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孝德八年年中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归化商团武装集合力量与黑辽大军东西合击，和叶赫那拉部、赫舍里部、以及草原的博尔济吉特部两军开展了几场大战，斩首无数，比如说不少勋贵在山东、河南招募贫民出关开荒，比如说林昭去往松江府做督办。</p>
每件事放在从前都要被朝野议论，都要有无数的争执和分析，不过孝德帝如日天中，威慑凌空，办的所有事都是大事，就算是厄罗斯和奥斯曼土耳其两国使者友好访问，其实也算不得什么。</p>
因为随着国家税收制度的改变，以及户部的势力加重，使得税收大增，却有对民生并无多少影响。</p>
不仅如此，西北和东北地区的稳定，让国家安稳如山，南方的小小战乱，已经无关大局。</p>
所以孝德帝被人称为“汉武唐宗之风。”</p>
但实际上，认真研究大周市面的人们发现，孝德帝治理国家的手段，只怕比汉武唐宗还要强。</p>
有内阁中书注意到一件事，往年年中，积储用尽，收获未到，往往是平民小户经济上最危急的时候，稍有波动就是破产破家，然后各地总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乱子，饥民流民聚众，或者是有心人煽动贫苦百姓，今年的情况倒是了好了不少，这类的大小搔乱最起码比去年要少了四成，若是比从前甚至少了七成不止。</p>
原因是什么，无非是在关外在塞外，有大量的田地需要人去耕种，各处都在招募人手，无形之间吸纳了流民贫民，人有了出路，能求个温饱，就不去闹什么乱子了。</p>
当然，这也与朝廷的组织力度有关。</p>
比如朝廷就拔了五六万经过操练的锦衣卫前往归化城和黑辽，维持治安，安抚民生，整理田商军务。</p>
据说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庶子贾环，也是锦衣卫出身，为了自家功名，虽然年纪幼小，也跟着大队人马去了归化城，一年之内便得了一个百户的职务。</p>
也就是说，国家如此繁华，如此安稳，锦衣卫是立下汗马功劳的。</p>
而这其中，锦衣卫左都督林昭，自然在其中体现了卓越的能力。</p>
这个结论得出后，这位内阁中书和友人谈起，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阁某位大佬的耳中，然后这位中书就被以卓异的评价派到湖广去做知府了，按照品级来说，内阁中书升任知府的确算是被提拔了，可大明惯例，内阁中书要是地方上，做个左参政都算是屈才了的。</p>
林昭虽然是去了松江，可他做的事情还都在。</p>
似乎人家在具体的政务和民生上没有插手。</p>
可是他在扬州、京城、归化城，乃是西域的一插手之后，许多事情便豁然开朗，迎刃而解，看似不起眼，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光彩夺目。</p>
按理说林昭是户部尚书林如海的儿子，如果按正常发展，应该属于士大夫阶层。</p>
但是实际上，他偏偏是一个武人。</p>
他一个武人有了这样的成就，不管后来人做什么，一切都有个比较，你要是做的不好，那自然是不如，你要是做得好了，那肯定是将林昭所作的发扬光大，大家都在天下的最高层，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让人这样评价，谁也不甘心。</p>
不过不想听，不想让人比较，不代表林昭就不存在了，大周忠勤伯，锦衣卫左都督，又是督办天下间瞩目的松江开埠一事，想听不见都是很难。</p>
从孝德五年提出这个动议，到孝德七年，松江开埠一直就是磕磕绊绊的，开始毫无寸进，然后无奈将内务府的一干吏目差人调到松江府去，这才慢慢的有了动作，但依旧是进展的很慢。</p>
内务府一般都是皇帝派遣宗室最有能力的掌控，皇帝也仔细抓着，所以下面的办事人员都是精干，所以内务府应该蒸蒸日上。</p>
但是实际上，内务府的大发展，是林昭在扬州府担任小吏才开始的。</p>
内务府在京城的膨胀扩张，其实是林昭把京城治安维持住了之后，有安排进了相当一批有经验的锦衣卫干练分子的缘故。</p>
其实松江开埠，虽然是林昭提出来的，但也是市面朝野的想法。</p>
松江的地理位置太过优越，用来开埠必定是财源广进的。</p>
虽然林昭提出了一项项措施，但并没有多少士人放在心上。</p>
大家是读了圣贤书的，又是当政多年，政务熟练，经验丰富，不比一个武夫嘴上吹得做得好？</p>
也就是抱着这个打算，当林昭提出松江开埠这个事情之后，朝臣们纷纷赞成。</p>
想也容易，说也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松江府如今的局面就证明了这一点，要知道前去推动各项政策的人是内务府总管，皇帝的亲弟弟忠顺亲王，论起显赫和受宠来，忠顺亲王说第一，谁也不敢认第二。</p>
也正是因为他要到松江主持开埠，才把蒋玉涵放出王府，给了自由身的。</p>
忠顺亲王虽然地位显赫，号称京城世家子背诵的《英雄谱》排名第一的人物。</p>
英雄谱当中，排名第二的人物经常换，即便是林昭也不过待了两年的时间，但排名第一的忠顺亲王却永远没有变过。</p>
任京城地面不断变换霸王旗，第一位的交椅从未易主。</p>
但饶是忠顺亲王这样的牌面，在松江开埠这件事上，弄的还是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不成体统不说，还被很多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p>
按照金陵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现在松江府已经成了浙江、福建和广东三地海盗销账的地点，他们借着商人的名义上岸，把在海上打劫的各种货物售卖，江苏那些绿林的豪强，沿海的窝主，都是去那里接洽，什么赌坊记院的也都是蜂拥而至，弄得此处乌烟瘴气。</p>
海盗们在这边做生意，真正海上的大豪反倒是不愿意来了，一些雄霸海上的海主，手下上千条船，成千上万可以出去厮杀的汉子，比起这些海盗们不知道强多少倍，但对于他们来说，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税费才是主要收入，杀人越货，反倒是副业，这个只不过用在威慑。</p>
毕竟海上跑的船多，他们收到的银子才多，真要杀光了，那就是涸泽而渔，没有一点好处的。</p>
对这些纵横海上的海主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随时购买大量货物，并且收购他们运来货物的口岸，现在松江府的样子可不是他们需要的。</p>
大量的货物稳定供给，还有大额的现银收购，有足够的信用，能保持长期的联系，这样的人得是江南各府的大豪巨富，要有官面上的关系，可如今松江府乱糟糟成这个样子，这些豪商巨富谁也不愿意过来，觉得丢脸跌份，而且遍地都是那种海上的亡命之徒，几条小船在海上杀人越货的，售卖的都是一些零散的赃物，销赃这等事是蝇头小利，这点小钱赚了没什么意思不说，还给自己招惹一身的麻烦。</p>
海上的大商人不愿意来，江南各处的豪商也不愿意来，再加上前段时间金陵甄家倒台，牵扯了许多官员，彼此攀咬，也撕扯下不少豪商大户，大家都在脱身事外，自然没有心思去拿松江府。</p>
松江府华亭县如今就是个贼窝的模样，这等如果也算是开埠，那就是笑话了。</p>
大家都是指望在这里能发财的，难不成给那些骰子铺和土娼窝收钱，查抄些赃物，这就不成了个笑话吗？</p>
所以忠顺亲王在松江呆了几个月之后，就是急忙赶回了京师，事情做不成没功劳，还是提前走的好，不要弄到最后搞出罪过来，一身麻烦。</p>
等到林昭来到这边，一切事情都是不同了。</p>
十一月十五，华亭县县衙的文吏、差役、帮闲的白身和壮丁，还有两个巡检以及下属，换句话说，华亭县内所有衙门做公的人都被林昭请到了宅子中赴宴。</p>
县令以及那两位巡检不用说，这都是官面上有品级的，其余那些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有个衙门里的身份罢了。</p>
这样芝麻大的人物，突然接到忠勤伯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有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林昭现在督办松江，正是管他们的，更不敢不去了。</p>
再说了，都知道林昭当年在扬州也是一个典史职位，说不定人家是念旧。</p>
松江开埠所选的港口就是在华亭县，县内乌烟瘴气这个就不必说了，整曰里案子不断，不过差役和捕快们谁也不理会这个，赴宴要紧。</p>
忠勤伯府是当地最大的府邸，传说是前明嘉靖年间徐阁老的老宅，如今几百年过去了，风云变幻，徐家老宅早就换了几家主人，这套宅院占地辽阔这个就不必说，濒临江边这倒是一个特色，豪门大族建立宅邸很少有靠近江边海口的，不过看看忠勤伯府还挨着一个港口，港口中停泊着那些大船，大家也就明白为什么了。</p>
谁都知道林督办来的时候，还是战船如林的。</p>
过来赴宴的人过了三百，以林昭府邸的规模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宴席一样是安排的下来，而且还是在院子里。</p>
迎客的是林昭身边的卫队首领林大飞，林大飞带着十几名亲卫一起在门前，林大飞如今也有个锦衣卫千户的武将官衔。</p>
论起品级来，别说那两个巡检，就是华亭县县令也得自称下官，那些差役捕快自然不敢造次，各个恭恭敬敬的模样。</p>
这些被选出来作为林昭护卫的老兵，个个都是精锐的战士，横行京城、归化城，以及西域的勇悍之人，他们摆在门外，华亭县这一干人看着就怕了。</p>
林大飞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不过也是客客气气的，等大队的人流过去，不屑的对身边人说道：</p>
“这些人说是做公的，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像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到底是抓贼的还是贼？”</p>
后面几个人都是嘿嘿笑，有人凑趣说道：</p>
“咱们公爷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一扫而空，让他们倒霉去吧！”</p>
正说话间，却从院子里跑出一个护卫来，走近了对林大飞小声说道：</p>
“林队，人都到齐了，单子上的人都来到，已经点过两遍。”</p>
从另一边，却有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汉子骑马赶了过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开口说道：</p>
“林队，除了看着港口的，其余能过来的人都过来了。”</p>
林大飞笑了笑，摆摆手无谓说道：</p>
“你们做得好，现在论道我们了！这边门关紧了，不要走了一个，我去了。”</p>
忠勤伯今曰大宴，就连华亭县各处城门的守卒都被请了过去，这实在是没个体统了。</p>
城内城外的人进出，个个都是乱骂。</p>
不过也只是骂几句而已。</p>
事实上大家并不担心海上有什么海盗会过来。</p>
因为真正的贼人都在城里快活呢。</p>
就在城门口的众人正愤愤不平的时候，却有人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过来。</p>
不好！</p>
难道真的有贼人要来攻打？</p>
或者是说松江府的小刀会趁机造反？</p>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局面刚要混乱不能收拾的时候，城门处却有几名大汉在那里高声吆喝：</p>
“忠勤伯骑军入城，诸位父老乡亲不必惊慌！”</p>
有人用松江土语吆喝，有人则是用官话，这等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的人，自然不是海盗水贼，因为海盗水贼的，可都是本地人或者更南边的人居多。</p>
所以城门口众人很快安定下来。四个城门，都有这样的经历，各有百余人冲过来，又有人在这里接应，并且安抚众人的情绪。</p>
大家安定下来却都有点纳闷，这松江府现如今本就是忠勤伯的地盘，还要带兵进城干什么。</p>
虽然来的人不多，不过是几百号人，看行事颇为有章法，有人堵住了城门，其余人则是列队进城，终于有人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难不成这忠勤伯的兵马要洗城大掠，这可是灾难了。</p>
一时间，城内轰然耸动，大户人家纷纷的关门闭户，将男丁聚齐顶住门准备提防，也有那地痞无赖觉得这是个机会，反倒是聚众上街准备动手捞一票。</p>
过马上就有人敲锣骑马沿街喊话，用松江本地土话和官话高声吼道：</p>
“忠勤伯、松江督办有令，城内立刻开始静街，所有人等关门闭户，一刻钟之后，在街上游荡者，一概斩杀勿论。”</p>
于是一刻钟之后，骑兵开始在街上纵横来往，顺势斩杀不少意图趁火打劫的流氓。</p>
林大飞穿着轻甲，手持长刀骑在马上，</p>
“林队正，县城内各个街道都已经肃清。”</p>
林大飞在马上点点头，在马前有几个本地商户伙计打扮的人，林大飞身子前倾，开口问道：“现在由你们带路，将城内各处窝赃销赃的所在，海上贼盗的城内住所连根拔起！1。”</p>
“属下遵命！”</p>
……</p>
此时林昭府邸之中，却是一片肃杀情景！</p>
院子里摆满了一座座的宴席，上面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令人食指大动。</p>
但整个官场众人，却都离席跪倒，各个战战兢兢。</p>
“如今是大明孝德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根据锦衣卫探查，从今年开始，整个松江府共有五十五名年轻女子失踪，有八十一名男女孩童失踪，过往的商人也有十八人失踪，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窝赃销赃，包娼庇赌还不够，居然还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本乡本土，你们也下的去手。”</p>
林昭的声音十分平淡，但是配合周围手持利刃的兵丁，所有人都是浑身颤抖。</p>
没有人试图反抗。</p>
连一个高喊“法不责众”的家伙都没有。</p>
林昭扫了众人一眼，微微有些失望！</p>
不过离开官府当中的贪官污吏，本质上都是色厉内荏之徒，看他们一番浑身发抖的样子，林昭连羞辱的心气也没了，只是大手一挥，数百持刀卫士大步上前，将这些人一一擒获，关到了专门给他们营建的石牢之中。</p>
按照林昭的说法，他会将这帮人一一甄别，无罪的滚回去办差，有罪的，那就施行“严打”政策！</p>
而城内，林大飞则亲自带队，一个个的清扫那些海盗窝主的府邸。</p>
这些窝主属于大户人家，也有武装家丁，但在锦衣卫精锐面前我，安全不够看的，一个冲锋，便死伤大片，其余纷纷跪地求饶。</p>
本来嘛，一干乡勇团练、地痞无赖出身的人，那里谈得上什么勇气，看见林昭亲兵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已经是慌了。</p>
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跟林昭亲卫这等锦衣卫精锐相比。</p>
县城内喧嚷阵阵，平民百姓都是提心吊胆，可听到外面厮杀阵阵，却没有波及自家，这心里的害怕慢慢变成了惊奇。</p>
这一曰，城内勾结海盗的窝主，在城内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聚赌招瓢的混账，都是被一扫而空。</p>
城内这般，城外也是如此，由炮舰上的炮兵和水手组成的队伍在本地眼线的率领下，将城外各处做非法勾当的窝子都是清剿干净，此外还有两处寺庙也被端了。</p>
城内斩杀上百人，抓了上千人，忠勤伯府上也抓了近两百号人。</p>
城里百姓当中，有那和歼恶之徒做邻居的，听着邻居的惨叫求饶，想去帮忙的心思没有，暗自觉得痛快的倒是不少。</p>
等到出门后，邻里街坊的彼此打听，都知道那些在县城内胡作非为的人已经被抓走了，有的恶人因为反抗还被当场格杀，都觉得颇为痛快。</p>
不光是平民百姓觉得高兴，就连城内的那些本分传家士绅们也觉得的好，</p>
他们对林昭到来没什么指望，那忠勤伯是个武夫，又是个捞钱高手，他来了别加倍的祸害大家就好，那还指望他绥靖地方。</p>
没想到，这位忠勤伯还真就做了，用的是雷霆手段，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将城内城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空。</p>
这个还不算，城内城外做公的也都被抓起来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这一干人不知道维护地方，反倒是和歼人贼匪勾结祸害百姓，早就被人恨之入骨，抓了下面的贼人，这些做公的不抓，早晚还要养出祸害来。</p>
第二天，林昭的书信快马送到了松江府城，给松江知府简单说明了在华亭县发生的情况，书信上说的很明白，肃清松江，你若是不做，那么我做。</p>
看到这个之后，再加上从那边传来的种种消息，松江知府上下都是惊惧凛然，松江府各个县也都是凛然，上上下下开始整肃抓人。</p>
于是孝德八年十一月之后，松江大治，路不拾遗。</p>
当林昭准备好好治理松江之时，冯紫英快马加鞭，来到了松江来寻林昭，吞吞吐吐了半日，说要求娶惜春。</p>
“什么？你不远千里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p>
林昭觉得完全无法理喻。</p>
你走的不是情种路线啊！</p>
再说你不是有个红颜知己秋娘吗？当初大家还在终南山温泉庄子一起度假过。</p>
退一万步说了，你对惜春一见钟情，情难自已，大不了在长安城托人求亲便是，你偏偏不远千里，跑了半个多月，来这里向我求助？</p>
你脑子有病吗？</p>
“林大哥，对于你来说，这是小事，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大事，关系着我家族传承呢。”</p>
“我和秋娘好几年了，但是我家里的情况也好，秋娘出身来历也好，都做不得主妻，而惜春姑娘从容大气，艺术造诣深厚，还懂什么西洋画，这是妻子的不二人选，我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辜负。”</p>
“之所以千里迢迢来找你，是因为我决心已定，不愿意事情再起波澜，正怕别人办事不利，反倒不美。”</p>
说了半天，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大猪蹄子！</p>
林昭想了下道：“四姑娘还小。”</p>
冯紫英抹了把脸道：“没事，我等得起。”</p>
林昭道：“她的哥哥侄子俱是混账之人。”</p>
冯紫英冷笑道：“我也不是没手段的，他们不敢来惹我的。”</p>
林昭又道：“她被她哥哥侄子吓怕了，很有些冷心冷情的意味，只怕将来做不得贤妻。”</p>
冯紫英诚恳道：“我这些年也见了许多美人了，各种绝色的都有，连番邦的也见过。只是见多了，反而没了当初那些激情。就如林大哥你当日所说的，美人再美，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不同？况她们与我交好，根本不是真心为我这个人，而是为了我的身份、我身后的冯家。故我也想好了，皮囊再好，也抵不过心意相通，秋娘又做不得正室，我是真心想求娶四姑娘的。”</p>
大猪蹄子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p>
但是从内心深处，林昭却没有打算拒绝的心意。</p>
若是惜春也说起了亲。</p>
大观园里可就只剩下探春了。</p>
如果贾母和王夫人依旧视若未见，足以说明他们有多冷心冷肺。</p>
不过也正好方便自己推行计划。</p>
想到这里，林昭皱眉道：“你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了，该当知道，她们家早晚是要败的。虽然她的嫁妆都存在我这里，不至于没了活路，但身份上将来必是不配的，你家里也肯愿意？”</p>
冯紫英耸肩道：“家父就我一个儿子，若我不愿意的，他们再怎么逼迫，也不会有嫡孙，故我家里不是问题——他们盼孙子都快盼成望孙石了。”</p>
林昭道：“你这样威胁你家里，你家里难道不会对四姑娘有意见？”</p>
冯紫英笑道：“别家的或许会，但我家是肯定不会的。我老爹和我老娘，是十分疼爱我的，说是“二十四孝”也不为过。为了我，别说是个琅嬛郡主身边的女官了，便是官府里的罪犯，他们都能想法子给她个清白出身。”</p>
林昭点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写一封信给琏二奶奶，她才是正经能办成此事的人。”</p>
冯紫英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兄弟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p>
林昭白了他一眼，只觉得依旧完全不可理喻。</p>
再怎么说，冯紫英也是因为娶个老婆，才不远千里过来的。</p>
但他老子可是神武将军冯唐，依着这个家世，能和惜春订亲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贾珍和贾蓉只怕很不得跪在地上，将贾惜春送到冯府去。</p>
可是冯衙内偏偏不这么干，非要来找自己。</p>
正是无法理解。</p>
不过林昭并没有直接写信给凤姐，而是给妹妹黛玉写了信，详细的告诉她这件事，请他代为处理。</p>
黛玉如今做琅嬛郡主许久了，居移气养移体，早就不是昔日小小姑娘。</p>
她收到信之后，直接告诉前来送信的冯紫英，抿嘴一笑：“冯大哥，既然我大哥来信，这事我便义不容辞了。我这便请来凤姐，冯大哥且先在屏风后面等候。”</p>
客厅里自然不止是他二人，还有丫鬟婆子等，冯紫英躲到屏风后，也不会造成什么传言。</p>
凤姐听说是冯紫英，便犹豫了：“神武将军家，门槛会不会太高了？如今四妹妹看着和他是门当户对，可将来……。尤其是四妹妹还小，虚岁十四，周岁才十三，要成亲起码得再两年，这两年间会有什么变故，谁也不知。我听说，那位冯武备是个风流人物，年纪也不小了，虚岁都有十八了吧？身边又有一个美妾秋娘，这样的人物，将来怎么可能真心待四妹妹？四妹妹被我们府里那群人吓怕了，就差剃头发去做姑子了，若不是能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四妹妹也必定不肯用心待他，这样两人的日子怎么能过得好？林妹妹，我想过了，四妹妹还是适合一些清净的人家，比如邢蚰烟夫君那样的，就很妥当。”</p>
冯紫英在后面听了，急得半死，偏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暗暗祈祷黛玉帮他说好话。</p>
黛玉笑道：“二嫂子有这个顾虑是人之常情。只是你顾虑的这些事，哥哥事先都问过冯家大哥了，人家说了，不介意，故我才来问二嫂子。”</p>
又道：“冯大哥算是我大哥的好友兄弟，我哥哥信里说了，他是知根知底的，最是讲究信义的人，他若应了什么事，除非真的无法做到，否则必是遵守的。”</p>
凤姐听黛玉如此说，又知道是林昭的意思，不由得思考起来。她知道林昭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真问准了，依他那冷淡的性子，是绝不会开口问的。</p>
只是冯家真的是个好选择么？四妹妹情况特殊，又有那样一对名声在外的兄侄带累，差不离的人家都不定能看上她，这也是凤姐不愿意现在为惜春看人家的原因，本来选择范围就小，若再碰上势力人家，今后自己败了，惜春可怎么办？倒不如到事情都完结后再说，便是人家平常些，至少两家情况都摆在了明面上，将来惜春也不会因这些被夫家拿捏。</p>
见凤姐陷入沉思，黛玉笑道：“二嫂子，依我看来，宁府的那个，不问我们也知道结果，横竖只要他们一听到是神武将军家，必是什么都肯应的。但冯大哥求的是四姑娘的心甘情愿，故托我这么一问，也算是表诚心。二嫂子，咱们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这事你不妨直接问四姑娘，问问她的意思罢。”</p>
凤姐点点头：“罢了，既然冯家诚心，我们也不能不近人情，硬生生把好亲事往外推。且请你等上一等，我亲自问四妹妹去。”</p>
黛玉摆手道：“请吧。只是千万记得我们还在这里等着你们回话呢。”</p>
凤姐答应着，自去了。</p>
……</p>
惜春听凤姐说完后，愕然了。</p>
凤姐细细给她分析道：“冯家和咱们家是老交情，也算门当户对，对咱们家的情况知根知底，又和林表弟交好，林表弟问了，他们家对咱们家的事情不介意。若林表弟问准了，这事就必然是真的，故两家家世上不成问题。冯紫英本人呢，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的守备，和林表弟、琴丫头家的咏春侯世子、英莲家的蒋公子他们交好。若你嫁了他，今后你们姐妹还是能常常相处，不必因着夫家关系重新适应。这些都是优点。缺点是，这位冯公子人物风流，以前是十分能玩闹的人物，听说现在还有一个叫秋娘的美妾。如今虽说他在林表弟那里保证了，但将来会不会复发，也难保。再就是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也是冯家的宗孙，他的媳妇将来必定要是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一族宗妇，你这性子，嫂子担心啊。”</p>
惜春细细想了会道：“嫂子，应了吧。”</p>
凤姐挑眉道：“你想好了？”</p>
惜春点头道：“嫂子的顾虑，我十分清楚。可是，要找到一家，和林姐姐、英莲他们夫家交好的人家，又能不计较我们家事情的，委实太难了。就为了这一项优点，嫂子说的那两件缺点，我都可以忍了。”</p>
“况那两件缺点，第一件他在林表哥那里保了证，林表哥又亲自开了口，我想着，他便是一生不能保证，但头几年必定是好的，至少在我生子前他是决计不会闹出什么打我脸面的事情来的——这世道，能这样的人家已经算很好了，其他的我也不能强求。再就是，当家主母、宗妇的事情，林姐姐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么些年来，嫂子、林姐姐、两位嬷嬷都教了我许多，我虽说学的不认真些，到底也有了基础。加上从现在开始认真学，难道还怕学不会不成？二嫂子，我也是很聪明的。”</p>
凤姐长长的“嗯”了一声，也不拆穿她，忙风风火火的赶去林府回话了。</p>
冯紫英在里面听到凤姐说应了，大喜，忙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对着凤姐就是鞠一大躬：“谢谢二奶奶成全。”</p>
凤姐给冯紫英吓了一跳，王嬷嬷、丰儿忙站到了凤姐面前。</p>
凤姐从缝隙里见到冯紫英被容嬷嬷直接拽到屏风后，忙笑道：“哎呦，容嬷嬷，算了吧，冯守备也是欢喜。只是冯守备，我话先撂在这儿，既然是你们家先上门求娶的，你也是保证过的了，日后可不能因为我们家有事情了，就学那没良心的梅翰林家，闹着退亲。”</p>
冯紫英在屏风后点头不止：“二奶奶放心，这事我早已和家里说过了，他们也商议过了，都是同意的。”</p>
黛玉皱眉道：“梅翰林？先前和琴姑娘定亲的那家？他们家又怎么了？”</p>
冯紫英鄙夷道：“他们家，先前攀高枝了，便嫌弃薛家是商贾人家，悔了和薛家的亲，最后反倒是成全了小柳。如今因几个月前的事情，平安州节度使李家败了，他就又攀上了那个贾雨村，悔了李家的亲。最恶心的是，为了让自家面上好看，还造了李家姑娘的许多谣，坏了那姑娘的名声，那姑娘不愧是闯王后裔，也是个节烈的，便一死证了清白。这下好了，他们家的名声便彻底坏了，也就贾雨村那个没忌讳的，还肯将自家姑娘许给他们家。要我说，人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家是一家有子百女配，也忒不是东西了。”</p>
黛玉冷笑道：“你还别说，这次他们家求的这个啊，和他们家还真是绝配，一个薄情寡义，一个忘恩负义，可不是绝配么？”</p>
凤姐和冯紫英听说，俱笑了起来，连声道：“还真是，绝配！”</p>
……</p>
宝琴听说梅家的事情后，也是心有戚戚：“幸好，幸好我当初听了王妃的话，退步抽身早，否则如今一死以证清白的人就该是我了。”</p>
黛玉厌恶道：“如此薄情寡义，算什么读书人。”</p>
惜春翻着账本子道：“林姐姐难道没听说过“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吗？曹雁泽的诗流传的不多，这幅对联却是极佳的，足以流传千古。”</p>
惜春说完半天，都没听见回应，便从账本中抬起头来，见黛玉、宝琴俱稀奇的看着她，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看我？”</p>
宝琴笑道：“郡主，到底我是看花眼了，还是进错门了？怎么我们一向自诩清高冷淡、只喜欢画画的四姑娘，居然在翻账本子？”</p>
黛玉配合笑道：“啊呀，卫少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四姑娘啊，刚定了亲，定的是神武将军冯家的独子。如今啊，她为了将来能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一族宗妇，每日都在认真学习管家理事的本事，连画画本事都丢在一边了。”</p>
宝琴握着帕子笑道：“哦——原来如此啊，冯公子真是有福了，我们四姑娘能这样待他。”</p>
黛玉凑到了宝琴身边，笑道：“哎呦，卫少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冯公子啊，感念四姑娘一片真心为他的情义，日日打发人送东西过来呢。我们四姑娘呢，那双平常只肯拿画笔的手，如今不仅拿起了账本，也拿起了针线，见天的给冯公子做回礼呢。”</p>
宝琴长长的“哦”了一声，学着唱戏的腔调，笑道：“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一对恩爱互敬的鸳鸯夫妻啊。”</p>
黛玉亦以同样的腔调回道：“可不是嘛啊~。”</p>
黛玉和宝琴一唱一和的调笑着，惜春先是羞红了脸，后来干脆恼了起来，也不看账本了，扑了过来就要挠她们的痒痒，黛玉忙躲到一边去了。因她如今有孕，故惜春也不管她，直接转身压到了宝琴身上，双手齐出，直把宝琴挠的直求饶。</p>
黛玉一边笑的几乎岔了气。</p>
三人闹了一顿，起来重新梳妆后，方坐在一起好好说话。</p>
黛玉问道：“你过礼的时候，我也不好过去，也不知道情况。你的礼仪是二嫂子还是那府里的尤嫂子给你办的？”</p>
惜春笑道：“自然是二嫂子——我那好哥哥也不信任我那嫂子的。”</p>
黛玉道：“那就好，二嫂子会用心的。”</p>
宝琴道：“如今四妹妹也算终身有靠了。咱们这么一干姐妹中，也就剩探姐姐和珠大嫂子家的李琦姑娘了。李姑娘也就罢了，有她母亲做主，将来终身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三妹妹呢？她如今可有什么想法？”</p>
惜春叹道：“她还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能乐一日是一日了。我定亲时，她曾过来和我说，她如今只求能不为妾就好。”</p>
黛玉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没言语。</p>
宝琴叹息道：“便是不能为妾，也不会是什么正经好人家。”</p>
惜春冷笑一声，说道：“明年恩科就开始了，只怕二老爷和二太太会好好挑选一番，说不定是哪家家庭背景深厚之人呢。”</p>
宝琴叹道：“探姐姐命苦啊。”</p>
黛玉摇摇头，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时来运转，心想事成呢。”</p>sxbiquge/read/39/39209/ )
每件事放在从前都要被朝野议论，都要有无数的争执和分析，不过孝德帝如日天中，威慑凌空，办的所有事都是大事，就算是厄罗斯和奥斯曼土耳其两国使者友好访问，其实也算不得什么。</p>
因为随着国家税收制度的改变，以及户部的势力加重，使得税收大增，却有对民生并无多少影响。</p>
不仅如此，西北和东北地区的稳定，让国家安稳如山，南方的小小战乱，已经无关大局。</p>
所以孝德帝被人称为“汉武唐宗之风。”</p>
但实际上，认真研究大周市面的人们发现，孝德帝治理国家的手段，只怕比汉武唐宗还要强。</p>
有内阁中书注意到一件事，往年年中，积储用尽，收获未到，往往是平民小户经济上最危急的时候，稍有波动就是破产破家，然后各地总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乱子，饥民流民聚众，或者是有心人煽动贫苦百姓，今年的情况倒是了好了不少，这类的大小搔乱最起码比去年要少了四成，若是比从前甚至少了七成不止。</p>
原因是什么，无非是在关外在塞外，有大量的田地需要人去耕种，各处都在招募人手，无形之间吸纳了流民贫民，人有了出路，能求个温饱，就不去闹什么乱子了。</p>
当然，这也与朝廷的组织力度有关。</p>
比如朝廷就拔了五六万经过操练的锦衣卫前往归化城和黑辽，维持治安，安抚民生，整理田商军务。</p>
据说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庶子贾环，也是锦衣卫出身，为了自家功名，虽然年纪幼小，也跟着大队人马去了归化城，一年之内便得了一个百户的职务。</p>
也就是说，国家如此繁华，如此安稳，锦衣卫是立下汗马功劳的。</p>
而这其中，锦衣卫左都督林昭，自然在其中体现了卓越的能力。</p>
这个结论得出后，这位内阁中书和友人谈起，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阁某位大佬的耳中，然后这位中书就被以卓异的评价派到湖广去做知府了，按照品级来说，内阁中书升任知府的确算是被提拔了，可大明惯例，内阁中书要是地方上，做个左参政都算是屈才了的。</p>
林昭虽然是去了松江，可他做的事情还都在。</p>
似乎人家在具体的政务和民生上没有插手。</p>
可是他在扬州、京城、归化城，乃是西域的一插手之后，许多事情便豁然开朗，迎刃而解，看似不起眼，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光彩夺目。</p>
按理说林昭是户部尚书林如海的儿子，如果按正常发展，应该属于士大夫阶层。</p>
但是实际上，他偏偏是一个武人。</p>
他一个武人有了这样的成就，不管后来人做什么，一切都有个比较，你要是做的不好，那自然是不如，你要是做得好了，那肯定是将林昭所作的发扬光大，大家都在天下的最高层，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让人这样评价，谁也不甘心。</p>
不过不想听，不想让人比较，不代表林昭就不存在了，大周忠勤伯，锦衣卫左都督，又是督办天下间瞩目的松江开埠一事，想听不见都是很难。</p>
从孝德五年提出这个动议，到孝德七年，松江开埠一直就是磕磕绊绊的，开始毫无寸进，然后无奈将内务府的一干吏目差人调到松江府去，这才慢慢的有了动作，但依旧是进展的很慢。</p>
内务府一般都是皇帝派遣宗室最有能力的掌控，皇帝也仔细抓着，所以下面的办事人员都是精干，所以内务府应该蒸蒸日上。</p>
但是实际上，内务府的大发展，是林昭在扬州府担任小吏才开始的。</p>
内务府在京城的膨胀扩张，其实是林昭把京城治安维持住了之后，有安排进了相当一批有经验的锦衣卫干练分子的缘故。</p>
其实松江开埠，虽然是林昭提出来的，但也是市面朝野的想法。</p>
松江的地理位置太过优越，用来开埠必定是财源广进的。</p>
虽然林昭提出了一项项措施，但并没有多少士人放在心上。</p>
大家是读了圣贤书的，又是当政多年，政务熟练，经验丰富，不比一个武夫嘴上吹得做得好？</p>
也就是抱着这个打算，当林昭提出松江开埠这个事情之后，朝臣们纷纷赞成。</p>
想也容易，说也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松江府如今的局面就证明了这一点，要知道前去推动各项政策的人是内务府总管，皇帝的亲弟弟忠顺亲王，论起显赫和受宠来，忠顺亲王说第一，谁也不敢认第二。</p>
也正是因为他要到松江主持开埠，才把蒋玉涵放出王府，给了自由身的。</p>
忠顺亲王虽然地位显赫，号称京城世家子背诵的《英雄谱》排名第一的人物。</p>
英雄谱当中，排名第二的人物经常换，即便是林昭也不过待了两年的时间，但排名第一的忠顺亲王却永远没有变过。</p>
任京城地面不断变换霸王旗，第一位的交椅从未易主。</p>
但饶是忠顺亲王这样的牌面，在松江开埠这件事上，弄的还是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不成体统不说，还被很多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p>
按照金陵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现在松江府已经成了浙江、福建和广东三地海盗销账的地点，他们借着商人的名义上岸，把在海上打劫的各种货物售卖，江苏那些绿林的豪强，沿海的窝主，都是去那里接洽，什么赌坊记院的也都是蜂拥而至，弄得此处乌烟瘴气。</p>
海盗们在这边做生意，真正海上的大豪反倒是不愿意来了，一些雄霸海上的海主，手下上千条船，成千上万可以出去厮杀的汉子，比起这些海盗们不知道强多少倍，但对于他们来说，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税费才是主要收入，杀人越货，反倒是副业，这个只不过用在威慑。</p>
毕竟海上跑的船多，他们收到的银子才多，真要杀光了，那就是涸泽而渔，没有一点好处的。</p>
对这些纵横海上的海主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随时购买大量货物，并且收购他们运来货物的口岸，现在松江府的样子可不是他们需要的。</p>
大量的货物稳定供给，还有大额的现银收购，有足够的信用，能保持长期的联系，这样的人得是江南各府的大豪巨富，要有官面上的关系，可如今松江府乱糟糟成这个样子，这些豪商巨富谁也不愿意过来，觉得丢脸跌份，而且遍地都是那种海上的亡命之徒，几条小船在海上杀人越货的，售卖的都是一些零散的赃物，销赃这等事是蝇头小利，这点小钱赚了没什么意思不说，还给自己招惹一身的麻烦。</p>
海上的大商人不愿意来，江南各处的豪商也不愿意来，再加上前段时间金陵甄家倒台，牵扯了许多官员，彼此攀咬，也撕扯下不少豪商大户，大家都在脱身事外，自然没有心思去拿松江府。</p>
松江府华亭县如今就是个贼窝的模样，这等如果也算是开埠，那就是笑话了。</p>
大家都是指望在这里能发财的，难不成给那些骰子铺和土娼窝收钱，查抄些赃物，这就不成了个笑话吗？</p>
所以忠顺亲王在松江呆了几个月之后，就是急忙赶回了京师，事情做不成没功劳，还是提前走的好，不要弄到最后搞出罪过来，一身麻烦。</p>
等到林昭来到这边，一切事情都是不同了。</p>
十一月十五，华亭县县衙的文吏、差役、帮闲的白身和壮丁，还有两个巡检以及下属，换句话说，华亭县内所有衙门做公的人都被林昭请到了宅子中赴宴。</p>
县令以及那两位巡检不用说，这都是官面上有品级的，其余那些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有个衙门里的身份罢了。</p>
这样芝麻大的人物，突然接到忠勤伯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有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林昭现在督办松江，正是管他们的，更不敢不去了。</p>
再说了，都知道林昭当年在扬州也是一个典史职位，说不定人家是念旧。</p>
松江开埠所选的港口就是在华亭县，县内乌烟瘴气这个就不必说了，整曰里案子不断，不过差役和捕快们谁也不理会这个，赴宴要紧。</p>
忠勤伯府是当地最大的府邸，传说是前明嘉靖年间徐阁老的老宅，如今几百年过去了，风云变幻，徐家老宅早就换了几家主人，这套宅院占地辽阔这个就不必说，濒临江边这倒是一个特色，豪门大族建立宅邸很少有靠近江边海口的，不过看看忠勤伯府还挨着一个港口，港口中停泊着那些大船，大家也就明白为什么了。</p>
谁都知道林督办来的时候，还是战船如林的。</p>
过来赴宴的人过了三百，以林昭府邸的规模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宴席一样是安排的下来，而且还是在院子里。</p>
迎客的是林昭身边的卫队首领林大飞，林大飞带着十几名亲卫一起在门前，林大飞如今也有个锦衣卫千户的武将官衔。</p>
论起品级来，别说那两个巡检，就是华亭县县令也得自称下官，那些差役捕快自然不敢造次，各个恭恭敬敬的模样。</p>
这些被选出来作为林昭护卫的老兵，个个都是精锐的战士，横行京城、归化城，以及西域的勇悍之人，他们摆在门外，华亭县这一干人看着就怕了。</p>
林大飞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不过也是客客气气的，等大队的人流过去，不屑的对身边人说道：</p>
“这些人说是做公的，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像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到底是抓贼的还是贼？”</p>
后面几个人都是嘿嘿笑，有人凑趣说道：</p>
“咱们公爷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一扫而空，让他们倒霉去吧！”</p>
正说话间，却从院子里跑出一个护卫来，走近了对林大飞小声说道：</p>
“林队，人都到齐了，单子上的人都来到，已经点过两遍。”</p>
从另一边，却有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汉子骑马赶了过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开口说道：</p>
“林队，除了看着港口的，其余能过来的人都过来了。”</p>
林大飞笑了笑，摆摆手无谓说道：</p>
“你们做得好，现在论道我们了！这边门关紧了，不要走了一个，我去了。”</p>
忠勤伯今曰大宴，就连华亭县各处城门的守卒都被请了过去，这实在是没个体统了。</p>
城内城外的人进出，个个都是乱骂。</p>
不过也只是骂几句而已。</p>
事实上大家并不担心海上有什么海盗会过来。</p>
因为真正的贼人都在城里快活呢。</p>
就在城门口的众人正愤愤不平的时候，却有人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过来。</p>
不好！</p>
难道真的有贼人要来攻打？</p>
或者是说松江府的小刀会趁机造反？</p>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局面刚要混乱不能收拾的时候，城门处却有几名大汉在那里高声吆喝：</p>
“忠勤伯骑军入城，诸位父老乡亲不必惊慌！”</p>
有人用松江土语吆喝，有人则是用官话，这等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的人，自然不是海盗水贼，因为海盗水贼的，可都是本地人或者更南边的人居多。</p>
所以城门口众人很快安定下来。四个城门，都有这样的经历，各有百余人冲过来，又有人在这里接应，并且安抚众人的情绪。</p>
大家安定下来却都有点纳闷，这松江府现如今本就是忠勤伯的地盘，还要带兵进城干什么。</p>
虽然来的人不多，不过是几百号人，看行事颇为有章法，有人堵住了城门，其余人则是列队进城，终于有人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难不成这忠勤伯的兵马要洗城大掠，这可是灾难了。</p>
一时间，城内轰然耸动，大户人家纷纷的关门闭户，将男丁聚齐顶住门准备提防，也有那地痞无赖觉得这是个机会，反倒是聚众上街准备动手捞一票。</p>
过马上就有人敲锣骑马沿街喊话，用松江本地土话和官话高声吼道：</p>
“忠勤伯、松江督办有令，城内立刻开始静街，所有人等关门闭户，一刻钟之后，在街上游荡者，一概斩杀勿论。”</p>
于是一刻钟之后，骑兵开始在街上纵横来往，顺势斩杀不少意图趁火打劫的流氓。</p>
林大飞穿着轻甲，手持长刀骑在马上，</p>
“林队正，县城内各个街道都已经肃清。”</p>
林大飞在马上点点头，在马前有几个本地商户伙计打扮的人，林大飞身子前倾，开口问道：“现在由你们带路，将城内各处窝赃销赃的所在，海上贼盗的城内住所连根拔起！1。”</p>
“属下遵命！”</p>
……</p>
此时林昭府邸之中，却是一片肃杀情景！</p>
院子里摆满了一座座的宴席，上面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令人食指大动。</p>
但整个官场众人，却都离席跪倒，各个战战兢兢。</p>
“如今是大明孝德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根据锦衣卫探查，从今年开始，整个松江府共有五十五名年轻女子失踪，有八十一名男女孩童失踪，过往的商人也有十八人失踪，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窝赃销赃，包娼庇赌还不够，居然还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本乡本土，你们也下的去手。”</p>
林昭的声音十分平淡，但是配合周围手持利刃的兵丁，所有人都是浑身颤抖。</p>
没有人试图反抗。</p>
连一个高喊“法不责众”的家伙都没有。</p>
林昭扫了众人一眼，微微有些失望！</p>
不过离开官府当中的贪官污吏，本质上都是色厉内荏之徒，看他们一番浑身发抖的样子，林昭连羞辱的心气也没了，只是大手一挥，数百持刀卫士大步上前，将这些人一一擒获，关到了专门给他们营建的石牢之中。</p>
按照林昭的说法，他会将这帮人一一甄别，无罪的滚回去办差，有罪的，那就施行“严打”政策！</p>
而城内，林大飞则亲自带队，一个个的清扫那些海盗窝主的府邸。</p>
这些窝主属于大户人家，也有武装家丁，但在锦衣卫精锐面前我，安全不够看的，一个冲锋，便死伤大片，其余纷纷跪地求饶。</p>
本来嘛，一干乡勇团练、地痞无赖出身的人，那里谈得上什么勇气，看见林昭亲兵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已经是慌了。</p>
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跟林昭亲卫这等锦衣卫精锐相比。</p>
县城内喧嚷阵阵，平民百姓都是提心吊胆，可听到外面厮杀阵阵，却没有波及自家，这心里的害怕慢慢变成了惊奇。</p>
这一曰，城内勾结海盗的窝主，在城内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聚赌招瓢的混账，都是被一扫而空。</p>
城内这般，城外也是如此，由炮舰上的炮兵和水手组成的队伍在本地眼线的率领下，将城外各处做非法勾当的窝子都是清剿干净，此外还有两处寺庙也被端了。</p>
城内斩杀上百人，抓了上千人，忠勤伯府上也抓了近两百号人。</p>
城里百姓当中，有那和歼恶之徒做邻居的，听着邻居的惨叫求饶，想去帮忙的心思没有，暗自觉得痛快的倒是不少。</p>
等到出门后，邻里街坊的彼此打听，都知道那些在县城内胡作非为的人已经被抓走了，有的恶人因为反抗还被当场格杀，都觉得颇为痛快。</p>
不光是平民百姓觉得高兴，就连城内的那些本分传家士绅们也觉得的好，</p>
他们对林昭到来没什么指望，那忠勤伯是个武夫，又是个捞钱高手，他来了别加倍的祸害大家就好，那还指望他绥靖地方。</p>
没想到，这位忠勤伯还真就做了，用的是雷霆手段，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将城内城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空。</p>
这个还不算，城内城外做公的也都被抓起来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这一干人不知道维护地方，反倒是和歼人贼匪勾结祸害百姓，早就被人恨之入骨，抓了下面的贼人，这些做公的不抓，早晚还要养出祸害来。</p>
第二天，林昭的书信快马送到了松江府城，给松江知府简单说明了在华亭县发生的情况，书信上说的很明白，肃清松江，你若是不做，那么我做。</p>
看到这个之后，再加上从那边传来的种种消息，松江知府上下都是惊惧凛然，松江府各个县也都是凛然，上上下下开始整肃抓人。</p>
于是孝德八年十一月之后，松江大治，路不拾遗。</p>
当林昭准备好好治理松江之时，冯紫英快马加鞭，来到了松江来寻林昭，吞吞吐吐了半日，说要求娶惜春。</p>
“什么？你不远千里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p>
林昭觉得完全无法理喻。</p>
你走的不是情种路线啊！</p>
再说你不是有个红颜知己秋娘吗？当初大家还在终南山温泉庄子一起度假过。</p>
退一万步说了，你对惜春一见钟情，情难自已，大不了在长安城托人求亲便是，你偏偏不远千里，跑了半个多月，来这里向我求助？</p>
你脑子有病吗？</p>
“林大哥，对于你来说，这是小事，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大事，关系着我家族传承呢。”</p>
“我和秋娘好几年了，但是我家里的情况也好，秋娘出身来历也好，都做不得主妻，而惜春姑娘从容大气，艺术造诣深厚，还懂什么西洋画，这是妻子的不二人选，我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辜负。”</p>
“之所以千里迢迢来找你，是因为我决心已定，不愿意事情再起波澜，正怕别人办事不利，反倒不美。”</p>
说了半天，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大猪蹄子！</p>
林昭想了下道：“四姑娘还小。”</p>
冯紫英抹了把脸道：“没事，我等得起。”</p>
林昭道：“她的哥哥侄子俱是混账之人。”</p>
冯紫英冷笑道：“我也不是没手段的，他们不敢来惹我的。”</p>
林昭又道：“她被她哥哥侄子吓怕了，很有些冷心冷情的意味，只怕将来做不得贤妻。”</p>
冯紫英诚恳道：“我这些年也见了许多美人了，各种绝色的都有，连番邦的也见过。只是见多了，反而没了当初那些激情。就如林大哥你当日所说的，美人再美，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不同？况她们与我交好，根本不是真心为我这个人，而是为了我的身份、我身后的冯家。故我也想好了，皮囊再好，也抵不过心意相通，秋娘又做不得正室，我是真心想求娶四姑娘的。”</p>
大猪蹄子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p>
但是从内心深处，林昭却没有打算拒绝的心意。</p>
若是惜春也说起了亲。</p>
大观园里可就只剩下探春了。</p>
如果贾母和王夫人依旧视若未见，足以说明他们有多冷心冷肺。</p>
不过也正好方便自己推行计划。</p>
想到这里，林昭皱眉道：“你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了，该当知道，她们家早晚是要败的。虽然她的嫁妆都存在我这里，不至于没了活路，但身份上将来必是不配的，你家里也肯愿意？”</p>
冯紫英耸肩道：“家父就我一个儿子，若我不愿意的，他们再怎么逼迫，也不会有嫡孙，故我家里不是问题——他们盼孙子都快盼成望孙石了。”</p>
林昭道：“你这样威胁你家里，你家里难道不会对四姑娘有意见？”</p>
冯紫英笑道：“别家的或许会，但我家是肯定不会的。我老爹和我老娘，是十分疼爱我的，说是“二十四孝”也不为过。为了我，别说是个琅嬛郡主身边的女官了，便是官府里的罪犯，他们都能想法子给她个清白出身。”</p>
林昭点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写一封信给琏二奶奶，她才是正经能办成此事的人。”</p>
冯紫英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兄弟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p>
林昭白了他一眼，只觉得依旧完全不可理喻。</p>
再怎么说，冯紫英也是因为娶个老婆，才不远千里过来的。</p>
但他老子可是神武将军冯唐，依着这个家世，能和惜春订亲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贾珍和贾蓉只怕很不得跪在地上，将贾惜春送到冯府去。</p>
可是冯衙内偏偏不这么干，非要来找自己。</p>
正是无法理解。</p>
不过林昭并没有直接写信给凤姐，而是给妹妹黛玉写了信，详细的告诉她这件事，请他代为处理。</p>
黛玉如今做琅嬛郡主许久了，居移气养移体，早就不是昔日小小姑娘。</p>
她收到信之后，直接告诉前来送信的冯紫英，抿嘴一笑：“冯大哥，既然我大哥来信，这事我便义不容辞了。我这便请来凤姐，冯大哥且先在屏风后面等候。”</p>
客厅里自然不止是他二人，还有丫鬟婆子等，冯紫英躲到屏风后，也不会造成什么传言。</p>
凤姐听说是冯紫英，便犹豫了：“神武将军家，门槛会不会太高了？如今四妹妹看着和他是门当户对，可将来……。尤其是四妹妹还小，虚岁十四，周岁才十三，要成亲起码得再两年，这两年间会有什么变故，谁也不知。我听说，那位冯武备是个风流人物，年纪也不小了，虚岁都有十八了吧？身边又有一个美妾秋娘，这样的人物，将来怎么可能真心待四妹妹？四妹妹被我们府里那群人吓怕了，就差剃头发去做姑子了，若不是能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四妹妹也必定不肯用心待他，这样两人的日子怎么能过得好？林妹妹，我想过了，四妹妹还是适合一些清净的人家，比如邢蚰烟夫君那样的，就很妥当。”</p>
冯紫英在后面听了，急得半死，偏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暗暗祈祷黛玉帮他说好话。</p>
黛玉笑道：“二嫂子有这个顾虑是人之常情。只是你顾虑的这些事，哥哥事先都问过冯家大哥了，人家说了，不介意，故我才来问二嫂子。”</p>
又道：“冯大哥算是我大哥的好友兄弟，我哥哥信里说了，他是知根知底的，最是讲究信义的人，他若应了什么事，除非真的无法做到，否则必是遵守的。”</p>
凤姐听黛玉如此说，又知道是林昭的意思，不由得思考起来。她知道林昭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真问准了，依他那冷淡的性子，是绝不会开口问的。</p>
只是冯家真的是个好选择么？四妹妹情况特殊，又有那样一对名声在外的兄侄带累，差不离的人家都不定能看上她，这也是凤姐不愿意现在为惜春看人家的原因，本来选择范围就小，若再碰上势力人家，今后自己败了，惜春可怎么办？倒不如到事情都完结后再说，便是人家平常些，至少两家情况都摆在了明面上，将来惜春也不会因这些被夫家拿捏。</p>
见凤姐陷入沉思，黛玉笑道：“二嫂子，依我看来，宁府的那个，不问我们也知道结果，横竖只要他们一听到是神武将军家，必是什么都肯应的。但冯大哥求的是四姑娘的心甘情愿，故托我这么一问，也算是表诚心。二嫂子，咱们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这事你不妨直接问四姑娘，问问她的意思罢。”</p>
凤姐点点头：“罢了，既然冯家诚心，我们也不能不近人情，硬生生把好亲事往外推。且请你等上一等，我亲自问四妹妹去。”</p>
黛玉摆手道：“请吧。只是千万记得我们还在这里等着你们回话呢。”</p>
凤姐答应着，自去了。</p>
……</p>
惜春听凤姐说完后，愕然了。</p>
凤姐细细给她分析道：“冯家和咱们家是老交情，也算门当户对，对咱们家的情况知根知底，又和林表弟交好，林表弟问了，他们家对咱们家的事情不介意。若林表弟问准了，这事就必然是真的，故两家家世上不成问题。冯紫英本人呢，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的守备，和林表弟、琴丫头家的咏春侯世子、英莲家的蒋公子他们交好。若你嫁了他，今后你们姐妹还是能常常相处，不必因着夫家关系重新适应。这些都是优点。缺点是，这位冯公子人物风流，以前是十分能玩闹的人物，听说现在还有一个叫秋娘的美妾。如今虽说他在林表弟那里保证了，但将来会不会复发，也难保。再就是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也是冯家的宗孙，他的媳妇将来必定要是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一族宗妇，你这性子，嫂子担心啊。”</p>
惜春细细想了会道：“嫂子，应了吧。”</p>
凤姐挑眉道：“你想好了？”</p>
惜春点头道：“嫂子的顾虑，我十分清楚。可是，要找到一家，和林姐姐、英莲他们夫家交好的人家，又能不计较我们家事情的，委实太难了。就为了这一项优点，嫂子说的那两件缺点，我都可以忍了。”</p>
“况那两件缺点，第一件他在林表哥那里保了证，林表哥又亲自开了口，我想着，他便是一生不能保证，但头几年必定是好的，至少在我生子前他是决计不会闹出什么打我脸面的事情来的——这世道，能这样的人家已经算很好了，其他的我也不能强求。再就是，当家主母、宗妇的事情，林姐姐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么些年来，嫂子、林姐姐、两位嬷嬷都教了我许多，我虽说学的不认真些，到底也有了基础。加上从现在开始认真学，难道还怕学不会不成？二嫂子，我也是很聪明的。”</p>
凤姐长长的“嗯”了一声，也不拆穿她，忙风风火火的赶去林府回话了。</p>
冯紫英在里面听到凤姐说应了，大喜，忙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对着凤姐就是鞠一大躬：“谢谢二奶奶成全。”</p>
凤姐给冯紫英吓了一跳，王嬷嬷、丰儿忙站到了凤姐面前。</p>
凤姐从缝隙里见到冯紫英被容嬷嬷直接拽到屏风后，忙笑道：“哎呦，容嬷嬷，算了吧，冯守备也是欢喜。只是冯守备，我话先撂在这儿，既然是你们家先上门求娶的，你也是保证过的了，日后可不能因为我们家有事情了，就学那没良心的梅翰林家，闹着退亲。”</p>
冯紫英在屏风后点头不止：“二奶奶放心，这事我早已和家里说过了，他们也商议过了，都是同意的。”</p>
黛玉皱眉道：“梅翰林？先前和琴姑娘定亲的那家？他们家又怎么了？”</p>
冯紫英鄙夷道：“他们家，先前攀高枝了，便嫌弃薛家是商贾人家，悔了和薛家的亲，最后反倒是成全了小柳。如今因几个月前的事情，平安州节度使李家败了，他就又攀上了那个贾雨村，悔了李家的亲。最恶心的是，为了让自家面上好看，还造了李家姑娘的许多谣，坏了那姑娘的名声，那姑娘不愧是闯王后裔，也是个节烈的，便一死证了清白。这下好了，他们家的名声便彻底坏了，也就贾雨村那个没忌讳的，还肯将自家姑娘许给他们家。要我说，人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家是一家有子百女配，也忒不是东西了。”</p>
黛玉冷笑道：“你还别说，这次他们家求的这个啊，和他们家还真是绝配，一个薄情寡义，一个忘恩负义，可不是绝配么？”</p>
凤姐和冯紫英听说，俱笑了起来，连声道：“还真是，绝配！”</p>
……</p>
宝琴听说梅家的事情后，也是心有戚戚：“幸好，幸好我当初听了王妃的话，退步抽身早，否则如今一死以证清白的人就该是我了。”</p>
黛玉厌恶道：“如此薄情寡义，算什么读书人。”</p>
惜春翻着账本子道：“林姐姐难道没听说过“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吗？曹雁泽的诗流传的不多，这幅对联却是极佳的，足以流传千古。”</p>
惜春说完半天，都没听见回应，便从账本中抬起头来，见黛玉、宝琴俱稀奇的看着她，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这么看我？”</p>
宝琴笑道：“郡主，到底我是看花眼了，还是进错门了？怎么我们一向自诩清高冷淡、只喜欢画画的四姑娘，居然在翻账本子？”</p>
黛玉配合笑道：“啊呀，卫少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四姑娘啊，刚定了亲，定的是神武将军冯家的独子。如今啊，她为了将来能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一族宗妇，每日都在认真学习管家理事的本事，连画画本事都丢在一边了。”</p>
宝琴握着帕子笑道：“哦——原来如此啊，冯公子真是有福了，我们四姑娘能这样待他。”</p>
黛玉凑到了宝琴身边，笑道：“哎呦，卫少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冯公子啊，感念四姑娘一片真心为他的情义，日日打发人送东西过来呢。我们四姑娘呢，那双平常只肯拿画笔的手，如今不仅拿起了账本，也拿起了针线，见天的给冯公子做回礼呢。”</p>
宝琴长长的“哦”了一声，学着唱戏的腔调，笑道：“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一对恩爱互敬的鸳鸯夫妻啊。”</p>
黛玉亦以同样的腔调回道：“可不是嘛啊~。”</p>
黛玉和宝琴一唱一和的调笑着，惜春先是羞红了脸，后来干脆恼了起来，也不看账本了，扑了过来就要挠她们的痒痒，黛玉忙躲到一边去了。因她如今有孕，故惜春也不管她，直接转身压到了宝琴身上，双手齐出，直把宝琴挠的直求饶。</p>
黛玉一边笑的几乎岔了气。</p>
三人闹了一顿，起来重新梳妆后，方坐在一起好好说话。</p>
黛玉问道：“你过礼的时候，我也不好过去，也不知道情况。你的礼仪是二嫂子还是那府里的尤嫂子给你办的？”</p>
惜春笑道：“自然是二嫂子——我那好哥哥也不信任我那嫂子的。”</p>
黛玉道：“那就好，二嫂子会用心的。”</p>
宝琴道：“如今四妹妹也算终身有靠了。咱们这么一干姐妹中，也就剩探姐姐和珠大嫂子家的李琦姑娘了。李姑娘也就罢了，有她母亲做主，将来终身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三妹妹呢？她如今可有什么想法？”</p>
惜春叹道：“她还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能乐一日是一日了。我定亲时，她曾过来和我说，她如今只求能不为妾就好。”</p>
黛玉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没言语。</p>
宝琴叹息道：“便是不能为妾，也不会是什么正经好人家。”</p>
惜春冷笑一声，说道：“明年恩科就开始了，只怕二老爷和二太太会好好挑选一番，说不定是哪家家庭背景深厚之人呢。”</p>
宝琴叹道：“探姐姐命苦啊。”</p>
黛玉摇摇头，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时来运转，心想事成呢。”</p>sxbiquge/read/39/392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