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追逐,横跨三十余里。

  远处地势逐渐发生变化,两侧地势走高,而中间成为了相对低的洼地,骑兵奔驰,逐渐从数百骑奔腾转变为数十骑前行。

  阿鲁台看着即将追上明军,脸上的笑意刚刚升起来,就看到了两翼山丘上有身影晃动,不由地脸色大变。

  嗡!

  刹那之间,箭矢如雨,覆盖夜空。

  星光不见了,月光不见了,只有黑暗。

  “不好,有埋伏!”

  阿鲁台尖锐地声音传出,然后身体一歪,身体藏在了马肚子一侧。

  咻咻!

  箭的破空声,坠如万剑之沉重!

  噗噗!

  惨叫声刹那响彻开来!

  一名鞑靼骑兵抬头看去,一支箭便直贯穿了脸部,从脸的另一侧冒出,带着殷红的血。还有一名骑兵惨叫着拔出了箭,箭矢上带着一颗眼珠,更多的骑兵是被箭射伤,坠落在马下,而马匹被刺痛摔倒,直将人压个半死,甚至还有马匹吃痛之下马蹄乱舞,将人的脑袋踩碎。

  地势南北高,东西低,整个队伍被拖成了“一”字型,这让鞑靼军队无法首尾相顾,但也弱化了箭雨的杀伤力。

  当后面的鞑靼骑兵拼命地冲上山坡时,再想用箭矢收割就不管用了。

  鸣金声在夜色中传出许远,朱棣再一次选择了撤退。

  阿鲁台看着周围死伤的军士,恨得咬牙切齿,两边上坡不过埋伏了一千余人罢了,竟也敢阻拦自己!

  “杀!”

  这一次阿鲁台追击的更为猛烈,也更为小心,军队在草原上分为三路,哪怕是遇到什么小山丘,也得派人去看看,一点都不吝啬马力……

  受“峡谷”区域的箭雨袭杀,朱棣的骑兵已然与鞑靼骑兵拉开了一段距离,眼看阿鲁台这条疯狗紧追不舍,朱棣也不介意,待断后的骑兵追赶过来之后,当即兵合一处,继续向东撤退。

  这一夜,是累死人和**一夜。

  朱棣带人直跑出了上百里,阿鲁台还在带人追,直追到了哈剌温山附近,天都开始亮了。

  既然天亮了,那也该回去睡觉了。

  朱棣终于不再逃,而是拨转马头,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对身后的一万余将士喊道:“杀敌报国,领赏封侯,在此一战!明军威武,杀!”

  “明军威武!”

  “杀!”

  阿鲁台狞笑着看着冲杀过来的明军,拍马冲锋,喊道:“杀尽南人!”

  三万对一万四千,鞑靼占据优势。

  阿鲁台相信鞑靼骑兵的战力,相信自己的力量,两军对冲,铁骑交锋,战斗异常惨烈!双方不断有军士倒下,被杀。

  朱棣左冲右突,陈挥在一旁保护,平安、瞿能各自带骑兵冲杀,双方骑兵绞站在一起,只能依靠着衣着与装备辨别敌我。

  就在双方鏖战,一时之间难分胜负的时候,南面突然出现一支军队,如一柄长枪斜插而来。

  阿鲁台看去,只见朵颜卫的哈儿与天力度带兵杀来,这两个家伙阿鲁台是认识的,前不久还还一起喝过酒,一看两人加入战阵,还是和明军一起,阿鲁台彻底慌乱了。

  朵颜卫竟然联合明军一起杀了过来?

  天啊,朵颜卫可是有两万人,这明军还有一万多,自己才三万骑兵啊,真要这样打下去,可就太吃亏了。要知道鞑靼军士昨晚上又是作战,又是跑路,忙了一晚上,现在一口水都来不及喝,而朵颜卫的精锐却是精神饱满,这还怎么玩?

  可恶的朵颜卫,天杀的脱鲁忽察儿!

  阿鲁台恨死了朵颜卫,眼看着天力度与哈儿带人杀了过来,而此时军士又跑来汇报,后方出现了一支明军,挂的是宁王旗帜,来的人是宁王大将朱鉴与朱棣手下的大将丘福。

  到此时,阿鲁台彻底慌了,自己这是掉到了对方的陷阱当中!

  明军见有援军,更是士气大振,大开大合,以伤换死。

  而鞑靼此时已陷入三面包围,军心已乱,阿鲁台见战况危急,与也孙台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向北突围。

  可朱棣是那种欺负了我就能让你走的人吗?

  朱棣信奉的人生哲学那就是,别惹我,惹我送**下地狱,惹毛了,连**十族一起送。

  你阿鲁台追着我跑了一夜,想走,哪里那么容易。

  真当我朱棣是羔羊了?

  战场就是如此的奇妙,不久之前追着朱棣跑的阿鲁台,现在正在逃命,而朱棣却在后面紧随不舍,时不时也享受下弓箭射杀,长刀砍杀落后鞑靼军士的**。

  阿鲁台自知惹了大-麻烦,对方实在是难缠,竟然敢动用兵法中的禁忌之法——添油法。

  在很多兵法中,都不主张使用添油战法,即先用少量兵力引诱或试探攻击,之后增加一点兵力,之后再增加一点兵力,直至兵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过来吃掉对方。

  这类战术一旦使用不当,就很成为葬送军士的“死亡战术”,毕竟少量兵力很容易被对方一口吞掉,前面的都吃掉了,你再添一丢丢,又毛用?

  兵法的主流思想是以倍致胜,数量压制,像这种添油战法,明显有悖于传统兵法。阿鲁台暗暗咬牙,这种作战风格,好像与传闻中的宁王不同!

  很快,阿鲁台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在向北跑出去三十里之后,一支队伍拦在了阿鲁台的前面,而那迎风招展的大旗正是宁王的旗帜!

  “神啊!”

  阿鲁台脸色一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如此多的明军?

  也孙台、马儿哈咱见状,不由心头一沉,看这架势,明军是打算在草原上围杀鞑靼主力了?

  “向西杀出去!”

  阿鲁台清楚,一旦被明军包围起来,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必须杀出去。

  生死关头,鞑靼军士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西线的朱鉴拼死抵抗,无奈手下骑兵单薄,四千余人根本就拦不住阿鲁台的舍命冲击。

  朱鉴的战阵被撕开,宁王与燕王-兵合一处,连番追出二十余里,杀敌八百余人,终无力再向前进发,不得不收兵回去。

  明军短暂驻扎于哈剌温山。

  朱权看着朱棣,大笑道:“四哥,添油战术也只有你敢用在鞑靼人身上啊,这若是换个人,不被吃掉都难。”

  朱棣一脸欣慰,打量着风采依旧的朱权,快意地说道:“十七弟可谓是这塞外战神,轻骑也敢夜袭哈什哈的大营,还俘获无数,堪称大才。我们兄弟也有一年多未见了,来,喝一杯如何?”

  “哈哈,这里确实不是大醉之地,若到了大宁,小弟定与四哥醉一场。”

  朱权满是欢喜。

  山中,搭建了一座营帐。

  朱权、朱棣、平安等人齐聚,分析着关外的形势。

  朱棣审视着舆图,道:“经过这一役,哈什哈怕是没机会再来东蒙这一带了,甚至可以说,此人已经失败,不足为虑了。”

  平安微微皱眉,道:“哈什哈虽受到鞑靼与宁王两次袭击,但鞑靼并未伤及哈什哈本源,宁王缴获不少,依旧没有断掉哈什哈根骨,他还是事实上的瓦剌王,说不足为虑是不是为时过早?”

  朱棣没有回答平安的问题,而是看向朱权,问道:“你如何看?”

  朱权自信地说道:“落难的老虎不如猫,以我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彻底消灭哈什哈,能送他的只是一场失败。这一次失败,足以影响他的威望,坤帖木儿会行动,其他瓦剌部落也会行动。他还想继续当瓦拉王,怕是不容易了。”

  瞿能赞同道:“我虽驻守蓟州,但对哈什哈还是有所耳闻,此人过于强势,是一胁大汗以令部落的人物,这种的人敌人必然不少。”

  朱棣坐了下来,轻松地说道:“是啊,在我看来,能取代哈什哈的,唯有绰罗斯的马哈木,此人隐忍不发,只是时机不到,现在我们给了他一个时机,若他是枭雄,也该有所行动了。”

  平安见朱棣、朱权等人看法一致,便不再争执,转而说道:“瓦剌主力集中在杭爱山附近,他们再乱,也只是影响甘肃、陕西与山西等地,那里又有坚城重兵,轻易不会影响关内。眼下最棘手的,怕还是鞑靼。”

  朱棣、朱权等人沉默了下来。

  确实,就眼下来看,鞑靼依旧是大明在关外的最大威胁。

  别看现在可以追着阿鲁台跑,但如果真正正面交锋起来,跑路的还是明军。虽然经过哈什哈与明军两次冲击,鞑靼折损了不少战力,但人家底子厚,死个万把人虽然心疼,但还不至于瘸腿。

  朱权凝重地说道:“朵颜卫与鞑靼已彻底结仇,这个仇恨几年内怕是无法解开。鞑靼就算是想在关外闹腾,第一目标也是朵颜卫,不是大宁或辽东。或许,我们可以修整两至三年。”

  朱棣握了握拳头,站了起来,道:“时间对我们有利,眼下朝廷实在是需要一个太平环境,只要熬个三五年,待京军出关时,将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乃至征服整个蒙古!”

  朱权目光中有些诧异,若有深意地说道:“四哥把京军说得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点,我大宁铁骑可不会输给他们。”

  朱棣转过头,嘴角带着一抹诡谲的笑意,道:“十七弟,四哥不骗你,若你的大宁铁骑遭遇京军,我劝你有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冲锋在前,否则……你还记得老七吗?”

  朱权浑身一冷。

  老七,是齐王朱榑,那个造反死了又被挫骨扬灰的家伙。

  朱棣这个警告意味已经很浓了,他在用朱榑的死来告诫自己不要走错了路。

  京军真有那么强横吗?

  朱权眼睑微微颤抖,有些不服气。

  朱棣看向朱鉴,轻轻问道:“听闻你追脱鲁忽察儿时耽误了约定日期,但即便如此,盛庸凭借着三千步兵,硬生生挡住了朵颜卫,说说,他是如何做到的?”

  朱鉴吞咽了下口水,看向朱权,道:“神机铳,神机炮,很厉害的铳,很厉害的跑!”

  朱权有些郁闷,这个家伙平日也会看点书,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很厉害,很厉害是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