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顾喜喜定的最后期限到了。

  包括老钱、秦大嫂在内一共只有六家。

  可顾喜喜家里却没有半点愁云惨雾。

  “快让让让!”张婶把一大盆炖菜放到炕桌上。

  刚出锅的炖菜热气腾腾,里面放了菘菜、红白萝卜、豆角干、野蕈子干,红烧肉片,油炸肉丸,全部炖在一起。

  这样的大锅菜虽失了精致,却不失美味。

  尤其天冷的时候吃,有汤有菜有肉,满满一大盆还不容易放凉。

  张婶搓着手笑道,“喜喜说在军营吃的大锅菜特别香,我第一次试着做。你们尝尝做的咋样?”

  自从张婶听顾喜喜说的那般有把握,她就彻底卸下了紧张。

  反正村里那些人爱咋咋地,她只管帮喜喜打理好后勤。

  主食是粟米饭,配菜吃、泡汤吃都绝顶美味。

  顾喜喜夸赞道,“婶子这手艺比军营伙头兵做的好多了。”

  她看向慕南钊,“你说是吧?”

  慕南钊颔首,“是很好吃,不像是第一次做。”

  石头被肉丸子烫的吸溜吸溜,“嗯,好次!特别香!”

  张婶被夸的脸上笑开了花,问老郎中,“老姜要不要喝口烧酒?”

  老郎中放下筷子,神情挣扎了片刻。

  “……还是不喝了。”

  “我多吃菜多吃饭,也不辜负你的手艺。”

  好菜好肉摆在桌上,按老郎中以往的喜好定要小酌两杯的。

  可最近配解药进展不顺,他不想因为饮酒让自己精神懈怠。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今晚这一家子还有心思大快朵颐,说说笑笑。

  之后接连三天,顾喜喜都闭门不出。

  村里各路情报却依旧源源不断地送到她耳朵里。

  石头盘腿坐在炕上,一脸严肃地清清嗓子,“他们都说这么说的。”

  “顾喜喜定了许多频婆果树苗,到时候大家都不听她的,不种树,看她怎么办!”

  “嗯,顾喜喜到时没了办法,还不得求着咱们?”

  “让她交出种粟米的秘方!”

  石头说这些话时,随时变幻表情和语气,惟妙惟肖。

  转述完毕后,他摊手道,“还有些难听又没用的话,我就不说了,免得喜喜姐脏了耳朵。”

  “嗯,”顾喜喜微笑,“他们想要整治我,却只能等我自己倒霉。”

  她叹息道,“真喜欢他们看我不顺眼,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慕南钊正在旁边备课,闻言轻咳一声,抬头看顾喜喜。

  顾喜喜回了个理所当然的眼神,“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慕南钊继续低头翻书,“没什么。”

  “我只是遗憾没早几年听到这句话。”

  顾喜喜好奇,“为何?”

  慕南钊淡淡道,“可以多气晕几个老顽固。”

  顾喜喜噗地笑了。

  她知道慕南钊曾经是朝堂上出了名的刺头,他云淡风轻逞口舌之争,往往却把别人气个半死。

  最高纪录是一个早朝时间,让三位大人被医官抬出去。

  石头不知道这些,只听的满脑子迷惑,“先生教我们敬老尊贤。”

  “您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慕南钊抬眸,“那今日再多教你一句,敬老,也得那位老人家值得尊敬。”

  石头问,“如果不值得尊敬呢?”

  慕南钊又翻了一页书,“那就别惯着。”

  石头想到了什么,兴奋地笑出了声。

  “喜喜姐,我还打听到了,这次挑头跟咱们做对的是顾大爷和顾二爷!”

  顾喜喜并不意外,“嗯,知道了。”

  石头已经出溜下炕,说声“出去玩”,撒腿就跑了。

  顾喜喜看着门口好笑地摇了摇头,“想一出是一出。”

  她拿出账本开始算账,没留意到慕南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之后接连几日,顾大爷、顾二爷俩人频频遇上怪事。

  顾二爷喝茶时,喝到了泡在杯子里的蚯蚓。

  顾大爷在自家菜地里拉屎,不知那扔过来一块石头,屎给他溅了一身。

  村里谁家散养的公山羊突然犯脾气,追着顾二爷跑了二里地。

  顾大爷在村口跟人蛐蛐顾喜喜,不知摸了什么东西,回家手就像被蜜蜂蛰了,红肿痛痒……

  张婶当玩笑话说起这些,顾喜喜立刻看向石头。

  石头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跟顾喜喜对视。

  他心里知道,喜喜姐并不希望他去做这些。

  可他也想为喜喜姐出口恶气呀!

  给那两个老家伙找点小麻烦,让他们别闲的没事做,撺掇村里人孤立喜喜姐。

  顾喜喜看着石头,还没说话,门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慕南钊趁机帮了石头一把,“骑马来的,是东家的客人吧?”

  顾喜喜只得开门去看。

  门外,一匹高大健硕的枣红马,看上去威风凛凛。

  马背上端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高鼻深目,眉如刀裁,脸颊棱角分明,如雕塑那般好看。

  顾喜喜看他的长相和一身西域风格的衣着,犹疑道,“您是……云岭苗木商行的人?”

  “可今日还不到咱们约定送货的日期。”

  张婶、石头也出来瞧热闹。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长相的人,好奇地打量不够。

  男子翻身下马,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

  他走到顾喜喜面前,忽然灿开大大的笑容,“美丽的玫瑰花,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顾喜喜眉心一皱,等等,这声音,这语气。

  她仔细端详,总算从男子特殊的蓝眼睛看出了熟悉的感觉。

  “安庆和?!!!”

  安庆和咧着嘴使劲儿点头,“是我是我!”

  “才多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他一手捂住心口,浮夸地表示心痛。

  顾喜喜笑道,“抱歉啊,你把胡子都剃光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院子里有拴**地方,里面请吧。”

  安庆和牵马进院子,边说,“以前我刚入商会,怕脸上没胡子显得太年轻,让人瞧不起。”

  “是你让我知道,有志不在年高!”

  顾喜喜好笑,这人又在乱用成语了,“的确,能成事者,不分年龄性别。”

  安庆和点头道,“不止如此,我还听说你们大业人的审美,年轻男子不留长须,俊俏,姑娘家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