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颜儿脸上满是震惊,她虽是后宫之人,但也清楚南京至北平,隔着两千多里,如此远的距离,走过去都难,何况是修路……

  “皇上,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尤有古河道可借,若是修什么凝土路,是否可依官道而建?”

  骆颜儿担忧地问道。

  朱允炆清楚骆颜儿担忧自己会滥用民力,劳役百姓,便解释道:“混凝土道路的修建与铺设,旷日持久,并非一年之功。才人无需担心,以财政养民,民力不竭,道路不止。朕打算用二十年时间,用混凝土路串联起主要场镇与边防重地。”

  “可这样,岂不是耗费巨大……”

  骆颜儿担心帝国财政吃不消。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财政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就算是我们少吃几顿饭,这路也必须修出来。”

  骆颜儿看着坚定的朱允炆,莞尔道:“那臣妾便多织造一些医用纱布,到时候换了银子,给皇上去修路。”

  朱允炆很喜欢骆颜儿的贴心。

  混凝土路必须修出来,自然有“想要富,先修路”的后世思维。

  路通,货物周转、调配的效率会提高,交易的频次增多,成本下降,所带来的经济效应是巨大且深远的。

  除了经济层面的考虑,朱允炆还看中了混凝土路的军事价值。

  古代打仗,一到暴雨天、大雪天,基本上就不能动弹了,原因在于:

  行路难。

  古代是有“国道”的,最早的“国道”是秦始皇时期修的,名为“驰道”,以咸阳为中心,向全国辐射,上郡道、临晋道、东方道等,就是那时候的高速公路名……

  自秦至元,除了忙着打仗、造反、打人、被人打的朝代以外,都十分重视修路。

  很多地方原本是没有路的,修的朝代多了,也就有了路。

  到了元代,疆域广阔。

  元**一看,不管再怎么地广人稀,那也是自家地盘,需要安排人看着点。

  于是,道路、驿站修建,成为了元朝的重要工程。

  元朝陆地上设置了陆站,河边有水站、海边有海站,哦,东北冰冻地方路太难修了,但也设置了“狗站”。

  别误会,狗站可不是说驻守在驿站的那位是畜生,而是以狗拉车……

  全国上下,超过了一千五百个驿站,而这些驿站,便是国道之上停歇、换马、暂住之地。

  元末战争虽然把中原都打烂了,人杀得没几个了,但路还是那个路,再怎么毁,主要大路是毁不掉的。

  朱元璋开创大明以后,也主张修路。

  但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老朱修路是个间接性的行为,今年修修,好了,百姓累了,后年再修吧。

  但无论是老秦,还是老忽,亦或是老朱,他们所修的道路,除了城中与周围一点点是石路,其他绝大部分都是土路。

  土到什么程度,用明代人的话,那就是:

  尘土积三尺,

  雨雪泥没股。

  都说七尺男儿,你想想,三尺啊,泥泞的都快到腰了,这样的路,哪里还是路,标准的泥石流啊……

  明代人虽然言语夸张,但不可否认的是,古代的路,雨雪天真的是太难走,以至于太耽误事。

  朱允炆需要混凝土路,是因为二炮局已在建设之中,未来的大炮必然需要开往边疆。

  总不能刚离开京师两百里,前面道路泥泞,就在那歇着吧?古代也没拖拉机,几百斤的大疙瘩,想在泥泞路上行进,就是累死人,一天能走多远?

  战机不等人。

  混凝土路,对于当下的朱允炆而言,是最可行的一种选择。

  朱允炆不是没想过沥青路,可是就凭着大明这点石油产量,想要弄很多沥青,那纯碎是痴人说梦。

  骆颜儿见朱允炆看着自己,毫不闪避地对视着,轻声道:“石灰石臣妾是知道的,在句容县便有很多的石灰窖,不过那不是药石吗?怎到了皇上这里,倒成了混凝土路?”

  朱允炆走向骆颜儿,道:“一样物,百样用。谁说石灰只能治病了?才人是如何知晓句容的?”

  骆颜儿脸色有些不快,侧过身道:“臣妾本就是句容县人,只不过……”

  自己那可恶的叔叔,在自己父亲死后,掌管着家族,不仅将大伯一家人死死踩在脚下,还将自己卖到了浣衣局,害自己受苦。

  朱允炆牵起骆颜儿的手,道:“其实,朕知道才人的过去,说起来,是太祖的不对。”

  骆颜儿惊讶地看着朱允炆,他竟为了劝慰自己,指责自己的祖父?

  朱允炆认真地看着骆颜儿,道:“蓝玉案中,无辜被杀的人太多,这件事朝廷早已有定论。朕让安全局调过骆韶的卷宗,他与蓝玉没有任何关联。哎,这件事,也是朕负你。”

  骆韶,骆颜儿的父亲。

  朱元璋杀了蓝玉那么多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朱允炆太弱,主弱臣强,国之大忌。

  “臣妾不准皇上如此说。”

  骆颜儿连忙止住朱允炆的话,眼神中有些复杂地看着朱允炆,道:“让一切都过去吧,臣妾不想有恨,只想感怀在心。”

  朱允炆深深地看着骆颜儿,被她的情怀与真情所触动,上前一把抱起骆颜儿,便走向一旁的秀榻,骆颜儿有些慌乱。

  当罗带轻解,肌肤相亲时,骆颜儿痛紧了眉头,轻咬红唇,低低嘤咛,直至眉头舒展,面如桃红……

  房外敬事房太监提起了笔,在小本子上开始记录着……

  天微微亮,朱允炆便醒了过来,侧身看着一旁握着拳头,有些防备的骆颜儿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拨开骆颜儿眉间的秀发,仔细欣赏了一番,便轻轻起身。

  骆颜儿微微睁开眼,坐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对朱允炆道:“皇上,天色还早。”

  朱允炆含笑看着骆颜儿,伸出不老实的手,道:“天色还早,那朕再多睡会?”

  骆颜儿连忙躲开,幽怨地说道:“才不要,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朱允炆下榻,轻轻说道:“朕打算去东水关看看灾民安置的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足,才人要不要随朕一起?”

  “臣妾也可以去?”

  骆颜儿惊喜地问道。

  朱允炆笑道:“微服私访,有何不可?午膳之后,朕派人来接你。”

  骆颜儿笑得很灿烂。

  简单用过早膳,朱允炆便走出承乾宫,对双喜道:“擢升骆才人为淑妃。”

  “遵旨。”

  双喜笑着,然后对骆颜儿行礼:“咱家见过淑妃娘娘。”

  武英殿。

  朱允炆看着桌案上的审讯报告,深吸了一口气,道:“传刑部尚书侯泰、大理寺卿胡闰、都察院右都御史练子宁。”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为三法司。

  鉴于水师总兵陈瑄罪行重大,朱允炆安排三法司连同各部尚书,会审陈瑄,如今给出的会审结果,让朱允炆有些不安。

  陈瑄,贪污巨大,蓄意谋反,欺压军士……罪名成立,当斩。

  抄没所有家财,夷灭三族。

  三人匆匆入殿。

  朱允炆指了指会审报告,道:“陈瑄本人可招供了?”

  候泰肃然道:“回皇上,陈瑄已悉数认罪,并签字画押。”

  朱允炆冷笑一声,道:“还真有如此不忠之人,既如此,他死朕没有意见。只不过,这夷灭三族,是怎么来的?”

  练子宁回道:“皇上,谋逆乃是死罪,夷灭三族已是轻了,按律,当诛其九族。”

  朱允炆清楚,三族是父族、母族、子族,这要追究下去,可就不只是一个人头,而是数十乃至上百个人头。

  动不动就灭人家全家,这合适吗?

  “陈瑄的父亲、母亲、子女,可都参与了谋反?”

  朱允炆皱眉问道。

  练子宁愣住了,侯泰与胡闰也有些不知所以。

  陈瑄都想有谋反之心了,要杀就一起杀了,谁会问他家里人有没有参与其中?

  难道不应该学习下太祖爷,一刀砍了肃静?

  朱允炆拿起会审报告,丢在了三人面前,道:“陈瑄他有罪,承认了,朕要杀他,他没怨言。可他的家人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其中,你们连询问都没有询问,便直接判定夷灭三族?拿回去,重新审议,调查清楚了,再报上来!”

  对于灭人三族、九族、乃至十族的事,朱允炆不感兴趣。

  后世没有连坐,不一样好好的过日子?

  威慑,不一定非要灭人满门。

  处理过陈瑄之事后,朱允炆又翻看了几份奏章,不痛不痒,并没有多少大事。

  打开一份奏章,仔细一看,朱允炆不禁一笑。

  杨士奇在国子监干得不错,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便完成了各类学科的重新编排,在经史子集课程之外,分设了数学、商学、农学、地志天文学、兵学、医学等。

  为了避免监生压力过大,精力分散,主课业仅仅包含了四书五经与数学,但无论是谁,想要从国子监肄业,都必须兼修两门杂学。

  杨士奇还天才地提出了一个构想,将国子监六堂改设为下三堂、上三堂。

  下三堂,修三年,理解四书五经,初步掌握数学、两科杂学。

  上三堂,修三年,深解四书五经,掌握更高数学,精研两门杂学。

  杨士奇的提议正合朱允炆的心意,京师初等学院是小学,府州县学是中学,国子监是大学。

  可在京师之中,它没府州县学,只有国子监……

  所以,京师初等学院的出路,只能在国子监身上想办法。

  小学直接升大学是不合适的,而杨士奇提出的下三堂,在朱允炆看来,便是中学一级的存在,嗯,国子监附中。

  朱允炆发现杨士奇这个在江湖上飘过的,与其他国子监祭酒明显不一样。

  无论是洪武时期的国子监祭酒宋讷,还是张显宗,亦或是后来的程师周,他们对国子监的管理,那就是循规蹈矩,虽有革新,但总逃不出抓纪律、抓典型,真正体制上的变革,没有出现过。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太祖时间,还也轮不到他们改制……

  杨士奇的奏折最后,内阁解缙的批示是:善。

  朱允炆微微点头,在革新国子监这一点上,解缙并不固执,于是提笔写道:“极善,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