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看着白莲沫儿那张看似单纯柔弱,实则阴谋得逞的脸,咬牙切齿,踢翻了一张桌子,摔了两个椅子,然后甩袖离开。

  是日,两名太医背了一大堆药进入安全局。

  哀鸿遍野。

  顾三审挨了板子,薛夏、岳四海、雄武成挨了板子,汤不平,郭纲也没有跑掉。最让刘长阁感觉到郁闷的是,明明和自己没有关系,也挨了一顿板子。

  完了。

  安全局高层全都趴下了,太医上了药,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敷药流程,还是恶意欺负,临走之前还拍了一巴掌,疼得顾三审、刘长阁几位吱呀乱叫。

  唯一没被打的,就是跑到安全二局的庞焕……

  庞焕拿着一份文书来找顾三审与刘长阁,商议安全二局的未来之路,既然皇上决定留下安全二局办事了,那就得立下规矩,分派好分工才行,否则按丛佩儿无忧无虑,整天吃喝练睡四大样,这群人就废了。

  可当看到顾三审、刘长阁等人都趴在长凳子上哀嚎时,也蒙圈了,以为顾三审等人在这里表演什么把戏,很是友好地上前就想把顾三审扶起来,顾三审痛地呲牙咧嘴,恨不得将庞焕一拳头打飞。

  “停停!你再敢砰我一下,小心我砍了你!”

  顾三审满头大汗。

  庞焕见顾三审等人真受了伤,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问:“为何会如此?”

  这几个加起来,就是安全局的全体高层啊,集体挨揍,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哪怕是安全局办事不力,该抓的人没抓到,该刺探到的情报没刺探到,也没见皇上动怒到集体板子伺候的地步啊。

  “你也有份啊,为什么你没挨揍!”

  雄武成很是委屈。

  庞焕一摊手,自己也不清楚,不过看着汤不平那张死人脸,就走了过去,很不客气地伸手抽了下汤不平的臀部,汤不平身体一紧,伸手就想要抓庞焕,可惜汤不平是趴在长凳子上,速度没跟上,被庞焕饶到了后面。

  “啧啧,汤不平啊汤不平,丛佩儿仗着你的身份成天欺负我,你也有今日啊……”

  庞焕很是得意。

  汤不平甩了下额头的汗珠子,愤怒地喊道:“你小子别得意,等我们下来,看你往哪里跑!”

  庞焕不在意汤不平的威胁,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庞焕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长阁小心地从长凳子上起身下来,对一旁的安全局人员招了招手,吩咐道:“把庞焕给我打一顿。”

  “我……”

  庞焕想跑,可哪里跑得掉。

  “不要啊,我没错啊……”

  庞焕被人按在长凳子上,在汤不平、顾三审等人的大笑中,板子落了下去,还没打十棍子,庞焕就受不了了,感觉眼睛已经不好使了,鼻子也不好使了。

  汤不平抬了抬手,示意打板子的可以休息了,然后拍了拍庞焕的臀部,一脸阴笑:“打你是为了你好,我们都挨揍了,你凭什么能少。”

  庞焕心里大骂汤不平,然后要找太医,可惜太医早就走了……

  十板子,虽然不重,没有伤筋动骨,但也够庞焕趴一会的了。

  顾三审红着眼,对刘长阁说:“说吧,咋整,我们这顿板子不能白挨。”

  刘长阁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去,把朱有爋给我抓过来。”

  朱有爋莫名其妙地被人提了过来,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按在了长凳子上,最后就是板子落,汤不平打了两板子,丢给了雄武成,雄武成原本想多打几次的,可打了两下之后,也不想打了。

  原因很简单,打在朱有爋容易扯到自己的伤口……

  但一人两板子,也够朱有爋受得,打完之后,也没人给个解释,就把朱有爋丢到了一个院子里,大家回去养伤了。

  朱有爋侧着身天上的蓝天白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不知道朱允炆唱的哪一出戏,自己都要上刑场了,人都要杀了,干嘛还要画蛇添足揍自己一顿……

  “朱有爋。”

  一声轻灵地声音传了过来。

  如梦中轻,如命中重。

  朱有爋趴在地上,然后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有一双绣花鞋,目光上移,青褶裙,浅蓝袄,陡然,一张精致的令人心悸的容颜映入眼帘。

  呆滞。

  朱有爋手臂支撑着地面,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魂牵梦绕的女人。

  莲步疾,至近前人已蹲跪下来。

  沫儿双手捧着朱有爋有些冰冷的脸,看着脸上的伤,泪挂在了下巴上:“你受苦了。”

  “沫儿,真的是你?”

  朱有爋感受着脸上的温柔,身上还有猛烈的剧痛,不像是做梦。

  沫儿眼睛每眨一次,眼泪就夺眶一次,哽咽不能言。

  “真的,是真的!”

  朱有爋一把抓住沫儿的是手腕,重重地用力,深情地看着。

  “先起来吧,我给你上药。”

  沫儿擦了擦眼泪,扶着朱有爋站了起来,小心地到了房间中,让其趴在床上,不顾朱有爋的反对,解开了衣服,看着被打得红肿一片的伤,不由低声骂了句:“可恶的建文皇帝!”

  朱有爋一只手抓着沫儿的衣襟,生怕再失去,听她骂朱允炆,眼神中透着几分决绝:“沫儿别怕,我答应过你,生死不弃。”

  沫儿下手重了点,疼得朱有爋直吸冷气:“你就知意气用事,本是好好的藩王,偏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你服软,给皇上道个歉,哪里会是今日境地!”

  朱有爋摇头:“我已经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法子了,只要能离你近一点,我也安心。”

  “痴傻!”

  沫儿心头有些酸涩与感动。

  自己失去了一切,与自己相关的人,都死光了,剩下唯一在乎自己的,也是陪伴自己的,只是当初的一枚棋子,一个痴情的藩王世子。

  “养好伤之后,你就回开封当一个百姓吧。”

  沫儿轻声说道。

  “回开封?不,我要陪着你,哪怕是……”

  “够了!”

  沫儿打断了朱有爋,眼泪流了下来,道:“建文皇帝已经答应释放你了,日后,你若再犯错,就没有什么特赦一说,好好的待在开封,找个村落安顿下来,安度一生吧。”

  朱有爋想要起身,又扯动伤,忍着疼痛道:“释放我,为什么?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一起死,我朱有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地痞小人!干不出丢下……”

  沫儿知道朱有爋的心思,低头轻吻,堵住了朱有爋的话,然后起身看着朱有爋,将手放在了腹部,柔和地说:“你的心思我懂,只是,为了他,你也得回去。”

  坤宁宫。

  马恩慧不知道谁招惹了朱允炆,竟会让他如此愤怒,为了安抚朱允炆,让人将泡药浴的朱文奎抱了回来,见朱允炆抱起朱文奎,这才走近了说:“臣妾可少见皇上如此愤怒。”

  朱允炆看捏了捏朱文奎的脸蛋,脸上的愤怒之色缓缓退去:“没什么,今日朕中了白莲圣女的诡计,感觉心里不舒服啊。”

  “白莲圣女,就是那个与朱有爋纠缠不清的沫儿吧?”

  马恩慧问道。

  朱允炆揉了揉眉心,叹道:“对白莲教匪首,朕恨不得斩尽杀绝,可对此女,朕始终还有些于心不忍,她本就是个可怜人,在阴兵里吃尽苦头,又被公子与佛母当做棋子,青州之祸,说是她和广袖制造的,不如说是佛母一手操纵的。”

  “加上此人提供了大量情报,佛母之死,白莲教匪首团灭,公子李祺落网,阴兵肃清,都有她的功劳。朕想过留她一命,可一想起青州死去的军士与百姓,又不敢留她,怕那些百姓与军士死不瞑目!今日朕去安全局,就是想看看她,然后决她生死。”

  马恩慧接过侍女送来的羹汤,道:“功若抵过,就饶她一命。若功不抵过,那就送她一程。皇上无需在这件事上动肝火吧。”

  朱允炆接过碗,吹了一口热气:“若只如此,倒也简单了。朱有爋激朕发怒,想要随白莲沫儿共赴黄泉,朕答应了。”

  马恩慧吃了一惊,刚想说不妥。

  朱允炆抬手打断了马恩慧,叹道:“这不是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那白莲沫儿竟给朕说,十日后她若不死,就让朕饶了朱有爋,这普天之下,朕要杀一白莲妖女,还能让她十日后不死?”

  马恩慧连连点头。

  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朱允炆虽然不是阎王,但也是说正午三刻杀,绝不会留到四刻。着妖女竟然还说活过刑期后,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之后呢?”

  马恩慧见朱允炆不说话,便追问。

  朱允炆喝了一口羹汤,递给了马恩慧,脸上有些无奈:“朕当真杀不她,别说十日后她死不了,就是一百日,她也死不了……”

  马恩慧吃惊地看着朱允炆,难以相信这个结果。皇上要杀一个白莲妖女,竟还杀不了,这怎么可能?

  朱允炆抱起抓毛笔的朱文奎,对马恩慧道:“她拿出了比免死铁券还厉害的东西。”

  “什么?”

  马恩慧一脸疑惑。

  “胎儿。”

  朱允炆闭上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补充了句:“或许,老天也不想让她这么早死吧。”

  马恩慧恍然大悟,原来那白莲沫儿现在是个孕妇。

  孕妇里的孩子,可比免死铁券神**管用多了,只要是孕妇,朝廷就不会行刑。这一点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律法规定,到了明朝,更是在《大明律》中写得清清楚楚:

  孕妇犯罪,“皆待产后一百日拷决”。

  也就是说,孕妇犯了法,只有等她生产一百天之后,才能拷问,处决。

  为了保护孕妇,大明律还特意明确了细节,如孕妇未生,或生后不满一百天便遭拷决,而致堕胎、致死等后果,有关官吏应予惩处。

  看看,如果人为导致孕妇堕胎,官吏是要受惩罚的,惩罚标准也十分明确。如果孕妇还没生就被判决了,官吏一律八十杖,如果生下婴儿还没有满一百天就判决了,官吏一律打七十杖。

  哪怕是死罪,也必须执行。

  这些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原因也很简单,在古代,人口就是最大的财富,正所谓“户口之繁,朝廷之瑞;婴儿大折,元气亏伤”,谁敢在和平时期拿国运开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