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地方鸟不入林,必是大军所扰。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远处的山道之上便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与叫喊声。

  不需要张辅下令,南宁卫所有军士已悉数就位,或手持弓弩、长枪、大刀站于城墙,或于城下列队,随时准备登城作战。

  胡木带领的军队,已出现在远处。

  张辅走出城楼,身后是黄桂、王远兴、潘成、袁岳等人。

  踏步走来,张辅看到的是一群满脸疲倦,却坚毅勇敢的军士,是一个个衣着破烂,却傲骨铮铮的军士,满腔的热血,在这凄清的风中,散发着热量。

  “我们翻过了一座座险山,跨过了一道道裂谷,如今占据镇南关,彻底关闭了安南大军的退路,正是关门打狗的好时候!你们说,我们能放他们回去吗?”

  张辅厉声嘶喊。

  “不能!”

  众将士齐声回道。

  张辅伸手指向胡木的大军方向,喊道:“疯狗会咬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碎他们的牙,打折他们的腿,扭断他们的脖子!不惜一切手段,无论是你刀,还是用拳头,我要你们钉死在这座城关之上,不让一个安南狗登上城关!能不能做到?!”

  “能!”

  “大声点,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能!”

  “能!”

  “那就战吧,杀出我们南宁卫的雄风!杀!”

  张辅抽出刀,高声喊道。

  “杀!”

  南宁卫军士战意升腾,声势震天!

  胡木带三千人已至镇南关外,这一路上胡木走得也是胆战心惊,生怕遭遇伏击,可让他意外的是,直至镇南关外都没有遇到麻烦。

  这倒不是张辅不想半路伏击,而是因为兵力实在是不足,军士又太过疲倦。

  十几天的时间,南宁卫都没有好好修整过一次,而在夺取了镇南关之后,军士已是强弩之末,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加之伏击若是不成,极容易被缠住,一旦有所损失再想守住镇南关,那就太难了。

  胡木看着城关之上的大明军士,目光聚焦在了城楼之上,日月旗在空中飘动,那是大明的旗帜!

  城关果然丢了!

  胡木十分清楚,想要活着离开思明府,回到安南,那就只能夺下镇南关,这是唯一的活路!

  “准备圆木、攻城梯,天黑之前,拿下镇南关!”

  胡木对自己身旁的副将李兴源、陈柘下令。

  两人答应一声,马上安排人去山上准备攻城器械,木头多的是,打几个梯子还是简单,至于撞击城门的圆木,随便找一根粗壮的树干就够了。

  不到一个时辰,已准备妥当。

  胡木看向李兴源,道:“我给你是两千人,务必拿下城关!”

  李兴源咬牙答应一声,便招呼部将组织军士开始攻城。

  一排排安南军士凭借着相对开阔的关前空地分散开来,一部分人抬着攻城梯,六十余人抬着大圆木,还有数百步兵叫喊着冲向城关。

  张辅抬起手,见安南军士进入一箭之地,便下令:“放箭!”

  箭矢腾空而起,又优美而落。

  安南军士瞬间倒了一片,惨叫连连,但很快便有其他军士接续,整个攻击阵型依旧完整。

  “放箭!”

  张辅冷厉地观察着战场,下令道。

  三轮箭雨之后,安南虽损失了三百余人,可大部已抵近城关三十步。

  “杀!”

  安南军士快步冲向城墙,一道道攻城梯立了起来,顶部直接伸到了城墙垛口处,大明军士纷纷用长枪推倒攻城梯,攻城梯沉闷的倒下声中,伴随着骨折的声音。

  一个个大石头从城楼位置滚落了下去,直砸中了大圆木,沉重的力量让抬着大圆木的数十人纷纷倒地,与此同时,城楼之上的军士冲着底下便开始放箭。

  一些安南军士登着攻城梯至了城墙垛口,还没来得及跳上城墙,便被一刀砍了下去。

  尸体开始在城下堆积,战况越发激烈。

  李兴源见损失如此之大,连忙去找胡木,请求道:“大人,还请动用神机炮加以掩护!”

  胡木摇了摇头,道:“我手中的神机炮只有三门,不确定大明的主将位置,绝不能使用。何况眼下明军气势还在,不是动用神机炮的时候。”

  李兴源看着胡木急得直跳脚,喊道:“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军士会损失惨重,到时候攻不下城关,我们都得死!”

  这个家伙看似精明,实则就是一蠢货。

  若不是依靠胡杜的关系,他岂能指挥大军?!

  陈柘看着城关方向,指了指,道:“那个立于城头拿着刀指挥的,应该就是主将,胡将军,若是我们此时动用神机炮,定能将其一举灭杀,也可振我军威,一举夺下镇南关。此关一下,将军必名扬安南。”

  胡木眼神一亮,心中大喜,便打发李兴源道:“你且回去,命令军士不惜代价攻城,我马上安排神机炮支援!”

  李兴源感激地看了一眼陈柘,然后匆匆回到阵前,指挥后续军士冲关。

  胡木下令拿出自己的三口神机炮,然后安排人挡着,布置在了镇南关两百步开外,将炮筒对向城关。

  “轰轰轰!”

  三声雷鸣,三个火药石飞出。

  王远兴正在指挥作战,突然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猛地扑向一旁的张辅,炮石炸裂在城墙之上,强大的威力撕碎了垛口处的城墙砖,四五名大明军士被炸出了城墙,跌落到城下。

  张辅感觉脸上满是粘稠的液体,连忙抓住王远兴,喊道:“王远兴,你给我起来,起来!”

  王远兴咧嘴看着张辅,嘴角沁出血来,张了张嘴,却没有一点声音。

  袁岳看着被炮石碎片击穿了半个腰部的王远兴,肩膀上的骨头也显现了出来,不由高喊一声,挥刀砍住了一名登城军士,刀卡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便猛地切了下去!

  张辅坐在城墙后面,看着死去的王远兴,握了握拳头,站起来对黄桂喊道:“找出对方的炮点,给我轰死他们!”

  黄桂擦了擦眼角,便去准备,此时,安南的神机炮再次发动!

  城墙震颤着,垛口也开始裂开,一些被炮石清空的区域开始出现安南军士,又很快被赶过来的明军给歼灭。

  反复争夺,血流成河!

  在胡杜的神机炮再次响动的时候,黄桂下令点了火炮,十余发炮弹与三发炮弹相向而行,又在长空中错开,相背而行!

  震天的轰鸣声不断传出。

  镇南关城楼被摧毁,而胡杜的三门神机炮与炮手更是被击杀,损失惨重。

  一枚炮弹就落在了胡木不远处,血肉模糊的场景,

  “撤,撤!”

  胡木见此情形,不由骇然,连忙下令撤退。

  李兴源看着那些正在登城的军士,心头充满了不甘,若是再坚持下,是不是就有机会夺回城关?此时撤退,岂不是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军士?

  可没有了后续力量的支持,李兴源根本就不敢继续打下去!

  “撤!”

  李兴源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张辅看向袁岳与潘成,冷冷地下令道:“追击!”

  袁岳、潘成答应一声,下了城墙,便带人打开了镇南关的关门。

  原本正在后撤的李兴源顿时惊呆了,这死活进不去的城关,竟然开了?

  李兴源刚想喊胡木,可哪里还有胡木的影子,而自己所带来的军士正在撤退之中,仓促之间怎么可能被组织起来。

  背对着敌人,已是败局!

  跑吧!

  李兴源听到了大炮的声音,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袁岳、潘成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五百,但却是清一色的骑兵,而这些战马,也是从安南军士手中缴获的。

  骑兵的速度,可比步兵快多了,加上安南军心涣散,作战失利,根本无力抵抗,追击了十余里,五次打败胡木的军队,斩杀六百余人,方收兵回了镇南关。

  经此一战,胡木三千人马损失过半,只带了一千余人逃了出去,在半路遇到了胡杜的主力。

  胡杜难以相信胡木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一用,好好的攻城战,打成了被追击战,如此无能,当真是累死千军!

  可有什么办法,这是自己的弟弟,又不能杀了他……

  胡杜下命撤掉了胡木的指挥位置,安排陈柘来担任指挥,升官的陈柘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了一条命令:

  全力袭扰韩观,拼尽最后一人,不可让韩观进入镇南关十里!

  陈柘不是胡木,脑子有浆糊,他是一个极为清醒的将领,让自己带一千余残兵败将去抵挡韩观的一万大军?

  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

  但陈柘并没有拒绝,而是带李兴源与一干军士寻找适合的防守之地。

  沿途时不时可以看到安南军士的尸体,胡杜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至镇南关八里外,胡杜方下令停歇,命杨秀带一千人摸索前进,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方将大营移到了镇南关外,并抢占了两侧山峦入口。

  胡杜研究了镇南关的城防,召集将领,下达了杀气腾腾的军令道:“三更作战,一鼓令下,赴城,二鼓令下,登城,三鼓令下,不登城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