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刮过苗圃,飕飕作响。

  有人裹紧皮裘抱怨,“大冷的天,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干什么?”

  其他人附和,“是啊,有什么话不能到商会说?”

  “不在商会,在茶楼开个雅间也行啊。”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之人,瞅着安庆余说,“听说小安偶遇一位高人,今日是想请这位高人给咱们支几招?”

  语气尽是戏谑。

  安庆余去年才接了父亲的位置,苗木商会中,以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

  其他人向来以他的叔伯长辈自居,没人相信这毛头小子真能找到高人指点。

  安庆余自然看的出这些轻视,他笑笑说,“支不支招的,见仁见智。”

  “对方总归是个客商,二百棵频婆果树苗,说多不多,但也不算少。各位何不听听她说什么,就当是闲聊了。”

  有人冷哼道,“小安,商会的规矩你该清楚,我听说你找的这位,可没什么背景……”

  话未说完,一辆骡子车慢悠悠在不远处停下。

  赶车的女子披着白色狐裘斗篷,下了车朝这边款款而来。

  还未看清她的面目,便已听见她爽朗的笑声,“对不住对不住,让各位久等。”

  “路边卖的紫萝卜甚是水灵,给我家来福馋的不行,我只得买了筐萝卜哄它,故而来迟了。”

  安庆余忍着笑向其他人介绍,“这位是顾姑娘,来福是她的爱宠骡子。”

  众商贾打量顾喜喜,都有些不屑。

  骡子当爱宠,还取了名字?哼,不过是个妇道人家!

  顾喜喜走到近前拱手见礼。

  她是故意找借口来迟的,为的就是让这些人先吃吃冷风。

  不管他们抱有怎样的偏见,提前冷静下脑子,听人说话时总归容易听懂些。

  现在双方也算认识了。

  只是几位苗木老板都不开口,摆明了要晾着顾喜喜。

  安庆余赶紧提起话题,“顾姑娘说的温差,其内涵究竟是什么?”

  顾喜喜笑了笑,“我空口白话,不如以实证为例。”

  她分别指了北面地势较高、以及南边地势低洼的的两片果园,问,“请问这两处分别是谁的园子?”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站出来,“北边是我的,南边是元老板的,怎么了?”

  安庆余说,“顾姑娘,这位是哥舒老板。他旁边就是元老板。”

  顾喜喜朝两人微微颔首,“同样的频婆果品种,种的地方相近,同样施肥,用同样的水浇灌,结出来果子滋味却大不相同。”

  哥舒老板与元老板对视一眼,说,“每一棵树的果子各不相同,这有何可稀奇的。”

  顾喜喜莞尔,“不相同,说明品控不稳定,完全可以人为解决的,不过这是后话。”

  “咱们现在只说自然温差。”

  “哥舒老板的频婆果口感松脆,果香浓郁极其特殊,偶尔有果子切开,中心可见半透明状,如冰糖嵌入其中,晶莹剔透。”

  “可惜甜度欠缺,酸味较多。”

  “元老板的频婆果更甜,口感却瓷实发硬,不爽脆,果香味也不够。”

  看二位老板的表情,就知道都让顾喜喜说中了。

  哥舒老板瞪着安庆余,“是你提前跟她的底,让她来故弄玄虚?”

  不等安庆余回答,顾喜喜说,“我无需故弄玄虚。”

  “根据地形以及温差做出以上判断,再简单不过。”

  元老板有些感兴趣了,“温差?那不就是冷,或者热。”

  顾喜喜说,“为什么盛产于你们西域的频婆果,到了大业境内,就会变的品相各不相同,且不稳定。”

  “最基本的问题就在这。”

  “在坐果期间,早晚寒凉,而正午到午后温暖、光照充足。”

  “频婆果每日反复经历这样的温差变化,结出来的果子,才会兼顾口感和香甜。”

  几位老板都陷入了沉思。

  元老板说,“我在南边,地势低洼,相对暖和,所以口感欠佳,这倒容易理解。”

  “可北边地势高,早晚更冷,温差是足够了,为何又不够甜?”

  顾喜喜微笑,“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

  她环顾几人,说,“相识就是缘分,我索性多回答一个。”

  “北边虽然不欠缺光照,但土壤与这边有差异,要改善,需要从肥料入手。”

  哥舒老板迫不及待脱口道,“什么肥料?”

  顾喜喜叹了口气,“我要是全教给了各位,我以后还靠什么吃饭?”

  “各位都是生意人,应该明白什么东西该有什么价值吧?”

  几人交换眼色,元老板笑着说,“虽然姑娘前面说的都有道理。”

  “但我们怎知,你提供的解决办法不是诓人的?”

  顾喜喜似笑非笑,“信不信我,全取决于各位自己。”

  “当初你们不惜离乡背井,投入时间金钱,来云岭县发展苗木,不都取决于自己的眼光么?”

  其他人还在犹豫,安庆余第一个表态,“我相信顾姑娘!”

  顾喜喜淡淡道,“既这样,我再免费教你们一个巧宗儿。”

  “频婆果套袋,既免了虫害的困扰,又能让频婆果外表光滑,形状漂亮。”

  有人立刻反驳,“胡说!果子套袋?没有阳光照耀,频婆果如何能长成漂亮的红色!”

  “别急啊。”顾喜喜说,“套袋之后,自然要在特定时间去掉袋子,让频婆果经历日晒上色,糖分沉积。”

  “袋子只需用最便宜的葛布,尺寸比成熟的频婆果略大些。比起最终品相完美的果子卖出的价钱,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哥舒老板捋着胡须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

  每年光是给频婆果除虫就够他们头疼了。

  加上收货时大量长着斑点、歪七扭八的果子只能便宜卖掉。

  如果只是套上小小的布袋,就能既防虫,又让每颗果子都那么漂亮。

  还真是稳赚不赔。

  安庆余却想到了关键,“顾姑娘说,特定时间去掉袋子,究竟是什么时候?”

  “还有何时套袋,应该也有时日限制吧?”

  “聪明!”顾喜喜笑眯眯夸道。

  “其实你们现在育苗的办法也慢了些,要想满足往外扩张的野心……”

  几人喜出望外,异口同声,“你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