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少监王越进入武英殿,对朱允炆行礼后,说道:“皇上,燕王与魏国公的对论到了。”

  朱允炆微微点头,含笑问道:“可又是在谈论新军之策?”

  王越恭谨至极,道:“回皇上,今儿谈论的是鞑靼与瓦剌。”

  朱允炆饶有兴趣地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严肃地说道:“召燕王、魏国公,把解缙、姚广孝、茹瑺一并喊来。”

  王越领命离去。

  因内阁便设在宫内,解缙闻召后,便先一步进入了武英殿。

  朱允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朱棣与徐辉祖的对论交给了解缙,解缙看过之后,明白朱允炆此时的目光,已看向了蒙古,或者说,看向了大明未来几年的威胁。

  朱棣、徐辉祖、茹瑺、姚广孝一起到了。

  朱允炆摊开大明舆图,说道:“今日朕看过燕王叔与魏国公的对论,燕王叔认为,蒙古部落依旧是我大明最大威胁,鞑靼与瓦剌此时虽在内斗,三五年内无瑕南顾,但五至十年之后,必会威胁大明。朕请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说一说,大明边疆可以安稳几年。”

  朱棣、徐辉祖没有说话。

  解缙与方孝孺看向茹瑺,他是兵部尚书,了解兵事,理应第一个表态。

  茹瑺看着大明的北部边疆,严肃地说道:“皇上,据目前掌握的消息,鞑靼、瓦剌各贵族之间,彼此争斗不断,并没有出现过于强势的一方。加之我朝在北方边界,设有卫所重军,鞑靼与瓦剌,短时间内应不会威胁我大明。”

  朱允炆微微点头,说道:“看来茹尚书与燕王叔论断相似,你认为的短时间,是多久?”

  茹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回道:“三年至五年。”

  朱允炆将目光看向姚广孝,问道:“姚师父,谈谈你的看法吧。”

  解缙、茹瑺、徐辉祖对于姚广孝在场,都有些意外。

  姚广孝当下只是翰林侍讲学士,若是皇上讨论经史子集,他在场是应该的,可现在说得是军国大事,让姚广孝参与其中,其中深意,恐怕不简单。

  “鞑靼虽实力不足当年,但始终以蒙古正统自居。而这也决定了一点,鞑靼必然奉行对抗大明的政策。”

  姚广孝没有继续蛰伏。

  自己所求一生,不过是一展胸中抱负。

  如今有机会,便无需再遮掩,将自己所有的智慧,在这余生之中,献给这大明山水吧!

  “只不过鞑靼受限于实力与内斗,无法整合力量,大规模的南下寇边,在五年内几乎不可能。但在这五年中,数百,千余骑兵的小规模袭扰,恐怕不会绝休。”

  姚广孝的手指点过肃州、宁夏、开平、大宁一线,说道:“这里凭卫所、长城与大军,防护不成问题。从这里看,鞑靼纵有心作乱,五年内,大明北疆,应是万全。”

  “瓦剌呢?”

  朱允炆赞赏地看了一眼姚广孝,问道。

  姚广孝看着舆图中瓦剌的位置,说道:“臣在北平时,便听闻瓦剌的买的里八剌并非明君,所行之恶,令人不齿。如此之人,必无法长久,瓦剌内乱,将近。”

  “不成想,姚师父竟有如此见地!解缙佩服!”

  解缙击掌赞服,对姚广孝刮目相看。

  朱允炆也十分佩服姚广孝,还有预言买的里八剌将死的朱棣,历史上的买的里八剌,便会死在这一年的内斗之中。

  而这一年,也被后世称为“瓦剌称霸之始”。

  “解缙,你素有远见,如何看待鞑靼与瓦剌?”

  朱允炆轻松地问道。

  解缙微微摇头,说道:“皇上,臣认为燕王、魏国公、茹尚书与姚师父所言,皆为洞察之言。纵览各类消息,鞑靼与瓦剌或有野心,但大明边疆,至少五年内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朱允炆看向朱棣等人,敲了敲桌案,说道:“一位久经战场的亲王,一位掌管中军都督府的国公,一位兵部尚书,一位内阁大臣,一位通晓无数的翰林侍讲,既然你们一致认为,北疆五年内不会出现太多问题,那我们便定下基调,五年内,完成新军之策推行全军之任务,如何?”

  “可行!”

  朱棣等人表态。

  徐辉祖犹豫了下,说道:“皇上,新军之策在京军施行,并无问题。但在北平卫所施行,却遇到了不少问题。”

  “哦,什么问题?”

  朱允炆有些意外地问道。

  徐辉祖拿出了一份文书,递上去,说道:“这是北平府新军之策的文书,其中谈及,新军之策重训,有助军队战斗力提升,然而,新军之策与卫所制度冲突很大,引起了不少问题。”

  朱允炆展开文书看去,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明以武功定天下,朱元璋革元旧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皆立卫所。

  卫所制度,便是选一部分人,归入军籍,分驻在各地卫所之中,保卫边疆,镇压地方。

  军籍与民籍是平行关系,军籍归属于五军都督府管理,民籍归属于户部。

  军与兵,也完全不同。

  军存在着世袭性,是固定的,只要你是军,那你一家人,以后都需要充军,住在卫所之中。

  若你不幸为国捐躯,那也没事,看看你有儿子没有,没有儿子,就找你哥哥,这都没有,就找你表哥,总要找个人接替你。

  如果是悲惨世界,你这一系全家都没了,那也有办法,看看你原来籍贯哪里,去找你的族人,勾选一族,搬过来继续充军。

  而兵,则是自愿性质的,是临时招募的,而并非朝廷经制之军,一没定额,二没固定的戍边地,三和子孙职业选择没关系。

  在明代初期,军费在朝廷财政中的支出占比是很低的,每年两百万石养三百万兵足够了,甚至在很多时候,军费可以说是“自给自足”的。

  这也与卫所制度有关,卫所的军,只能说是军与农的合体,打仗的时候就是军,不打仗的时候,那就是农,需要开荒,需要种地。

  这边收着庄稼,手舞镰刀,那边烽火传讯,就可以马上换上盔甲,抄起钢刀杀敌。

  如果军屯的收成不够军队开支,那就让商人雇人去边塞开垦,通过开垦出来的庄稼,来换取朝廷盐引,这样一来,商人与边军便实现了双赢。

  看似美好的存在,在经过洪武的风雨之后,已开始显现出其问题,卫所废弛与崩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而军农合一的方式,已严重妨碍了军队的训练。

  试想,一个集体下地务农的军队,又能有多少时间训练?又能掌握多少的杀敌技?

  卫所制不改,新军之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