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承平正要敲门,听见顾喜喜最后说的那句话,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偷听姑娘之间的秘话实非君子所为。

  可他真的想知道,何景兰究竟有什么苦衷不愿告知。

  是她最近发脾气、不肯离开西北的真正原因吗?

  等了片刻,才听见何景兰的声音。“没有。”

  “我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这些事就算说了,也只是把一个人的烦恼,变成两个人的。”

  “那天他来跟我传达霍将军的意思,你知道他表情吗。”

  何景兰回忆孟承平当时的样子,眸中漾起柔和的笑意。

  “他吭吭哧哧几次才把简单的一句话说完,说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舍不得我走,又不得不让我走,由他来跟我说这些话,他觉得对我有愧。”

  “所以剩下最后这些时日,我不想他面对我时徒增压力,倒不如吵吵闹闹的过,或许能让他心里的内疚少一点。”

  顾喜喜心疼地望着何景兰。

  别人只看见大小姐闹任性、发脾气,可又有谁明白她心里的苦?

  孟承平低头站在门外,敲门的手缓缓落下。

  从前长姐孟大娘子总说他没心没肺,一锥子扎不哭的乐天派。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细密的疼漫上来,并不剧烈,却如同水边的浪,一波接一波,令他难以喘息。

  痛,她竟如此懂他。

  痛,她说的那些缘由,他亦无力反驳。

  屋内,顾喜喜看着何景兰,思绪百转千回。

  她一个穿书者,本不应干涉任何人的选择。

  可是……

  算计、权衡,都敌不过真心二字。

  顾喜喜正色道,“景兰,你跟孟将军之间如何选择,我不评断。”

  “但你说自己没有其他本事,这点我不敢苟同。”

  何景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喜喜。

  顾喜喜接着说,“为了家族,为了你之前选择要嫁的那个人,你一个姑娘家敢孤身闯到西北来,单凭这勇气,就是许多人没有的。”

  “你还很聪明,你能把很多事都看得清楚,却知世故而不世故。”

  “感情方面,你清醒又独立,拿得起放得下,你说不喜欢慕南钊就不喜欢了。”

  “说实在的,我真佩服你!”

  何景兰愣愣地,樱唇微张,显然是被惊讶到了。

  没想到自己在顾喜喜眼里有这么多优点

  顾喜喜转过去双手用力按住何景兰的肩膀,与她面对面,四目相对。

  “所以景兰,你对慕南钊都能做到,与我无心者弃之不可惜。为何又要跟其他你不喜欢的人成婚呢?”

  何景兰本来还沉浸在震撼、感动之中,听到后面表情一僵。

  她眼神飘忽道,“嗯……除了你说的这点……其实还有别的缘故。”

  顾喜喜眨了眨眼,“别的缘故?”

  “嗯。”何景兰点头。

  她重新看着顾喜喜,说,“其一,看在从小到大他对我和我哥多有照拂的份上,我不能害他跟我一样,掉进联姻的大坑里。”

  “其二,”何景兰含笑抿了抿唇,似是意味深长。

  “若我的两位朋友将来能同时获得幸福,我这么选就太值得了。”

  “成婚的时候我高低得坐主桌!”

  “你的两位朋友?”顾喜喜重复一遍,像是明白了什么。

  顾喜喜短促地吐出一口气,说,“原来你不要他,是让给我了?”

  在好友面前理应直言。

  顾喜喜摆手道,“实话说,我压根没这个打算。”

  “你要是想坐主桌,倒不如我哪日农田遍布天下,粮食满仓,金银满堆,到时候一定在我的大宅子里宴请你,单独给你开一桌都行。”

  何景兰被逗的扑哧笑出了声。

  她捂着肚子倒在顾喜喜身上,隔了好一会儿才擦着眼角笑出的泪坐起来。

  “哎呦,那我可等着了,”

  “以后你那么有钱,还有吃不完的米粮,我要是不想跟我未来的夫婿过了,就离了他,你养我下半辈子吧。”

  顾喜喜斜睨着她笑道,“谦虚了啊,以你何大小姐的丰厚嫁妆,何须我来养?不过,我倒是乐意。”

  两人搂抱着笑够了。

  何景兰突然对顾喜喜指了指门口,又眨了眨眼。

  然后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蹑手蹑脚走向房门。

  “喜喜,你还没说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你可不像我这么闲,专程跑这一趟必定有要紧事。”

  顾喜喜看着何景兰的举动,会意道,“本来是为了看看我那些果树。”

  “意料之外又接了别的活。”

  “明**要是能帮帮我就好了。”

  何景兰朝顾喜喜点点头,没再说话,几个小碎步飞奔到门口,倏地拉**门。

  屋内的光亮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外失魂落魄的男人。

  孟承平下意识抬起头,“景兰……”

  何景兰似笑非笑望着他,“你不是喜好直来直去,光明磊落吗,怎么也学会了偷听?”

  孟承平呆呆望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何景兰笑意冷了几分,问,“你既然全都听见了,你怎么想的?”

  “我……”孟承平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何景兰的眼睛。

  何景兰自然明白,见孟承平说不出口,便给了他选择,“你是要进屋,让我留下来,还是这就离开?”

  孟承平牙关紧咬,片刻,他攥着的双手倏然松开,抬头望着何景兰。

  “是我对不住你。”

  新皇和他**的臣子早就对西北虎视眈眈。

  何家女儿若在西北出事,这些人就会以西北不宁、霍江戍边不力为由,将钉子**西北来。

  这个理由,霍江在吩咐孟承平传话时,只秘密告诉了他一人。

  于情,大义大局面前,孟承平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央求大将军改变主意。

  于理,军令如山,身为将领必须无条件执行。

  孟承平并没有对何景兰做出解释,对不住就是对不住。

  说什么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借口罢了。

  他最后深深望了何景兰一眼,又给了随后出来的顾喜喜一个拜托的眼神。

  “我在外面守夜,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