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气的脸色铁青,此刻恨不得杀了宋维。

  陛下这个时候传圣旨,分明是有意护着他,他感激涕零之余只想快点揭过此事。

  加之旁人都碍于苏韵的身份转变,不敢再起哄,而且苏韵从头到尾也没反驳他,想必还念着父女之情,回头哄哄她,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偏偏宋维故意跟自己作对。

  就在苏明远不知如何反驳时,苏韵开口了。

  “本宫身体欠佳,诸位可还要继续讨伐?”

  苏韵语气淡淡,睥睨着众人,明明脸色苍白,柔弱无力,却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百官全都低了头,想不通刚刚还柔弱的小女子,怎的忽然气质大变?连与她对视都觉得后背发凉!

  大燕就这么两位公主,怎的一个比一个可怕?

  苏韵勾了下唇,一群欺软怕硬狗仗人势的脏东西。

  她转身朝着白家父子方向俯了俯身后,方才坐着先前御赐的轿撵离开。

  苏明远长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丫头懂得进退,否则今**真的要两难了。

  眼下她成了公主,往后自是大有用途,万不能再像从前一般轻视。

  他瞪了眼宋维后也匆匆离开了。今日虽躲过一劫,但圣旨终究是个危险,他得尽快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国公府不安全,得换个地儿。

  苏韵回府后,等抬轿之人离开便直接回了落星阁。

  “翠青,去套马车,随我去个地方。”

  “小姐,你的手怎么了?”翠青惊呼道。

  “没事,被踩了一下,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都肿了。到底是谁干的?我就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翠青眼里满是心疼与担忧。

  苏韵叹了口气,早知道她藏一藏了。

  说起来挺讽刺的,她的手一片红肿,还有几处明显的划痕,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从昨日受伤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刻意遮挡,看到之人却寥寥无几。

  也许夏国之人已经习惯她时不时带着伤了。那燕国之人呢?

  是当真没有看到,还是漠不关心?后者居多吧!

  “无妨,我休息片刻就好,去套车吧,有要紧事。”

  翠青欲言又止,只好匆匆跑了出去。

  等她走后,苏韵给自己倒了两颗药丸咽下,又把手包上了白布。

  她眯了一会儿,翠青已经套好车,她们二人从后门出发,绕路去了城南的迢迢书阁。

  迢迢书阁虽在城南最偏远之地,但仍旧有许多客人奔着其孤本古卷而来。

  这会儿门前往来的客人已经络绎不绝。

  苏韵让翠青将一块白色玉佩亮出,守门的人见了,并未多言,直接引她们去了另一条路,辗转来到后院。

  后院临山,很是隐蔽,鲜少有人注意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另一辆马车也跑了进来,马车侧面木板上还写着“苏韵”两个大字。

  苏韵听到马车声,便知晓人来了,她掀起车帘走了下去,对方马车也下来一人。

  她微微俯身见礼,“宋大人,终于见面了。”

  不错,来人正是处处看她不顺眼的宋维。

  宋维笑了笑,语气里尽是感慨,“是啊,这还是你我二人通信一年来,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好与坏有何分别呢?还未入朝之前,我以为只要初心不改,总能分得出黑白,看得清前路。现下却只觉得从前的自己很蠢很天真。”

  苏韵蹙眉,她印象中的宋维可不该是这般垂头丧气之人。

  “宋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二人一直有书信来往,字里行间并未见到不妥之处,想来是最近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宋维眼神暗了暗,“是我的私事。”

  苏韵蹙眉,私事能影响到宋维的情绪,足以见得有多严重。

  他不愿说,她却不能任由他消沉下去。

  宋维是她的暗棋,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宋大人可知一年前,我为何会给您写那封家书?”

  提及此,宋维亦是有些疑惑。

  一年前,他收到了一封从夏国千里迢迢送回来的家书。

  当时他又激动又心慌,儿子宋征在夏国当质子,从未给他写过一封家书,甚至于连他送出去的金银都被尽数退了回来。

  只因宋征去夏国为质,是他主动请的圣旨。

  宋征恨他。

  突然给他写家书,恐不是聊表思家之心。怕不是要来断绝关系的。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家书,未料上面却是陌生的字迹。

  起初他以为送错了,可信封上确实是宋征的字迹,当看清内容后,只余震惊。

  这是一封以家书的名义,送回来的计划书。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未来一年他该走的每一步路,事无巨细,一桩桩一件件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他不蠢,岂能看不出其中深意?可他最好奇的是,写这封家书的人敢让他做这般险事,却没给他一个说服的理由。

  只在末尾寥寥几笔写着:“家国天下,可敢一赌?”

  但就是这八个字,让他冒着风险回了信。

  后来他知晓了写信之人是苏韵,他们二人只通了几封信,却仿佛惺惺相惜,任何话都不用点明,便懂对方深意。

  唯独最初的这封家书,他看不懂。要知道苏韵敢写这封信,自己也是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

  “宋大人就没想过,为何那封家书上是令郎的字迹吗?”

  “你们二人同在夏国,彼此照拂也是应该的。”何况此事关乎质子们能不能顺利回国,宋征参与其中也不奇怪。

  苏韵笑了笑,“令郎的性格可不是会与人彼此照拂的,我到夏国快一年,才与他说过一句话,第二年才说上不到十句。”

  宋维语塞,他儿子自小性格古怪,不爱与人交谈,见了父母都只是点头示意。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若不是他小时候会哭,他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帮你的?”

  “宋大人想错了,不是我说服的他,是他主动寻我,向我力荐的您,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那么多话。”

  宋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怎么会?我在他心中该是迂腐愚忠的蠢笨父亲才是。”

  “宋大人怎会这样想?他可把您夸出花来了。”

  “这……可否说与一二?”宋维声音有些虚,是真的不敢信,从未听过儿子夸自己,心情忽上忽下,很是忐忑不安。

  苏韵整理了一下衣衫,身子站得笔直,压低声音,以宋征之口吻,铿锵有力道:

  “家父宋维,贤臣却不愚忠,固执却不迂腐,爱民胜过爱子,心中唯有一愿,愿海晏河清,四海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