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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认为他会真的就这么幡然醒悟。”

  说话的人是科拉克斯。他坐在罗伯特·基利曼的正对面,手里拿着大理石棋子细细摩挲。棋局其实早已结束,但他很喜欢这棋子的手感,因此一直没有放下。

  不过,与他的动作不同的是,群鸦之主采取了一种较为克制的语气来讲述他的意见,他表情平静,面孔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波澜不惊,像是宁静的海。

  但海面下藏着什么呢?

  面对他的兄弟所提出的合情合理的质疑,罗伯特·基利曼叹了口气。

  他过往不常这样,因为必须要在极限战士与帝国高层们面前保持仪态,那时的帝国,只有他一个人能够仰仗。他必须表现得无所不能。

  但现在不同了,他可以更多地作为一个正常人去表露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而非时时刻刻都要装成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所以他叹气——而且是烦闷无比地叹气。

  “我赞同你的想法,科拉克斯,但我更清楚另外一件事。马格努斯回归的背后必然有着父亲的颔首,否则你真的觉得船长会做这种多余的事吗?”

  科拉克斯幽幽地说:“他做过很多多余的事,比如在宴会上突然出现用蛋糕扔我们。而父亲父亲不一定总是对的,你应该清楚这件事。”

  “但他毕竟是父亲。”

  基利曼摇了摇头:“他或许不一定总是对的,但他所做出的选择恐怕是我们看得见的千百万个,与看不见的亿万个中最好的那一个。相信我,科拉克斯,如果他认为这样对帝国与人类没有好处,他绝不会去做的。”

  群鸦之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以为你已经开始相信他的人性了呢,罗伯特。”他轻声说道。“结果,到头来,你还是在用计算去权衡他。”

  “不然呢?”

  罗伯特·基利曼双手合十,让刚刚完成的法术练习消散了。

  他平静地回答:“父亲了解我,所以他当然会想到我在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而他会更清楚另外一件事,我的性格与他非常相像,这意味着,我的理性会时刻与人性互相争斗。这意味着,他也是。”

  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种科拉克斯非常不喜欢的骄傲。这使得群鸦之主冷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科拉克斯,我爱他,也爱你们,但我心底有个声音在时时刻刻地提醒我,让我将人类与帝国置于我们所有人之上。我相信他也是如此,如果要将我的性命与人类摆在一起,让他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那么,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你会恨他吗?”科拉克斯饶有兴趣地问。

  罗伯特·基利曼沉默了片刻。

  “我理解他。”他轻柔地回答。“但我也想保留恨的权利。”

  科拉克斯笑得十分愉快:“所以你也不全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理智嘛,嗯,罗伯特?所以,你不妨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科拉克斯指了指房间外:“马格努斯的房间离这里有四百米,对你我来说不过只是几步之遥。我打算去拜访一下他,你要一起来吗?”

  “我很想答应你,科拉克斯,我很想去。可你脸上的这副微笑实在是让我有种拒绝你的冲动——说真的,你是不是和科兹厮混太久了,为何你现在笑起来和他有几分相似了?”

  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的脸部肌肉在这句话说出口后的半秒钟迅速运作,他的表情就此从乐不可支的微笑化作了极端的平静,冷的仿佛能冻死人。

  “你一定是练习法术太久,导致精神出问题了,罗伯特。”群鸦之主语气轻柔地说。“一句话——来,还是不来?你说吧。”

  “好吧。”

  罗伯特·基利曼耸了耸肩,没有拒绝。他站起身来,和他的兄弟一起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原体们通常会和自己的子嗣居住在一起,除非你没有军团我不是在特指谁。

  当然,那个唯一没有军团的人其实也并不如何在乎这件事。

  说回正题,他们通常住在军团的驻地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自己的房间,实际上,所有人都有单独的房间,可以随意变更大小,内部铭刻的伸展咒语非常方便。出于某位法师的恶趣味,他们的房间都是紧挨在一起的,活像是个宿舍。

  这件事当然是有好有坏,好处不需一一列举,但坏处可就非常明显。比如此刻,两人刚刚出门便撞上了福格瑞姆。

  一身便装的他行色匆匆,手上还沾着颜料,科拉克斯敏锐地闻到了某种只属于‘画室’的气味,于是他知道,福格瑞姆多半是刚从帝皇之子和圣血天使联合举办的艺术博览会上回来,而且绝对自己动手画了副画。

  远征途中并不是时刻都有战争,而无论是圣吉列斯,还是福格瑞姆,都不想让他们的子嗣成为某种连轴转、全年无休还得疯狂加班的战争机器。>

  所以,这样类似的展会其实已经举办了大大小小数十次。两人不止一次地在私下里将各自子嗣的画作拿出来互相比较或是炫耀。

  “噢!”

  凤凰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俩这是要去哪?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上午不是才开完会议吗?我还以为你们会去和自己的军团交流一下之后的作战方针呢。”

  “我们要去拜访一下马格努斯。”科拉克斯面无表情地回道。“如何——你也要一起来吗?”

  福格瑞姆装作思考了一下。一抹愉快的微笑在他脸上诞生,几缕金焰在他的手指末端燃起,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些颜料烧去了。凤凰笑着点了点头:“我当然要来,这种事如何能够错过?”

  …“你们在谈论什么?”

  属于康拉德·科兹的声音突兀地从所有人的头顶响起,罗伯特·基利曼抬头看去,发现夜之主正像是个鬼魂似的从天花板上的一片黑暗中探出了半个身体,此刻正无聊地撑着脸,等着他们的回答。

  “我们要去拜访一下马格努斯。”基利曼皱着眉回答道。“但你能不能先从那里边儿出来,科兹?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康拉德·科兹漫不经心地从黑暗中一跃而出,不偏不倚地刚好跳到了科拉克斯身边。群鸦之主的脸颊抽动了两下,不耐烦地将头扭了过去。科兹见状嘲讽地一笑,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然后,他才开始正经地回答基利曼的问题。

  “这是船长的要求。”他满脸严肃。“我的力量和你们有所不同本质并无区别,但形式却更加可怖,所以他要求我在复仇号上时刻运用它,来熟悉它的方方面面。”

  “这倒是个站得住脚的理由。”福格瑞姆点了点头。“那么——来吧。”

  他脚步轻快地转过身,竟然开始带起了路:“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离这儿可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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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格努斯神色恍忽地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传闻中的赤红之王此刻看起来却没有半点所谓的学者气质。

  硬要说的话,他简直就像是身上穿了件拘束服的精神病人,而复仇号那通体银色的装修风格也的确让他的房间看上去像极了一间禁闭室。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马格努斯?”有人问。

  “”

  马格努斯神色茫然地抬起头,然后又低了下去,像是十分抵触与他进行眼神交流。他神色畏缩,看不见半点自信存在。

  于是,那人只得无奈地又问了一遍:“我刚刚说到哪里了,马格努斯?”

  “我——我没有听,对不起!抱歉!”

  马格努斯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跑到房间的角落里去。在那段被黑暗包裹的时光里,他曾无数次地试图找寻一个还算坚硬的角落用以抵住自己的后背来寻求安慰。

  现在,他有了。

  “停下。”法师无奈地说。“我不会伤害你——实际上,你我无仇无怨,我是应人之邀前来给你上课,梳理你损伤过度的灵魂。你为何表现得好像十分畏惧我?”

  马格努斯颤抖着竭力站直了,他那只失去的眼睛已经伴随着身体的重塑回来了,由于被金焰焚烧过,他的双眼此时看能看到一些常人所不能看见之事。在他的视野里,说话之人简直就是一团燃烧的怒焰。

  那力量的性质与他的父亲别无二致。

  “因、因为”马格努斯低下头去,用细微的声音说。“我做了愚蠢的事,我让他失望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噢。”

  何慎言后知后觉地止住话头,满脸无奈地用灵能给远在银河那头种地的某人发了条讯息。

  大意可以解释为,这活儿我干不了了,你另请高明吧,明天我还得指挥舰队进行全局总攻,你儿子佩图拉博的那帮儿子们个个摩拳擦掌地想给我的舰队上课,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还兼职当个精神病医生。

  银河那头的人叹了口气。

  他回话。

  你介意留出一个分身来让我借用一下,和他对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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