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一直都认为,一个男人若没了阳刚与血性,那就算不得男人,一个国家若没了阳刚与血性,那国家也将没有未来。

  大明的明,是日与月的合体,而日与月,皆是光。

  光不允许黑暗的血,盘根错节地结痂于身体之上,它会用闪亮的方式,来告诉所有人,光明是存在的。

  易绍宗的死,放在明初三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抗倭中,其实算不得什么。

  一个小小的千户,而已。

  但他是一束光,用血战到底的悍勇之气,至死不退的忠诚,告诉了朱允炆,必须采取更为积极的防御与进攻手段,才可以彻底消灭倭寇!

  “速传铁铉、刘儁、杨荣、宋晟、李坚入殿!”

  朱允炆阴沉着脸下令。

  内侍连忙去传唤。

  大殿之中,朱允炆平息着怒火,对解缙、徐辉祖等人说道:“易绍宗为国捐躯,又是杀倭首功之人,朝廷如何抚恤?”

  黄子澄犹豫了下,回道:“按朝廷规制,象山钱仓千户所属浙江都司,其非为京军,并未列入新军之策,应仍以旧制,给其家眷三年全俸,考虑其军功,令其子孙世袭钱仓千户所千户一职。至于寻常军士……”

  解缙当即反对道:“若按旧制,实乃有亏人心。钱仓千户所上下将士,定会寒心。臣恳请破例以新军之策,赐葬行祭。”

  黄子澄皱眉道:“若开如此先何,朝廷规矩何在?今日是钱仓千户所,那日后呢?皆按新军之策,朝廷可以拿出多少钱粮,解大人可盘算过?”

  解缙怒目而视,对黄子澄喝道:“若连此先何都不敢开,就任由军士寒心?一面是京军无忧无虑,坐享新军之策,一面是前线将士,杀敌身死,却只配朝廷旧制?”

  黄子澄咬牙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朝廷税赋有限。”

  朱允炆的目光顿时变得冰冷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两人的争论,道:“前线将士们流了血,丢了命,朝廷大臣却在这里斤斤计较钱粮?此事若传到象山钱仓,传到战士将士的家眷耳中,你们认为他们会怎么想?”

  “按规制,黄大人之言并无不妥。”

  茹瑺见郁新想要说话,连忙抢先一步。

  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朝廷,得罪皇上无所谓。

  皇上眼不见心不烦,过段时间也就消气了,可如果皇上厌恶了郁新,那内阁之中就无人是解缙对手,到时内阁一言堂,对大明可没什么好处。

  茹瑺成功吸引了朱允炆的怒火:“那就改一改规制!”

  “皇上,钱粮有定数。”

  黄子澄连忙劝道。

  眼下朝廷处处要花钱,虽有增加钱粮,可毕竟政策推行时间不长,百姓积极性刚起来,不至于一年增加几倍税赋。

  这移民要钱,修路要钱,造船要钱,新军之策要求,挖会通河也要钱,在洪武年的财政中,这些花销要么很少,要么就不存在。

  陡然多出来那么多花销,若不是洪武爷打下的底子厚实,三十年休养生息,加上新策推行有力,户部就算是挖金矿,也跟不上这个花钱的速度啊。

  黄子澄自认并非是冷血之人,只是眼下户部已是困难重重,如果将新军之策落在象山,那之前倭寇祸乱的沿海诸多卫所,如何盘算?那之后倭寇进犯卫所,又如何盘算?

  这笔钱粮,谁来出!

  豪言壮语说都可以说得出来,能不能解决问题才是真正的根本。

  黄子澄管过户部,知晓户部的家底,清楚今年不能再折腾了。

  朱允炆怒斥道:“钱粮有定数,生死也有定数吗?拼杀在前,战死的,受伤的,冲锋的,皆是我大明男子汉,好男儿!岂能因旧制令他们寒心,长期如此,谁还敢为朝廷效力?传旨,将……”

  “皇上!”解缙连忙走出,打断了朱允炆的话,快速说道:“臣以为,但凡抗倭之中,战死与受伤军士,皆纳新军之策可行!”

  朱允炆看着解缙,目光幽冷。

  解缙跪了下来,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断皇上,但皇上一旦开口,说要将沿海诸多卫所一并纳入新军之策,那事情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内阁大臣之间斗一斗,还谈不到生死,可若是此事定了,户部就麻烦了。

  户部就算是金矿,也不能一锤子挖到底,多少需要个过程。

  眼下拿不出来钱粮,就是拿不出来了,皇上非要让拿,那他们只能伸手给百姓要,到那时候,什么建文新政都将成为泡影。

  这个后果,太过严重,解缙承担不起,整个内阁也承担不起。

  看着解缙凝重中带着恳切的目光,朱允炆恢复了理智,摆了摆手,道:“就按解缙所言办吧,户部挤兑出两个卫的钱粮,剩余缺额多少,汇上来朕来解决。”

  夏元吉犹豫了下,走出来道:“还请皇上明示,抗倭之中伤亡将士,应从何时开始统算?”

  时间是个大问题,若从钱仓千户所之战开始算,那好办。

  可若是从建文登基开始算,沿海诸地上报的倭寇军情可不再少数,军士伤亡也屡见文书,虽每次阵亡不多,但受伤或伤残的并不少,粗略盘算,怕也有三千人之众。

  若按照这个标准算,两个卫的钱粮大致一万多人的份,直接就分出去了三分之一,日后再出现点问题,户部可真要借钱过日子了。

  朱允炆明确地告诉夏元吉:“自朕临朝开始。”

  只能选择在这个时间,不是吗?

  朱允炆何尝不想将范围扩大到洪武朝,可在洪武二年的时候,倭寇问题就已经出现了,至今三十多年,已经是一代人的时间了。

  这一代人,追不到上一代去,委屈的,只能委屈了。二两银子也好,四匹布也好,那是他们命的价格。

  “追封易绍宗为指挥佥事,命礼部官员勒碑旌表,备录其名,待英烈碑成,当有其名。”

  朱允炆对徐辉祖说道。

  徐辉祖、解缙等人连忙同意。

  此时,内侍通报铁铉等人已至。

  待几人入殿之后,朱允炆让其看过文书之后,也不再商议,直言道:“倭寇乱我大明,已有数十年,虽非如北元之势,骑兵之险,然其心性邪毒,杀戮残暴,又擅偷袭,屡入我沿海之地,杀伤居民,夺取财货,是为顽疾。今象山死战警醒了朕,朝廷在抗倭一事上做得还不够!故此,朕要做一些改变!”

  朱允炆将目光看向李坚,目光锐利地喊道:“李坚听命!”

  “臣——末将在!”

  李坚踏步上前,单膝下跪,听的是军令,行的是军礼。

  朱允炆严肃地下令道:“自今日起,整顿水师,除粮草辎重与战备所用船只外,水师将士与船队,悉数开往东海,扬帆征剿倭寇,以靖边氓!”

  “末将领命!”

  李坚起身,站至一旁。

  朱允炆转移了目光,沉声道:“宋晟!”

  “末将在!”

  宋晟行礼。

  朱允炆下令道:“朕命你暂领宁波、绍兴、台州、松江四府沿海卫所,整训军备,全权负责抗倭事宜,一应钱粮,由四府协济!”

  “末将领命!”

  宋晟热血沸腾,回京以后还以为没仗可以打了,没想到还能去海边打倭寇。

  宁波、绍兴、台州、松江四府,可以说是朝廷赋税要地,也是倭寇进犯次数最多的地方。

  象山钱仓千户所,便处在宁波府。

  朱允炆决定不仅要收拾掉倭寇,还要收拾倭寇后面的日本,指向刘儁道:“以兵部名义,传出消息,但凡与倭寇存在商贸往来的,便是我大明敌人,将消息传到朝-鲜!若朝—鲜识趣,就应该切断与倭寇商贸往来,若他们不切断,那就由大明水师来切断!”

  “皇上,这……”

  黄子澄认为如此一来,岂不是干涉藩属国之事,实在是有违宗主国身份,便想要劝阻,不料,朱允炆猛地将目光看向黄子澄,冷厉的杀气让黄子澄不由畏惧,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说什么。

  “铁铉,督促各地船厂,广纳船工,扩大海船数量,同时于京军之中,抽掉两万人加入水师船队!”

  朱允炆下令道。

  铁铉没有丝毫犹豫,答应道:“臣遵旨。”

  朱允炆坐了回去,冷冷地审视着众人,道:“倭寇不除,朕寝食难安!你们所学文武,不是皆为君分忧解难吗?现在是时候了,去吧!”

  徐辉祖、解缙等行礼,退出大殿。

  解缙松了一口气,朱允炆这是打算彻底送倭寇去海底,打了一套组合拳,这样也好,早点除掉倭寇,船队也好早点再下南洋。

  茹瑺待解缙与徐辉祖走远了一些,方与落在后面的郁新、黄子澄说道:“倭寇再乱,终不成气候,不碍大局。眼下最重之事,并非山西移民,而是山东会通河之事,宋礼前段时间来报,字里行间,说衍圣公阻拦会通河,这其中恐怕有不少问题。”

  “我一旦离开,两位还应将心用在会通河之上,多顺从皇上意见,莫要再行冲撞之言,以免解缙独揽内阁政事。”

  郁新与黄子澄凝重地点了点头,担忧地看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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