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人间炼狱般的惨象,深深刺痛着曾浩。

  自己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

  拿二千多年后的目光,来审视这个蛮荒时代,根本就是自寻烦恼,牛头不对马嘴。

  毕竟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蛮荒大时代,纷争不息,战乱频发,打了数百年。

  直到现在,曾浩才算明白,这是一个礼崩乐坏,铁与血,杀与伐的大时代。

  后世那一套仁义道德,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因为那是经历千年不断洗礼的结果,而这里只是。

  通俗点来说,就是几百年的战争,已经把人给折磨疯了。

  大量战后综合征患者,困扰着这个新生帝国。

  三千万人口,几乎近三分之一的人,都上过战场,历经战火洗礼。

  七国纷争二百余年,让这个新生帝国真正意义全民皆兵,除去那些妇孺。

  这个帝国所有老人,都是从战场活下来的幸运儿。

  这也是为何,秦帝国能够所向披靡的真正原因。

  悍不畏死,武器精良,又是全民战争技能点全满。

  “陛下不断发动对外战争,是想让那些征战半生的将士们,死在疆场吗?”

  曾浩没有回答嬴政的话,而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反问道。

  “先生知道大秦帝国有多少人口吗?”

  嬴政也没有直接回答曾浩,进而反问道。

  “不知。”

  曾浩摇了摇头道。

  “三千七百余万人丁,却要养着近三百万人的军队。”

  “先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大秦帝国每两户人家,就要供养一名士卒。”

  “如果是战时紧急状态下,即便一户一兵,也不是不行。”

  “可如今天下一统已经十一载了啊!”

  “帝国的百姓需要修生养息,需要时间来修复大战后的创伤。”

  “这天下更需要安稳的局势,来焕发新生。”

  “可庞大的帝国武备,却让整个天下疲惫不堪。”

  “非是朕不明白,天下人需要修生养息。”

  “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五百年烽火狼烟,让这个天下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一代又一代人,为战为生,为战而死,先生可明白?”

  “朕不知道后人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之中,但这个时代的人,终其一生,都在为战争而活着。”

  “爷爷战死儿子上,儿子战死孙子抗,子子孙孙,数十代人,征战厮杀。”

  “仇恨,血色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帝国虽然以武力,一统四海,让天下人屈服在大秦铁骑之下。”

  “可武力无法磨灭世人心中的仇恨,更不能赶走世人心灵之中的邪祟。”

  “一统天下前,仅帝国一国之力,便有精甲百万之众。”

  “一统天下后,收拢四方降卒,大秦帝国武备巅峰时期,足有精甲四百万之众。”

  “这是一股让人心颤的力量,却又是一块顽疾,一旦处置不当,就会让天下动荡不止。”

  嬴政背对着曾浩,负手而立,看着系统空间中,远方波澜壮阔的大海,轻描淡写道。

  曾浩看着这个孤傲的背影,这一刻似乎才真正明白,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的是天下。

  寻常男人,身上背负的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家啊!

  “陛下,为何不让他们解甲归田,如此又可让天下快速回复生机,又能减轻帝国重压?”

  只是曾浩刚说完,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是一头蠢猪。

  “说着轻松,执行起来却难如登天。”

  “他们都是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百战猛士。”

  “先生杀过人吗?”

  嬴政转过身来,目光深邃的看着曾浩,神色严肃的问道。

  杀人?

  鸡我都不敢杀……

  曾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一脸呆滞。

  “那先生知道世间有一种病,叫杀人成瘾吗?”

  嬴政的声音充斥着压迫感道。

  曾浩感到有些窒息,杀人还会上瘾吗?

  嬴政看着困惑,迷茫的曾浩,接着道:“先生知道临淄惨案吗?”

  “当年一统天下后,有人如先生一般谏言朕,让那些甲士解甲归田,让天下百姓修生养息。”

  “但也有人极力反对,其中以李斯为首。”

  “李斯上谏于朕,说他们不是耕田的农夫,而是杀人的屠夫。”

  “战场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死亡亦他们最终的归宿。”

  “可四百余万的庞大军队,让帝国压力与日俱增。”

  “在加上山东六国王族贵胄为了抵抗大秦,竭泽而渔。”

  “除去韩齐,燕赵魏楚四地百姓面临饥荒,也需要朝廷以工代赈来接济。”

  “朕最终还是决定先让五十万甲士解甲归田,以观后效。”

  “没过多久,临淄就发生了震动天下的惨案。”

  “这件惨案的凶手,就是当年那群解甲归田之中的一众老兵。”

  “黔中惨象,先生已经亲眼目睹,当年临淄惨案与之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之中,隐藏着一群嗜血成性的疯子。”

  “也许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也许十年,二十年,又或许一辈子不会发病……”

  “但这个饱经磨难沧桑的天下,已经无法再承受丝毫灾难。”

  “否则今日黔中乱象,就是这九州天下的折影。”

  嬴政从来没有把心声告诉过任何人,说完之后,觉得心灵似乎放松了许多。

  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陛下的意思,是这黔中惨象,也有当年那些解甲归田,老兵的影子?”

  曾浩怔了怔神,感觉三观有些被颠覆。

  战后综合症也没有这么变态吧?

  不过想想这个时代的人都打了几百年,几十代人都活在战争的阴云笼罩之下。

  也许真的就像陛下所言,这个天下病了,人也都疯了吧……

  毕竟,就算一战,二战全加起来,也才打了几十年……

  几十年的时间,就让整个人类战后反思,觉得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更何况打了几百年的乱世春秋?

  “正常人谁有如此变态?”

  “只有疯子才会制造炼狱……”

  嬴政沉声道,声音之中略有些惋惜,又有些痛恨。

  “所以陛下,北击匈奴,南平百越,并不仅仅是为了开疆扩土,而是让这些甲士去疆场杀敌建功?”

  曾浩看着嬴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嬴政又岂会看不出曾浩的小心思,语气不善道:“先生何须在心中诽谤朕残忍,大可直言朕,让那些将士们战死异国他乡。”

  咳咳!

  艹!

  被看出来了,但这话打死都不能承认。

  “在下不敢,陛下多虑了。”

  曾浩义正言辞,坚决不承认道。

  “这十一年来,大秦帝国虽然征服不少异土,但也为之付出了沉痛的代价,百万英烈血洒疆场。”

  “可即便如此,帝国边军,再加上各地城防军,仍有近三百万之众的庞大武备力量。”

  “不知先生可有治世良策,以解朕忧,以供朕驱?”

  嬴政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曾浩,坦然问道。

  卧槽!

  赤裸裸的报复啊!

  不就在心中编排了几句吗?

  我要会治世良策,自己造反做皇帝算了!

  哪里还用这样,百般讨好陛下,准备以后安心混吃等死,做个富贵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