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卷动着厚重的帘。

  暖帐之内,鸦雀无声。

  月哲的话,令所有人震惊,即使是买的里八剌也惊讶不已,看向哈尔古楚克鸿台吉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哈尔古楚克鸿台吉彻底慌乱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事情为何会成为这样子?

  哈什哈将刀子插在桌子上,冷冷道:“想要当大汗,大台吉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阿鲁台的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原本自己与大台吉还有些交情,现在看来,这个家伙的野心很大,根本就不容易控制,扶持上来怕也不会听自己的话。

  对于阿苏特部,不听话的人,是没有价值的。

  “我没有!月哲,你背叛我!”

  哈尔古楚克鸿台吉愤怒至极,从一旁取过一把尖刀,猛地刺入了月哲的脖颈,血咕咕直流,月哲睁着的眼,再没有一点光泽。

  马哈木抬起脚,走至一旁,道:“大汗,哈尔古楚克鸿台吉心怀异心,为其贴身护卫揭穿,竟恼羞成怒,格杀护卫于帐内,如此狠厉果决之手段,令人胆寒,若他日其与大汗共处一帐……”

  买的里八剌浑身一冷,马哈木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若哈尔古楚克鸿台吉想要造反,而自己没有提防的话,那倒在血泊里的人,岂不就是自己?

  看着手握滴血尖刀的哈尔古楚克鸿台吉,买的里八剌彻底愤怒了,喊道:“你这个逆子,枉我如此厚爱,如此信任你,你竟意图弑父篡位!来啊,将他给我绑起来!”

  门外护卫听闻,入帐便想要抓住哈尔古楚克鸿台吉,可哈尔古楚克鸿台吉连忙闪开,对买的里八剌喊道:“我是你的儿子,如何可能会背叛,这一切都是太尉的阴谋,是绰罗斯人的阴谋啊!”

  “大台吉,你屡次诬陷绰罗斯,辱我父亲,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想要将我们赶走,更好接近大汗?你若无罪,那就告诉大汗,你这两个月中做了什么!”

  马哈木大声喊道。

  哈尔古楚克鸿台吉看向买的里八剌,说道:“两个月前,儿臣迎娶鄂勒哲依图鸿郭斡妣吉为妻,这两个月,始终与她相伴,根本就没有半点逾越之举,大汗要相信儿臣啊。”

  买的里八剌听闻到了妣吉的名字,眼底多出了一抹犹豫的疯狂。

  马哈木微微摇头,对哈尔古楚克鸿台吉道:“大台吉太善伪装了吧?据我所知,在这两个月之间,你以成婚掩饰,曾多次夜见其他部落之人,而你为了麻痹大汗,行为举止大不同于两个月之前,这不过是你谋权的先兆罢了……”

  买的里八剌紧握着拳头,怪不得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想,他改变了很多,而这些改变,只是为了骗取自己的好感!

  好一个哈尔古楚克鸿台吉!

  “给我杀掉这个逆子!”

  买的里八剌彻底愤怒了,厉声喊道。

  “大汗!”

  哈尔古楚克鸿台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竟然想要杀掉自己!

  “还不动手!”

  马哈木对一旁的护卫喊道。

  护卫见买的里八剌是认真的,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便上前去擒抓哈尔古楚克鸿台吉。

  哈尔古楚克鸿台吉见事已至此,心头怒火彻底释放了出来,握着尖刀便奔向买的里八剌,喊道:“昏庸无道,听信奸佞,你不得好死!”

  “杀,杀了他!”

  买的里八剌连忙喊道!

  浩海达裕抽起一块骨头便甩了出去,正中哈尔古楚克鸿台吉的太阳穴,哈尔古楚克鸿台吉被这一击打得有些发懵,还没缓过劲来,便被护卫给抓了起来。

  马哈木上前夺走了哈尔古楚克鸿台吉手中的尖刀,毫不犹豫地便刺入了哈尔古楚克鸿台吉的心脏,低头至哈尔古楚克鸿台吉耳边,低语道:“这一刀是为月哲报仇,他是我的族人。”

  哈尔古楚克鸿台吉瞪着眼,刚想说话,马哈木握着的刀子猛地一搅,哈尔古楚克鸿台吉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马哈木松开手,任由哈尔古楚克鸿台吉的尸体滑落摔倒,对买的里八剌道:“大汗,谋逆之人已诛杀,臣请命彻查大台吉营地,将其营地所属一切,归入大汗营下,由大汗分配各部落……”

  原本还有些悲伤的买的里八剌,听闻马哈木的话,顿时来了精神,便道:“大台吉意图弑父谋反,现已被诛杀,其所辖营地自当归朕暂管,太尉,还请你亲自走一趟,将商盐找出来,送到这里!”

  浩海达裕道:“臣定不辱使命。”

  走出营帐,浩海达裕看了看马哈木,嘴角微微上扬,道:“大台吉已死,后面的事就容易了,走吧,我们去带回大汗想要的……”

  马哈木有些为难地问道:“父亲,难道说我们真的要交出所有商盐?”

  浩海达裕呵呵笑了笑,道:“孩子,一旦为父成为北元丞相,我将可以名正言顺地统帅瓦剌各部落,虽然柯尔刻氏等部落未必臣服,但一些小的部落必会加入我们,用不了多久,绰罗斯便会成为瓦剌第一大族,与这些相比,盐又算得了什么?”

  马哈木听闻此话,不由点头,长鞭震空,疾驰而去。

  妣吉正坐在帐中,伸手**着平坦的小腹,自言自语道:“大台吉早点回来,早点回来,你的妣吉正在呼唤……”

  杯中的水陡然泛起了波纹,妣吉惊喜地起来,走出帐外,笑着迎接自己的大台吉,只是当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妣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浩海达裕高声喊道:“哈尔古楚克鸿台吉意图弑父篡位,为大汗诛杀,现营地中所有人,转移牧场至山丘以北,划归大汗亲治牧场。”

  妣吉捂着嘴,瘫坐在地上,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台吉没有谋反之心,他没有,这一切都是浩海达裕父子的阴谋诡计!

  妣吉无声地痛哭,却无改于事实。

  大台吉的随从返回营地时,带来了他的尸体,妣吉看着死去的大台吉,那一柄尖刀,犹插在心脏处,妣吉紧握着刀柄,咬牙拔了出来,哭喊道:“你说过的,等你回来一起用饭,你骗我,你骗我!”

  浩海达裕看向哭泣的妣吉,对一旁的马哈木说道:“果是美人,就连哭泣也让人怜爱,大汗若见了,怕是要丢了魂。”

  马哈木低声道:“我打听过了,大汗多次看着妣吉的画像发呆,若将她献给大汗,父亲想要丞相之位,易如反掌。”

  浩海达裕哈哈笑了起来,突然想到这里死了人,实在是不宜大笑,便强忍着,道:“绰罗斯想要崛起,总要死一些人的,走吧,把盐拿出来……”

  夜晚,常百业坐在篝火旁,沉默不语。

  侯西域走了过来,坐在了对面,拿起了架子上的一串羊肉,从地上的小木盒中捏了一点盐,仔细撒在羊肉上,递给了常百业,道:“有些事,说出来会更好。”

  常百业没有客气,接了过来,轻轻说道:“侯叔叔,你也听说了吧,大汗杀掉了自己的儿子。”

  侯西域微微点头,道:“怎么,你很惊讶?”

  “难道我不应该惊讶?”

  常百业反问道。

  侯西域呵呵笑了笑,又取了一串肉,道:“你读过史书,应该看多了这种权力之下的冷漠,北魏拓跋绍、宋元帝刘劭、隋炀帝杨广、后梁朱友珪,皆是弑父夺权,胡亥杀扶苏,李世民杀兄逼父……阿里不哥反叛忽必烈,不也带着杀戮?”

  “我只是看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冷血!”

  常百业问道。

  侯西域呵呵问道:“权力本身就是冷冰冰的,就以我朝来论,之前民间传闻燕王朱棣有心谋反,若不是新皇应对得当,未必没有叔侄战事。”

  “可是大台吉是买的里八剌的儿子!”

  常百业说道。

  侯西域挥了挥手中的铁签子,道:“唐玄宗李隆基杀自己儿子的时候,可说过什么?汉武帝刘彻杀掉儿子与女儿的时候,可说过什么?王莽杀掉自己三个儿子的时候,可说过什么?孩子,你要知道,死人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常百业深深看着侯西域,思索了下,握着手,坚定地说道:“我想活下去,更久地活下去,不要被人杀掉!”

  “好好活着吧,未来一定有你的一片天,只是孩子,你要记住了,无论是猪,还是狼,通常都不会招惹猛虎的,猛虎也不允许威胁存在……”

  侯西域说完,便起身走了。

  常百业看着烧得正旺的火堆,思索着侯西域的话,许久之后,才喃语道:“做猪不行,做狼也不行,那就成为一只虎吧,商人参与国事,未必行不通。‘商祖’白圭受教鬼谷子,学的不就是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如今,时机也该到了吧。”

  大明京师。

  一炉暖春坊掌柜的赵贵贴着假胡子,拨动着算盘,至珠算声停下之后,方对卓敬道:“户部想要批量购置三千新式炉子,最低只能走四两二钱,再低,我们便会亏损。”

  卓敬摇头,道:“四两是户部底线,不可变改。这新式炉子新颖,然并不难打造,若你不准,朝廷调工匠赶制的话,一炉暖春坊将再无生意可言。”

  PS:历史中很多阴谋,并不是多出彩,却很实用,有些看似**的计谋,偏偏屡试不爽,再说了,蒙古部落的计谋往往都很简单、粗糙,他们没文化,不能怪我不用心编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