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闭馆广播响起时,三人被困在穹顶观景台。

  360度环幕正播放着北极光视频,人造极光在玻璃上流淌成翡翠色的河。

  汉娜蜷在卢勇用外套搭成的“帐篷”里,听他讲着XSQD的夜潜经历:“那时候我想,如果能带你看真正的极光就好了……”

  “但现在我觉得,”汉娜把冰晶吊坠贴在他胸口,“西柏坡的星光、海洋馆的荧光、这里的极光——只要和你一起看,都是同一种光。”

  她突然摸出那枚贝壳哨子,“还记得你教我的海豚密码吗?我改编成了‘求婚版’。”

  她吹响哨音,三长两短的节奏在穹顶回荡。

  片刻后,整个海洋馆的声控系统突然被激活——所有水族箱的灯光同时亮起,拼出巨大的“MARRY ME”字样。

  小林从企鹅服里掏出戒指盒,盒盖内侧嵌着西柏坡的竹叶标本与海洋馆的贝壳:“卢勇让我保管的,他说如果今天没冻成冰雕就用这个。”

  卢勇单膝跪在人造雪地上,掌心躺着枚冰晶戒指:“用西柏坡的雪水冻的,里面封着我们的头发。”

  他耳尖红得像极光,“虽然比不上钻石,但……如果你愿意,明年开春我就把它熔成婚戒。”

  汉娜的眼泪砸在冰戒上,却听见清脆的“咔嗒”声——戒指在体温下裂开,露出藏在冰层里的翡翠原石。

  “这是海洋馆的镇馆之宝‘极光翡翠’,”卢勇的声音带着笑意,“馆长说,只有真爱能让千年寒冰开花。”

  ………

  游玩石家庄的最后一天,两人结伴前往毗卢寺博物馆。

  “卢勇,你快看!”汉娜拽着男友的袖口往前跑,帆布鞋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毗卢寺博物馆的朱漆大门正缓缓开启,晨光斜斜掠过门楣上班驳的鎏金匾额,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咚作响,惊起两只灰斑鸠扑棱棱掠过千年古柏的树冠。

  卢勇反手扣住汉娜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早餐摊上热豆浆的温度:“慢点跑,别撞到香炉。”他话音未落,汉娜已撞进个举着自拍杆的游客堆里。

  游客们正围着一尊石狮子拍照,狮子嘴里叼着的铜铃铛被晃得叮当乱响,汉娜的发梢扫过铃舌,清脆的余韵在晨雾里荡开涟漪。

  “对不起对不起!”她边道歉边往卢勇身后躲,却见他正盯着石狮子底座发呆——青苔斑驳的刻纹里,竟藏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石雕,爪子里还攥着半截竹枝。“你看!”卢勇用袖口擦去青苔,熊猫眼睛是两颗浑圆的玛瑙,“这石匠怕不是咱们老乡?”

  汉娜咯咯笑起来,蓝眼睛弯成月牙:“说不定是穿越时空的同行呢。”她突然踮脚往卢勇肩头一拍,“走啦!再磨蹭壁画都要被香火熏化啦!”

  踏入释迦殿的瞬间,汉娜的呼吸停滞了。

  三面墙壁的明代壁画在晨光中苏醒,五百罗汉的衣袂与飞天神女的飘带在光影里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她下意识抓住卢勇的衣角,却见他正用手机对准壁画角落:“快看!那个举着糖葫芦的罗汉像不像你?”

  “胡说!”汉娜凑近细看,发现壁画边缘真有个穿圆领袍的罗汉,左手托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右手正往嘴里塞山楂果。她突然笑倒在卢勇肩头:“分明是你自己馋了吧?昨晚说好要减肥的……”

  话音未落,一缕阳光突然穿透殿顶琉璃瓦,正巧打在壁画中央的释迦牟尼像上。佛陀眉间的白毫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汉娜的睫毛在光斑里颤动,恍若壁画上弹奏箜篌的飞天。“卢勇你看!”她指着佛陀膝头的金莲,“这花瓣纹路和咱们海洋馆的荧光水母好像!”

  卢勇从背包掏出便携显微镜,镜头对准金莲:“何止像?这颜料里掺了云母粉和孔雀石,和实验室培养的发光藻类成分重合度高达70%。”

  他突然调转镜头,汉娜的瞳孔在镜片里变成两汪幽蓝的深潭,“要不要试试‘微观约会’?我数三二一,一起睁眼找相似点?”

  “幼稚!”汉娜嘴上嫌弃,手指却悄悄勾住他的尾指。显微镜下的世界在两人眼中展开:金莲的脉络与水母的触须交织成银河,云母碎片与发光藻类的细胞壁折射出相同角度的光。

  当卢勇数到“一”时,他们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在镜片上凝成细小的彩虹。

  转过回廊时,汉娜被一尊观音像定住了脚步。

  毗卢殿中央的水月观音低垂眉眼,眼角的泪痕在香火中泛着微光,仿佛随时会滴落成青瓷净瓶里的杨枝甘露。“这真的是颜料吗?”她伸手想触碰,却被卢勇用折扇轻轻挡住。

  “小心‘佛泪’灼手。”卢勇从帆布包掏出块丝绸手帕,裹住指尖轻点泪痕,“这是用珍珠粉和珊瑚粉调制的‘情泪釉’,遇热会变色。”他突然对着手帕呵气,泪痕处缓缓晕开一抹胭脂红,“就像某些人,说着要减肥,闻到糖炒栗子香就走不动道。”

  汉娜佯装生气地捶他胸口,却见手帕上的泪痕已变成漫天晚霞。观音像的衣袂在光影中飘动,她突然发现壁画一角藏着个极小的熊猫图案,正抱着竹枝往观音净瓶里探头。“快看!”她拽着卢勇蹲下,“这熊猫是不是在偷喝圣水?”

  卢勇用手机拍下细节放大,熊猫耳朵上竟刻着个“勇”字篆书。

  “这……”他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苍老的笑声:“小两口好眼力!这熊猫是光绪年间画师偷偷添的,说是要给佛祖当坐骑。”

  两人回头,见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僧正笑眯眯望着他们。

  老僧僧袍上打着补丁,袖口却绣着精致的云纹:“老衲法号明尘,在这寺里守了六十年壁画。这熊猫啊,和你们有缘。”

  跟着明尘师父穿过月洞门时,汉娜的帆布鞋跟卡进了青砖缝。

  卢勇单膝跪地帮她拔鞋,抬头却见转轮藏阁的八角藻井在头顶旋转。

  七层木雕藏经橱层层叠叠,每层都绘着不同的佛经故事,最顶层的飞天正朝着他们抛洒花瓣——其实是阳光透过镂空雕花洒下的光斑。

  “这是宋代的手摇经藏。”明尘师父转动藏经橱外侧的铜把手,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转一圈相当于诵经万遍,两位要不要试试?”

  汉娜抢先握住把手,却发现橱体纹丝不动。

  卢勇从背后环住她,双手覆在她手背上:“要两个人一起转。”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就像我们研究项目,缺了谁都不行。”

  当藏经橱开始缓缓转动时,汉娜忽然发现每层经橱的佛经插图都在变化:从初生的莲花到盛放的牡丹,最后化作涅槃的凤凰。

  最底层的橱门突然弹开,滚出个竹编的小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竹叶与海藻。

  “这是……”她捡起香囊,发现内侧绣着德文与中文的诗句:“山海虽远,丹青为契。”

  明尘师父捻着佛珠轻笑:“去年有位德国来的女施主,说要把遗憾留在毗卢寺。这香囊啊,等的就是有缘人。”

  沿着回廊走向壁画长廊时,汉娜的帆布包带子勾住了拴马桩。

  她弯腰解绳结的瞬间,卢勇突然指着她身后的壁画惊呼:“快看!那是不是你?”

  汉娜转身望去,整面墙壁的《帝释梵天图》中,位列众神之末的散花天女竟长着张西方面孔,金发间簪着朵西府海棠,手持的花篮里除了莲花,还掺着几支翠竹。“这……”她指尖抚过壁画,“和我二十岁在敦煌临摹的供养人画像,连耳坠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卢勇用手机扫描壁画,AR技术让天女突然“活”了过来。

  她对着汉娜眨眨眼,将花篮里的翠竹抛向卢勇,竹枝落地化作两只交颈的熊猫。

  “这是毗卢寺的‘情契彩蛋’。”明尘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当有情人同时看到自己的前世画像,壁画会赐下祝福。”

  汉娜突然踮脚吻住卢勇,眼角瞥见壁画上的天女正用衣袖掩面偷笑。

  日头西斜时,明尘师父将两人引至藏经阁后的素斋堂。

  青瓦白墙的斋堂里,八仙桌泛着桐油香,窗棂外斜斜探进一枝石榴花,花瓣落在粗瓷碗沿,像给素斋添了枚朱砂印章。

  “两位施主尝尝‘罗汉斋面’。”师父揭开竹制食盒,热气裹着菌菇鲜香扑面而来。汉娜的银勺搅动琥珀色的菌汤,发现沉在碗底的竹笙片竟摆成熊猫抱竹的形状。

  卢勇的筷子尖刚戳破豆腐泡,滚烫的松茸汁水便涌出来,溅在他手背上烫得嘶气:“这‘佛跳墙’素改,比咱们实验室培养的菌菇汤还凶猛!”

  汉娜笑着往他碗里夹了块猴头菇:“大研究员也有被美食暗算的时候?”她咬开半透明的面皮素饺,荠菜混着核桃碎在齿间迸开清苦与甘甜,“这馅料……像把整个春天都包进去了。”

  明尘师父端来两盏杏仁茶,茶汤表面浮着细碎的桂花:“寺里用西柏坡山泉水熬的,甜味来自野生荆条蜜。”

  他忽然指指窗外,“看那对麻雀,总在斋堂屋檐下等食客剩饭。”

  汉娜顺着望去,果然见两只灰扑扑的麻雀正蹦跳着啄食石阶上的米粒。

  其中一只突然歪头盯着她,黑豆眼珠转了转,竟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

  “它、它不怕人!”汉娜僵着身子不敢动,卢勇已掏出手机连拍数张,镜头里麻雀的尾羽扫过她发间别着的竹叶发卡。

  “施主与生灵有缘。”明尘师父往汉娜手心撒了把小米,麻雀立刻蹦到她掌心啄食,爪尖挠得掌心发痒。

  卢勇趁机把杏仁茶喂到她嘴边:“张嘴,麻雀特供下午茶。”

  用过斋饭,两人沿着青石路往山门走。

  日头沉入柏树林时,整座寺庙忽然安静下来,连铜铃的余韵都变得绵长。

  汉娜的帆布鞋跟敲击石板的声响格外清脆,每一步都像踩在卢勇的心跳上。

  “要不要摸摸千年古柏再走?”卢勇突然驻足,指向山门旁的老树。

  树皮皲裂如老人掌纹,枝干上系满褪色的红绸带,在暮风里飘成一片斑斓的霞。

  汉娜伸手触碰树干,指尖传来粗糙的震颤,仿佛树皮下藏着无数欲说还休的故事。

  “这棵树见过多少离别啊。”她将额头抵在树皮上,卢勇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发顶:“但它也见过更多重逢。”

  他忽然摸出支铅笔,在树皮凹陷处画了只迷你熊猫,“留个记号,等我们金婚时回来找。”

  汉娜笑着拧他耳朵:“金婚?那你得先活到七十八!”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撕下页空白纸叠成纸飞机,对着机头呵了口气,“看我的‘红尘情契号’!”纸飞机掠过古柏枝头,惊起几只晚归的灰喜鹊,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最后一缕夕照。

  回到酒店时,霓虹灯已染红半边夜空。

  汉娜踢掉帆布鞋扑进软床,发间竹叶发卡硌在枕头上,硌得她咯咯直笑。

  卢勇从行李箱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在毗卢寺拾的松果与银杏叶:“要不要做个‘情契标本’?”

  两人跪坐在地毯上拼贴素材,汉娜用银杏叶拼出只展翅的海豚,卢勇则用松果摆成熊猫啃竹的造型。

  当他们把香囊里的竹叶与海藻碎片撒进玻璃罐时,汉娜突然说:“今天在壁画上看到前世的我,其实有点害怕。”

  卢勇正用胶水固定标本的手顿了顿,抬头却见她眼底映着床头灯暖黄的光:“怕什么?怕自己真是壁画里走出来的幽灵?”他故意用沾满胶水的手指戳她鼻尖。

  “怕那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我。”汉娜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那个‘我’没能和你一起吃素斋、逗麻雀、叠纸飞机……但这个时空的我,想和你把每个明天都过成彩蛋。”

  卢勇俯身吻住她眼角的泪痣,胶水罐被碰倒在地,松果与银杏叶滚了满地。

  窗外飘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混着酒店空调的嗡鸣,竟谱成支奇异的安眠曲。

  汉娜在渐深的夜色里呢喃:“明天我们去哪里?”

  “去滹沱河看日出。”卢勇将空调被拉高到她下巴,“然后去正定夜市吃油酥烧饼,就着杏仁茶——就像在毗卢寺吃的那碗,但这次我要偷吃你碗里的核桃碎。”

  汉娜笑着咬住他食指,月光透过窗帘缝爬上玻璃罐里的松果,在熊猫与海豚的标本上投下细碎的星子。

  床头电子钟跳向零点时,窗外的古寺钟声恰好传来,惊起宿鸟掠过城市夜空,翅尖扫落的羽毛,正巧落在他们交叠的掌心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