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一行抵达白山镇后并未耽搁,简单在镇中采买了些补给,便径直驱车西行。

  通往白山派的山路颇不好走,这些门派总爱将山门设在僻远之地,他们这马车本就略显宽大,想来更得费些周折。

  就这么走了三整天。

  行路间,林江顺口问起同行诸人对此门派可有了解。

  一二三显然不通晓江湖中事。余温允则言道,所谓江湖客,无非一群身负本领却又不愿受朝廷管束的浪荡之徒罢了。

  唯有江浸月,因曾在六扇门当差,与江湖人士多有接触,倒是对白山知之甚详:

  “白山派算得上名门正派,在江湖上行善积德颇多,纵是在朝廷眼中,风评亦是不俗。西边若有何疑难,官府偶尔也会寻他们相助。”

  林江颔首,忆起当年于踏云霞时,似乎曾见过白山派的人。

  不过彼时交情尚浅,连话都未曾搭上。

  听江浸月所言,白山派应是个颇为通达好说话的去处。

  如此便好。

  林江一边思考着,一边靠近窗户。

  他从窗户向外望去,发现前方道路上,另一辆马车正迎面驶来。

  这辆马车略显风尘仆仆,设计风格也与大兴的车辆迥然不同。

  车夫身着类似蓑衣的衣物,头戴笠帽,看不清容颜。

  林江能感知到车夫身上有一股厚重的炁息,这往往是在战场上辗转生存过的人才有的气息。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林江回头瞥了一眼那辆马车的尾部。

  对方似乎正朝着白山方向驶去,也不晓得要去那边做什么。

  “那车有什么问题吗?”小山参跳到了林江的手掌心上,也是疑惑的看着马车轮子下卷出的滚滚烟尘。

  “没什么。”

  林江收回了目光。

  这大兴当中什么人都有,这类马车他们在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次。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三日后。

  马车停驻在白山旁的安乐客栈外,斗笠男下了车,打开车门,从中步下两人。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其服饰虽价值不菲,却古意盎然,迥异于大兴时兴的样式,倒像是尘封古物中取出的衣裳。

  紧随其后是一名女子,棕色的肌肤显现异域风情,上身裹着类斗篷的披风,下着筒裤,披风下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何物。

  “安乐客栈,倒是个好名字。”

  男子抬眼望见客栈门匾上那四个烫了金的大字,轻笑一声,率先迈步走入店中,身后二人无声跟上。

  跑堂伙计眼疾脚快,见贵客临门便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

  “三位都要吃点什么?”

  “招牌菜各来一份,少盐。”

  “妥嘞!”

  跑堂的听闻是大主顾,眼睛顿时笑作两弯,转头朝后厨清亮呼喝:

  “招牌菜各备一份!”

  男子等伙计报完菜,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捻出一颗小金豆,轻轻搁在桌面上:

  “你们这小县城里,近日可有新鲜趣事?”

  那金澄澄的光泽一闪,跑堂的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

  安乐客栈毕竟见惯了南来北往的江湖客,他强自按捺住伸手的冲动,脸上堆满更殷勤的笑:

  “客官您可问到点子上了!今日清早便来了几位京里的大人物,县里上上下下张罗着,可不都是为了迎这几位贵客嘛!”

  京城来的人?他们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却毫无表情变化。

  那男人转身将金豆子向跑堂一推,跑堂立刻笑逐颜开地将东西放到了手心。

  又道谢连连,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跑堂走远之后,剩余三人才面面相觑。

  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花布,置于桌面之上,三人的声音便在彼此心头响起。

  “京城居然忽然来人了。”

  “说不准是巧合?”

  “不大可能。”男人摇了摇头:“来之前我打听了一下这白山县,这地节在大兴当中不算是什么有名的县城,京城那群人都未必会知道这里,他们既然来此,定然有事要办。”

  能办什么事情呢?

  他们三个从大尘来的自然了然于心。

  恐怕主要原因就是那条被传回到大尘的消息。

  “这群大兴人果然警惕,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消息源头。”戴斗笠的男人小声嘀咕:“接下来如何?我们立刻撤离?”

  男人尚未应声,那身披斗篷的女子却冷哼一声:

  “遗留此处的名册一旦暴露,必将泄露我大尘机密,必须即刻销毁。出发前主家早已言明此行或会危及性命,你我皆已立誓,怎到了关键时刻反而退缩?”

  “这岂是退缩?”斗笠男愤恨地瞪着眼睛:“只因此地已成龙潭虎穴,轻率送命实属不智!”

  “咳。”男人屈指敲了敲桌沿,争执的两人当即噤声。“无论如何,必须销毁那名册。此地又是地处偏僻,京城来者,大抵不过是些外派官员罢了,无须过于在意。”

  话说到此处,那戴斗笠的男人也是终于止了声,不再多说些什么。

  远处的跑堂们肩膀上也是躺了数个碗筷,直接一路来到了几人桌前,高呼一声:“菜来咯!”

  男人看一下那些菜品,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此处菜品瞧起来倒甚是不错。先在这儿吃口饭,剩下的晚些再说。”

  ……

  “吃啊,你怎么不吃呢?“

  韩忘之使劲将手中的鸡腿往主簿嘴里塞,主簿被捆在地面,垂头丧气,仿佛丢了魂一般。

  他蜷缩在那里,连张嘴都不肯,更别说说话了。

  “韩兄,这位主簿今日似乎没什么胃口,你就别强迫他吃这些了。”

  关岩在旁边的长桌旁悠闲喝茶,周围还簇拥着不少官员。

  此刻,关岩正翻开昨天那本册子,仔细查阅内容,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是真的,这是那些从京城逃出的贼人记录册。带回去之后,应该能查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主簿用绝望的眼神盯着眼前这群人,他低下头,心中充满悔恨。

  昨日,京城官员即将抵达白山县的消息传来,主簿简直是欣喜若狂。

  毕竟在他看来,这群人显然是为那册子而来,准备给他封赏的。

  谁曾想到,真正等到之后,才猛然发觉……

  哪里是为了给他封赏啊!

  明明就是来抓他的呀!

  起初还好,这些官员刚到之时还一派和蔼可亲,甚至有人与他谈笑风生。

  就在他打算讨要报酬时,忽然察觉一名疑似暗卫的人潜入他的宅子,竟将那本册子偷走了!

  而那些从京城来的官员在仔细查阅册子之后,原本和蔼可亲的表情瞬间一变,立即面目狰狞地将他拿下。

  他之前确实猜到了,册子的主人久久没有回信,可能是在京城出了意外,但他真没想到,京城竟会大张旗鼓派这么多人来收拾自己。

  为什么呢?

  他就只是一个小官啊!真要是派人整,他直接一封信传到韩柏那边,韩柏那边派过来一些人自己就受不了,何必从京城浩浩荡荡把六扇门给整过来啊!

  自己这是得罪了谁啊!

  算是得罪了皇帝他爹也不至于这样吧!

  韩忘之坐了回去。其实他们都很好奇。

  前几日皇帝忽然召韩忘之和关岩进宫,着实将二人吓得够呛。

  不管是资历,还是本事,他们俩都只能算是新人中的新人,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宫面圣。

  这也就导致他们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只能战战兢兢地面见皇帝。

  结果就猝不及防地领下这么个任务。要他们即刻赶往白山县处置主簿一事。

  韩忘之本已打算辞去六扇门之职,前往青泥洼追随林江,未料突然天降皇命。

  旁的差事尚能推诿,天子圣旨却岂敢怠慢。

  关岩更是满心茫然。

  传召六扇门尚在情理之中,毕竟六扇门常理外务。

  可宣他作甚?

  他乃铸念司官员,按制本不该接外派差事啊?

  纵然满腹疑惑,他却丝毫不敢耽搁。

  临行前夕,皇帝还特赐他从国库调用一件秘宝的殊荣。

  甚至能挑选拥有点星手段的。

  直叫关岩受宠若惊。

  总之这一行人半分不敢耽搁,在京城即刻登船,乘风疾驰至临近港口,又顺流直下苍松,马不停蹄奔赴白山。

  全程竟打破大兴史册记录,不足七日便赶抵这偏远小县。

  而事实也证明,皇帝好像确实神机妙算一般,白山县令手中确实有些不得了的东西。

  “到时候把这主簿一并压回京城,到时候让大理寺细细审他一审。”

  韩忘之照常下了命令,周围大理寺官吏立即拿出能镇压道行的重刑具,预备直接套上。

  未料众人动手前,远处半空蓦地传来破风之音。

  一道乌光闪电般闪过,一根黑刺骤然贯穿主簿咽喉。

  主簿双目圆瞪,轰然倒地,双手死死捂住脖颈,身躯挣扎抽搐。

  众人瞬间色变,骇然间全然未料此等变故。

  又一道黑刺直扑关岩,韩忘之眼疾手快,抬手便擒住飞刺。

  先前得朱大公子生炁滋养,韩忘之脖间暗伤已愈七成,历经生死险关后,道行竟精进一分,如今算内堂中高手。

  “无恙否?”

  韩忘之问关岩。

  “无碍。”

  关岩侧首望向行凶处,见远处围墙上立着三道模糊人影。

  其身周缭绕淡淡薄雾,形貌朦胧。

  关岩神色微动,探手入怀,摸出一根绳来。

  此乃法祖炼制之宝,蕴含点星道行,专克不法者。

  若对方未至点星,掷绳必缚,难逃困厄。

  你说这几位巧不巧,正好赶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