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城,黔中郡治所在。

  悠扬的古道上,一支纵马扬鞭的黑甲骑兵,宛如黑色长龙。

  万马崩腾,好似雷鸣滚滚……

  一杆黑色王旗迎风招展,只是旗帜上却染满了鲜血,让人望之心颤。

  在旗杆的顶端上,几颗人头,被串成一串,鲜红的血液,就是从上方的人头滴落在黑色王旗之上。

  数万铁骑,犹如一股黑色潮水,蜂拥前进。

  “停。”

  最前方身披重甲,带着青面獠牙青铜面具的大将军李信突然喝道。

  很快就有一队传令兵,挥舞着旗帜,调转马头,向后奔驰而去,传达军令。

  所有人看到旗帜挥舞,令行禁止,立刻拉住马缰,缓缓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一处分叉口,平坦的驰道两侧,有几条泥泞的羊肠小道。

  其中一条小道上,有成百上千名身穿麻衣,浑身脏兮兮的百姓,正在朝着这边颤颤巍巍的走来。

  这时,那些百姓也发现了驰道上的骑兵。

  不由有些惊骇,纷纷驻足,满脸恐惧的望着这些杀气肃然的骑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李信取下了头盔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威严,充满阳刚气息的面容,他驱马朝着羊肠小道缓缓驶去。

  “吾乃朝廷骁骑大将军李信,奉始皇帝陛下旨意,入黔中剿贼。”

  “尔等来自何地,又要去往何方?”

  李信扫视着这群逃难的百姓,目光充满了警惕。

  这一路上,遇到的逃难百姓不少,但其中有暴民混迹其中。

  给自己造成了一些小麻烦,所以不得不戒备一二。

  可这些难民,却没有一人敢上前说话。

  他们目光满是惊恐,看着这些骑兵马背上悬挂着的血淋淋人头。

  一个个被吓的集体失声,瑟瑟发抖。

  “这些暴民,公然袭击朝廷官兵,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诸位若都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大秦锐士绝不会滥杀无辜。”

  李信也看出了这些人心中的恐惧,不由出言安慰道。

  “将军,请不要杀了我们,砍了我们的头颅,去领赏,饶了我们吧!”

  “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家人,来自黔县丰田乡的村民啊!”

  一名老者拄着一根木棍,老泪纵横的跪了下来,对着李信苦苦哀求着。

  “将军饶命啊!”

  “呜呜呜!”

  一时间上千难民哭喊声震天,纷纷对着李信跪了下来,哀求道。

  “乡亲们,都起来。”

  “李信来晚了,让大家受苦了。”

  “原路返回家乡吧!”

  “李信保证很快黔中暴乱就能平息,大家又能过上太平安稳的生活。”

  李信连忙翻身下马,对着众人好言安慰道。

  秦国勋爵律,战场杀敌,是以人头定功勋。

  所以,但凡大战,秦军一向杀戮成风,斩首为诸国之最。

  敌军闻之丧胆,百姓谈之色变。

  就是因为军中亦有害群之马,为了冒领军功,屠村砍头的例子,屡见不鲜。

  可一旦被查实,必被军法处死,这是帝国严令禁止的行为。

  可仍旧有人铤而走险,毕竟爵位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以至于造成,秦军在天下百姓,尤其是山东六国百姓心中,视作虎狼之师。

  “回乡?”

  “将军,我等已经回不去了。”

  “那些乱贼抢光了我们的粮食,大半乡亲父老都被乱贼杀了。”

  “我们的房子也都被他们烧了啊!”

  “小老儿无能,无颜面对圣上,枉为乡老,却无力保护丰田的父老乡亲们啊!”

  老人哭成了泪人,向李信控诉暴民的恶行。

  “将军,请为我等主持公道啊!”

  “他们简直就不是人,毫无人性,见人就杀,所过之处,比之蝗虫更恶。”

  “我的女儿,就是被那群畜生给糟蹋了,活活琢磨致死。求将军为我们做主,杀光那些畜生……”

  一时间上千人纷纷出言,鸣冤痛恨道。

  “大将军,我,我,我想参军。”

  最终,一名瘦弱的小男孩,瑟瑟发抖的站在了李信面前,眼神坚定道。

  李信心中微微一叹,本以为事态应该不会太糟,可没想到远比想象中的更严峻。

  这些暴民全都疯了吗?

  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

  官吏贪腐,自有朝廷来收拾。

  就算当地官官相护,大可入咸阳,告御狀。

  陛下可是在郎中令下,专门设置接状伸冤的府衙。

  何必弄的乌烟瘴气?

  战争可是非常残酷的,必有无数鲜血染红大地,枯骨堆积如山啊!

  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真就如此不珍惜吗?

  如果一定要流血来解决矛盾,吾李信愿身先士卒,杀尽天下乱贼,以佑华夏永昌。

  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李信缓缓蹲了下来,看着他道:“你这么小,为何要参军呢?”

  “大将军,我力气很大的,五岁我就开始帮家里干农活了。”

  小男孩似乎也听出来,李信有些嫌弃自己,顿时攥紧小拳头,一脸认真的辩解道。

  “那等你长大了,再来参军,到时候就做本将军账下一名亲兵如何?”

  “现在你还小,这点力气,可打不过坏人。”

  “还是跟你的父母亲人在家好好生活,待你成年,本将军必派人来接你可好?”

  李信抱起了小男孩,满脸温和慈爱,然后对身后的属下吩咐道:“分一些干粮和清水给这些百姓。”

  “喏。”

  一众骑兵立刻领命,然后就开始行动。

  那些收到干粮与清水的难民,顿时狼吞虎咽,一个个宛如饿了八百天一般。

  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断叩拜感谢。

  “这是咸阳有名的小鱼干,尝尝好不好吃。”

  李信从属官那里接过一个布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晒干的小鱼,递给了小男孩道。

  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直接把小鱼干全部丢在了嘴里,可能实在太干燥了,让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李信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又拿起一壶水给他。

  喝了水之后,小男孩似乎才好了一些,然后一边吃着小鱼干,一边哭着道:“大将军,我爹娘都被那些坏人杀了,二个姐姐也被他们抓走了。”

  畜生!

  李信心中怒火冲天,脸上却柔和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想要做我李信账下精兵,就不能哭了。”

  小男孩一听,立刻用自己手臂上,残破不堪的麻衣袖子,擦干眼泪道:“不哭,我不哭。”

  “这才是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信看着小男孩倔强的样子,微微一笑道。

  “爹说我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就叫三牛。”

  小男孩满脸认真道。

  “好,三牛,相遇便是缘分,本将看你小小年纪,却胆识非凡,倒有一颗不屈之心。”

  “既然你无依无靠,亲人不幸蒙难,本将军欲收你为义子,你意下如何?”

  李信将怀中的小男孩放了下来,神色严肃道。

  “三牛拜见义父。”

  三牛虽然年幼,但并不傻,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替亲人报仇的机会,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叩首拜道。

  “好,很好。”

  “三牛代表过去,但跟了本将军之后,就代表了未来。”

  “赐你李姓,单名一个广字如何?”

  “希望未来,你能成为帝国的栋梁,拥有广阔未来,成为一方名将,戍守边疆。”

  李信看着脚下的三牛,意味深长道。

  “李广?”

  “太好了,我有名字了,我叫李广。”

  “谢义父,李广必不负义父期望。”

  三牛愣了愣,但很快满脸欣喜,这名字真好听,义父真比老爹厉害多了。

  听老爹说,有名有姓的人,那都是大人物。

  自己现在也成了大人物了吗?

  “好了,起来吧!”

  “已经在此处耽搁不少时间,我们要继续上路,直扑黔城,扫平乱贼。”

  李信看了一眼小李广,又看了看四周的难民,目光森冷道。

  “是义父。”

  李广站了起来,身子虽然单薄,但却毅然挺直。

  “带上他,直奔黔城。”

  李信翻身上马,对着一旁的副将道。

  “喏。”

  副将立刻领命,然后抱起小李广,放在自己的马背上。

  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副将有些啼笑皆非道:“好命的小家伙,以后跟着大将军,可有福了。”

  “叔,以后这好吃的小鱼干,我可以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吗?”

  李广嚼着小鱼干,不由问道。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奔腾不息的黑色洪流,爆发一阵哄笑声。

  也许这就是大战前,最后的放松吧!

  李信暗骂一句,臭小子,别把老子给吃穷了,这小鱼干可不便宜。

  然后骂骂咧咧的扬鞭纵马,消失在了驰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