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少爷,别打了!人已经没气儿了。”

  财宝瞧着赖婆子血肉模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所以光是嘴上劝,身体一点都不想往前。

  江振麟杀红了眼,把这段时间心里的憋屈愤怒都发泄出来了。

  他衣服上全是血,双手用力过度后,弯曲着的大拇指都直不了,垂在身侧一直发抖。

  财宝叫人把尸体弄出去,地上的血迹用了好几桶水才刷干净。

  天色已经不早。

  出去找林清婉的下人回来了两批,屋里江肃的声音更沉了。

  “再找不到你们都别回来了!”

  林氏虚弱叮嘱,“切记不要声张。”

  江燕婉抽噎着,“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让赖婆子去凝思园,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林氏约莫是身上不舒服,这回竟没心疼安抚她。

  江燕婉没得到回应,又见江肃脸色不好,渐渐收敛哭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不安。

  江振麟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眼前浮现林清婉吐了血,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背影,他下意识摸了摸眼角,那里的血已经干涸。

  她跑什么!

  想在外头有个什么让他们内疚不安吗?

  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不是她下的毒就不是,跟谁置气呢。

  置气就往外跑,哪个世家小姐能这么没轻重。

  他又想到高朋见着个背影就念念不忘,还有诸如敬王一类的权贵···

  江振麟眉头紧锁,“小爷出去找。”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上次碰到林清婉的小摊。

  摊贩一看他穿着贵气,面带戾气,身后还跟着不少家丁,眨眼功夫把自己半辈子的错事都想了个遍,“爷,您、您买···”

  摊贩随手拿了个玩意儿,低头一看,颤声道,“买个竹蜻蜓吗?”

  江振麟抬起的脚忽然顿住,盯着摊贩的手,忽然想知道林清婉打算给自己的竹蜻蜓是什么样子。

  可是高朋说被踩烂了,修不好了。

  江振麟心头抽搐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这个做什么,当下恼怒不已,毫不犹豫踹翻货架,“上次找你修竹蜻蜓的那个姑娘今天有没有过来?”

  摊贩吓得抱头蹲地,“没有。”

  江振麟一脚把他踢倒,“想清楚了吗!你知道小爷说的是谁?”

  摊贩的回答让他颇为意外,“晓得。上次那位穿蓝衣的姑娘,长得天仙一样,之前有位公子问过小人好几次。”

  “所以记得。”

  不等江振麟再发作,摊贩急忙道,“不过今日远远见过那位小姐,她看起来很不舒服,走路摇摇晃晃,我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

  江振麟拉着对方领子咬牙切齿问,“人在哪。”

  摊贩指了指最前头的客栈,“后来有位贵公子扶着她去那边客栈了。”

  贵公子?

  江振麟手背上的血迹还在,拳头砸在旁边货架上,“操!”

  好半晌,摊贩才松开抱着脑袋的双臂,瞧着江振麟怒气冲天的背影,心道难不成今日那位抱孩子的贵人不是那小姐的夫君?

  不然这位火神少爷怎么一副要杀人的嘴脸。

  客栈。

  林清婉不挑食,一碗鸡丝面,两盘青菜,一盘牛肉吃了个干净。

  赵琮让人又端来两盘点心,怀里的孩子也醒了,叫嚷着肚子饿。

  他拿了块糕点,孩子揉了揉惺忪睡眼,指着林清婉,“要她喂。”

  赵琮眉头一挑。

  林清婉对上孩子清澈的双眸,心里一软,匆忙咽下嘴里糕点,还拍了拍身上碎渣,一副做好准备的自觉。

  大人救了她,还管吃管喝,帮他照顾一下孩子,也是应该的。

  可赵琮眼皮都没动,对孩子道,“自己拿一盘去隔壁吃。”

  孩子眨了眨眼就要哭,“爹爹自己要美人陪,却不让美人喂枫儿。”

  孩子气鼓鼓撅着嘴,突然冲着赵琮,“哇···”

  说哭就哭。

  “爹爹再这样,枫儿就叫你伯伯!”

  赵琮眼角抽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林清婉主动把点心送到枫儿嘴边。她手指纤细,指腹微红,感觉和孩子脸蛋一样柔软。

  赵琮愣了一下,就见这小家伙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点心,破涕为笑。然后小脚蹬着自己胸膛往林清婉怀里钻。

  赵琮大手抓着枫儿脚踝,神色犀利,“你再动一下试试。”

  不止枫儿,林清婉也不敢动了。

  他声音一点儿不凶,可就是让人觉得雷霆万钧,要是再沉一点,都想给他跪下了。

  赵琮对着两双又圆又亮的眼睛,还那么无辜···好像自己干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

  他轻啧一声,唤来仓盈把孩子抱走,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清。

  赵琮先开口,“不吃了?”

  林清婉垂着脑袋,“饱了。”

  “等会儿给你包两份带走。”他顿了一下,“你准备去哪?”

  林清婉吃饱喝足,先前的委屈也不再那么涨得难受,苦笑一下,心道她现在除了相府还能去哪?下个安置处···好点的话是江家祖坟,不好的话就是乱葬岗?

  呸呸呸,她要是做了孤魂野鬼也得拉上江燕婉!

  前一秒还一脸颓丧,后一秒就扬起干涩明朗的笑,“我往后不会这么乱跑了。”

  “毕竟横尸街头不太好,给相府丢人。”

  赵琮看了她片刻,眼底晕开些淡淡的光,她倒是想得开。

  “可有什么需要孤帮忙?”

  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一国储君的允诺何其珍贵,但话已出口,也无收回的道理。

  林清婉以为他至少会问问自己为什么跑出来,或者劝她早点儿回去。

  但他什么都没问,却不吝啬他的帮助。

  林清婉认识的所有人中,除了先生,就只有这位大人让她没有被压迫到难以呼吸的感觉。

  她恭敬行礼,“没有。”

  “我···”她拇指细细碎碎扣着食指,“敢问大人怎么称呼?”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口,却被楼下的噪杂声打断。

  “人在哪个房间?”

  “被小爷找出来,你这客栈就关门大吉吧!”

  “带她来的人是谁!给小爷把后门堵住,今日不打死他,小爷跟他姓。”

  江振麟脸色发青,敢占相府小姐的便宜,找死!

  都怪林清婉,跑什么!见着个男人就跟人家走,她是猪脑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