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商有量的走远,直到拐过前面的弯插入另一条路。

  身后一户人家的院墙角下,站出来一个身影。

  沐子川望着那二人走开的方向,清秀的眉微微皱着。

  自己跟骆风棠这小子,从前没打过交道。

  也不清楚那小子是个啥样的人。

  不过从方才听到的一截对话来看,这小子滑头的很哪!

  送木头碎末?

  拿那种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就想讨好晴儿?

  真是个小里小气的家伙!

  可是,看晴儿还笑得那么开心

  沐子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思忖了下,他果断转身朝着自家院子奔去。

  不行,他一定不能让晴儿被这小子的那点小恩小惠给迷惑住了。

  他要让晴儿明白,施恩和打发穷叫花子的区别!

  西屋里,刘寡妇正坐在织布机上织布。

  织布是一件技术活儿,讲究的是双手双脚的协调配合。

  妇人双脚在底下的踏板上轮流踩下的同时,左手推出面前的横木,右手拽一下织布机上方垂下来的拉钩。

  面前细细密密的棉线,如同潮涌的海浪似的奔袭过来。

  一枚小巧的梭子如灵活的小鱼儿般,在这潮涌的海浪中横穿而过

  “哒哒哒”

  清脆而又节奏感十足。

  梭子从左到右,穿梭不停。

  待到响声暂停歇下来,刘寡妇抽出梭子里已经用完的棉线。

  从边上的簸箩里,再换上一圈棉线团塞进梭子里

  接着踩动织布机

  细细密密的白色棉线,在她着无数次的重复动作中,神奇的转化成平整的白色棉布。

  屋子里前后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屋子中间,放着一只炭火盆。

  为了不让火盆里的火星迸射出来而烫坏衣物,火盆上面还罩着一个罩子。

  罩子上面摆着一双沐子川的鞋子在烘烤。

  听到开门的响动声,刘寡妇头也不抬的朝堂屋这边瞅了一眼。

  见是沐子川,刘寡妇便有些诧异。

  “不是让你去拎水吗?咋这么快就家来了?”她问。

  沐子川道:“突然想去茅厕,水等会再拎。”

  刘寡妇便没再问,扭过头接着织布。

  堂屋那边,传来翻找东西的响动。

  刘寡妇问:“子川,你找啥呢?”

  “娘,前几大舅送过来的果木炭在哪?”沐子川来到西屋门口问。

  刘寡妇道:“在库房呢。”

  “娘,库房钥匙给我。”沐子川朝刘寡妇伸出手来。

  刘寡妇愣了下,停下手里的活计扭过头打量着沐子川。

  “你要库房钥匙做啥?”她问。

  “我去里面瞅瞅。”沐子川道。

  这小子从前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今个咋关心起这些来了?

  见刘寡妇一副疑惑的样子,沐子川目光一闪。

  “这天一步步冷了,我夜里写字手抖都得烧炭。”

  他补充道。

  “我想去瞅瞅家里还剩下多少果木炭了,也好有个打算。”

  他说完,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鼻子。

  头一回撒谎,还是骗自己的娘亲,心里着实惭愧啊!

  沐子川都不太敢直视刘寡妇的眼了。

  就在他以为娘不会把钥匙给他的当口,一把钥匙却塞到了他的手里。

  “我儿不赖,竟还懂得管家了?钥匙在这,你自个去瞅。”

  沐子川握着手里的库房钥匙,怔了下。

  织布机上,刘寡妇一边织布边叹着气道:“老沐家三代单传,每一代男人活着都没超过三十岁。”

  “你爹走的早,也没给咱娘俩留下啥积蓄。”

  “家里几亩薄田,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动,这才租赁出去,每年收点租子裹腹。”

  “这些年,幸而你两个舅舅接济咱。”

  “大舅舅从商,小舅舅是秀才郎。”

  “咱家的用度,是你大舅舅接济。”

  “你的束脩,笔墨纸张的钱,四季的衣裳,都是小舅舅置办。”

  “库房里的十斤三等果木炭,还有二十斤二等木炭,都是前几大舅舅托人捎过来的。”

  “果木炭留着你夜里写字取暖,差一些的木炭,咱用来烘烤鞋袜。”

  “你如今大了,这些事儿,娘也该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数。”

  刘寡妇说完这些,转过头见沐子川还站在屋门口。

  妇人冲他慈爱一笑:“你这孩子咋愣在那呢?”

  “一会儿说要拎水,一会儿要上茅厕,一会儿又要看库房。”

  “今个这是咋啦?”

  听到刘寡妇的问,沐子川回过神来。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念书,明年秋闱之试,一定不负娘和舅家的期望!”

  他握紧了手里的钥匙,咬牙道。

  撂下这话,他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堂屋。

  织布机上,刘寡妇回味着儿子方才的豪言壮语,妇人满面欣慰。

  她抬起手掌根,抹去眼角的湿润。

  转过身,接着织布。

  她要织很多很多的布,给儿子做新衣裳。

  再有多余的,就送去娘家大哥的铺子里卖钱。

  砸锅卖铁,也要把儿子供出来,光宗耀祖,扬眉吐气!

  库房里,沐子川蹲在两堆炭筐子跟前,一脸的矛盾。

  这三等果木炭,比二等木炭要贵呢。

  果木炭焚烧,烟尘极少,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而普通的木炭则没有。

  到底该拿哪一种送给晴儿呢?

  他犹豫了起来

  老骆家这边。

  “棠伢子你也真是的,给我家打制大大小小的暖桶,咋不给自个家打一只呢?”

  杨若晴把他们家三间屋子瞅了个遍儿,忍不住数落起他来。

  骆风棠挠了挠头,还没来得及吭声。

  边上的骆铁匠抢先道:“嗨,我们两个爷们要那玩意儿做啥呀?你们家小孩子多,缺了暖桶可不好使。”

  杨若晴无奈摇头。

  这伯侄两个,一样的憨厚善良。

  想到自己的来意,杨若晴忙地把背篓子取了下来。

  弯身从里面拿出崭新的棉衣棉裤来。

  “棠伢子,这些是你的。”

  她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骆风棠看着手里崭新的棉衣棉裤,男孩儿轻抿着嘴,满脸的动容。

  骆铁匠在一旁瞅着旱烟,笑眯眯的瞅着。

  “棠伢子,还傻愣着做啥?赶紧回屋去穿下看看咋样?”骆铁匠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