗弄着刚刚睁开双眼的婴孩儿,脸上泛着温婉的笑。

  阴云之中笼罩住的金光乍现,似乎随时都要捅破这层阴霾,再次将辉光播撒人间。

  镜头中,周讯瘦小的身影越走越远。

  画面黑白定格,像是一幅画卷从上下向中间收起,首尾呼应。

  王非演唱的《心经》响起,银幕前,全世界的观众们卸下了心防,跟着这空灵的曲乐澄澈身心。

  此刻神州大地无数影院中的观众们刚想抹泪退场,突然一段彩蛋出现。

  正是那一场由幸存者和罹难者后代担纲群演,拍摄的震中戏份。

  银幕上,坐在导演椅上的路宽拿起步话机说了句话。

  随即起身,向着刚演完一场激烈的雨戏,彼此搀扶的市民们微微鞠躬。

  “感谢大家,这条过了。”

  那一瞬间,所有演员都精疲力尽地委顿于地,搀扶着彼此,安慰着彼此,却又齐齐地痛哭流涕。

  他们趴伏在彼此的肩头,**战栗的身躯诉说着对亲人的思念和委屈。

  压抑了三十年的悲痛欲绝,和埋葬了三十年的故土难安,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释放。

  不出所料得,这一幕彩蛋的效力甚至要比正剧还来得震撼人心。

  一万多人的体育中心里,从第一声清脆的掌声伊始,瞬间像是人浪一般都开始起身鼓掌。

  空旷的体育馆内回音阵阵,海啸般的声浪直冲云霄!

  他们哭着舞动双手,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大家都从电影中看到了希望。

  是啊,幸存者们和罹难者们的后代,共同演绎出了这样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去告慰这片土地上的先灵。

  这不是希望是什么?

  12月的冀北大地,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

  寒风料峭中,没有提前组织过的观众们仍在自发地鼓掌,不愿退场。

  路宽无奈带着周讯、胡君等人再一次返场,在台上不断鞠躬、伸手致意,感谢这片土地上的观众的认可。

  台下的赵书记仿佛也抛却了自己高官的身份,就像个普通观众一样不吝自己的掌声,双手拍得通红。

  于他而言,刚开始跟问界谈合作是不大顺利的。

  路老板的姿态、性格都极为强硬,要控股、要主导剧本,一幅不容他人置喙的模样。

  索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次的合作,塘山方面是坐享其成的。

  他身边的韩山平今天也是格外的激动。

  按理讲他跟青年导演关系密切,对于他这部电影的水平和质量应该是深信不疑的,这会儿看起来却跟旁边的井甜一样雀跃了。

  其实小平头是拿自己的分散性思维做了延伸。

  原来主旋律电影可以这么拍?

  不是所有人都是伟光正的正面形象,面对灾难一点怯弱和犹豫都不会展露。

  这种把小人物放在时代洪流中去雕琢和剖析他们的际遇,再主题进行传递和升华的叙事和拍片模式,可以说在当今国内是开创性的。

  韩山平突然想起了即将到来的60周年国庆,局里已经开始吹风,届时必须要有优秀的文艺作品为祖国母亲庆生。

  可不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再请他路宽导演来一遭呢?

  而台下贴满了暖宝宝的井甜,很自然地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弱不禁风的周讯身上。

  她被周讯的表演深深地震撼到了。

  再看向她身边微笑鼓掌的青年导演,井甜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也能被路老师指导就好了。。。

  史上最浩大的首映礼圆满结束,但今天这场从开幕到放映、结束的盛大活动,还没等到第二天,已经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

  普通观众们都抑制不住激荡的心情,登录博客、问界视频、豆瓣话题进行评论。

  “我的女友是洗衣机粉丝,非要拉着我来支持他,但平心而论,电影是极度出色的,一包纸巾女友用了一张,我用了剩余的所有,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在《妈妈请在爱我一次》!”

  “洗衣机这个人一直给我很强的割裂感,他的私生活风评之恶劣、对我的神仙姐姐之残忍令人痛恨,但他从《返老还童》到《塘山大地震》的两部电影却无一不充满着极具力量的家国情怀,奇了怪哉!”

  “我今年五十多了,电影中中的很多场景和道具都勾起了观众对那个年代的回忆,比如冰棍是用纸包着的、暖壶、茶缸子、电风扇、缝纫机、自行车等,这些细节令人感动。对于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影片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段珍贵的时代记忆。”

  “看了《塘山大地震》的前半部分,我是后悔的。不是电影不好,而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看,太残忍太伤感。但到了最后四十分钟,就像是废墟中开出的小白花,影片在不断地向观众传达着希望,这一点令人激赏。”

  “北平土著,16号花了60块钱在国贸的问界嘉禾看了场《无极》,有如**。今晚狠狠心又花了80在巨幕厅体验了把4K高清,除了牛逼无话可说,就当我140看了场《塘山大地震》吧!”

  当然,来自评论界的声音少不了,只不过是褒贬兼有之。

  路老板的电影深得草根影评人的追捧,顾小白、魏君子、周黎明等人都是他的忠实拥趸。

  【顾小白】:我不知道这部电影应该怎么去定性?

  一部在叙事和情节上都能与优秀故事片媲美的主旋律电影?

  还是充满人文精神与家庭关系反思的特效大片?

  亦或是传达了温暖而不是冰冷绝望的灾难片?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要比一周前的《无极》好上一万倍!

  【魏君子】:曾有幸作为影评人代表到问界的补天映画参观过,大地震前后的这些特效流程,请大家关注问界视频,届时将会有官方的花絮放出,非常震撼,代表了国内甚至现在亚洲的最高水平。

  从这个角度看,我认为郎咸平老师给补天映画的估值是不准确的,再加10亿!

  【周黎明】:路导在业界有多种称呼,譬如路老板、路总、路大师(不知道怎么来的)、路导、路校长。

  刚刚看到最近那位花了1500万买下画作的路导拥趸,才发现她喊的是路老师。

  对此本人深表同意,你是周讯、刘伊妃这些演员的老师,但我觉得你更应该做某些国内导演的老师,好好教教他们怎么讲故事。

  几天前吃的那口《某极》的屎,我至今没有缓过这口气!

  但同时,他也深受朱大珂、黄世贤等原体制内的严肃文艺评论家的抨击。

  自奥运和《塘山》,以及**电影的消息公布之后,楠方系和豢养的公智们也盯上了他。

  《楠方》某社评:胡编乱造的狗血桥段,扁平粗糙的人物塑造,为了拼凑出这么一个感人的故事,想必我们的第六富豪先生也是绞尽了脑汁的吧?

  深夜,心浪网上有一位生面孔出现对电影发表评论。

  博主是拥有100万粉丝的华清大学哲学系教授,肖英。

  以往路宽导演的电影,我一向都是从艺术角度进行评论,那我今天不妨就从另一个维度来发表意见。

  什么维度?良心。

  作为一名中国人,我衷心地劝告这位内地富豪,不要再打着爱国的幌子去吃这些人血馒头,你银行账户上那一长串的零,是建立在无数塘山人民的痛苦之上的!

  路老板的黑粉头子看来今晚还第一时间买票进场,贡献票房了。

  只不过他的博客短时间内就被各种看不下去的粉丝和路人攻占。

  “人家电影还没上映,就捐了8000万给地震带的孩子们盖楼,你是眼瞎还是心瞎?”

  “我就是塘山人,我今晚在现场看电影,全场一万个塘山人看完都不舍得走,谁告诉你我很痛苦?滚你**。”

  肖英看着短时间就盖起来的千楼冷笑不已。

  虽然被痛骂,但小鬼子的钱收的的舒服啊。

  不但能涨粉,还是带彩头的蹭。

  纷纷扰扰不足为虑,翌日,问界控股总部。

  高骏、陈芷希等所有相关业务人员齐聚,看着九点多刚出炉的票房,数字不是非常乐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