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没有记载真相,朱允炆也不打算解密,这个秘密,就让它存在下去吧。

  礼部认为,在安南胡季犛与胡汉苍父子没有给大明一个合理解释之前,安南使臣是没资格享受会同馆的免费服务的,于是,安南使臣被迫离开京师,带着一份斥责的文书。

  可这一批安南使臣刚到江西,就有一支大明的使臣队伍进入了安南西都清化,主使是礼部主事黄胤宗、副使是行人司行人李寅。

  在朱允炆定计安南之后,内阁大臣陈迪就开始了活动,遴选黄胤宗、李寅出使安南,陈迪的想法是外交解决问题,通过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在史书中留下美谈。

  朱允炆没意见,准了。

  毕竟,哪次打仗之前不先吵吵几次,等吵不出结果来,再拿刀子干架嘛。直接动手不动口的,那都是不符合礼仪规范的,一句话,粗人啊……

  大明不是粗人,所以得吵。

  黄胤宗、李寅两个人是真心不想去安南的,虽说一路上公费吃吃喝喝,外加旅游了,可危险性太高,那可是安南,胡氏父子不仅敢造反,还敢打大明的广西,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干掉使臣?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正常情况下,万一情况不正常了呢,万一胡氏父子脑子不正常了呢……

  可是,陈迪的话,他们违背不了,人家内阁大臣,还是曾经礼部的老大,派个活谁敢不接啊。

  黄胤宗、李寅已经豁出去了,在来之前交代好了后事,老婆孩子都托付好了,哪怕是埋骨他乡也没遗憾了。

  李寅看向黄胤宗:干吗?

  黄胤宗重重点头:干吧。

  于是,在清化都城,在胡季犛、胡汉苍及其满朝文武面前,黄胤宗大声宣读了胡氏父子十大罪,弑君夺位,杀戮无度,欺骗大明,进军广西,发兵占城……

  胡季犛听得是一脸怒容,胡汉苍更是咬牙切齿。

  现在的安南,已经叫大虞国了,胡季犛也不是什么国王,太上王了,而是太上皇,胡汉苍是皇帝,不是什么安南王。

  堂堂大虞国的皇帝与太上皇被人骂了,还骂得如此惨烈,当真是令人震惊,一些武官恨不得抽刀子直接干掉黄胤宗与李寅,只不过皇帝不发话,谁也不敢动手。

  黄胤宗骂完了,词穷了。

  李寅接着出来骂:“尔等不过弹丸小国,竟敢欺我泱泱天朝,小心雷霆之怒,晴天霹来,让你等死无葬生之地……”

  骂了一圈,威胁了一圈,李寅话锋一转:“然我大明有好生之德,君子之风,若汝等愿臣服于大明,当退兵五十里,派使臣前往大明求饶,若是不然,天朝发兵万万,踏你山河不过一脚之力,蝼蚁而辈,还敢反抗不成!”

  胡季犛有些颤抖了,知道大明厉害,但不知道大明骂人也这么厉害,不过你们嘴再硬,能硬过钢刀吗?

  杀了你们,让你们再瞎嚷嚷!

  胡季犛刚想下令将这些使臣干掉,却看到大臣黄晦卿连连给眼色,这才忍住没有发作。

  胡汉苍也很委屈,看向胡季犛,希望他能给个态度。

  虽说胡汉苍现在坐在皇位上,但真正的大权是都在胡季犛手中,胡汉苍只不过是个听话的傀儡,是为了笼络陈氏旧臣的一个招牌。

  胡季犛对胡汉苍微微摇头,示意现在还不是收拾大明使臣的时候,胡汉苍有了底,便对黄胤宗与李寅说道:“一国有一国之难处,既大明问罪,我国小力疲,自不敢与之为敌,这就修书一封,派使臣与你等一同前往大明请罪,如何?”

  黄胤宗与李寅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两个人都已经豁出去,骂了个酣畅淋漓,你们就这个低头的态度?

  早知道我们多骂会啊。

  亏了,实在是太亏了。

  黄胤宗正色问:“请罪自是应当,然我在途中听闻消息,陈氏之后陈天平已前往大明京师陈情,若你等不表明态度,拿出方略,大明是不会饶恕你们的罪行!”

  胡季犛有些头疼,陈天平到了大明的消息这边也收到了,只不过胡季犛很确定陈氏王族都**掉了,哪里还有什么陈天平?

  对于此事,胡季犛与一干大臣商议的结果就是:

  大明故意伪造了一个陈天平,想要借此攻打安南。

  现在大明拥有话语权,胡季犛说什么都没有人会信,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让那陈天平回安南,看看他到底是真是假,是人是鬼!

  如果是人,给他一刀就是。如果是鬼,送他到地府就是。

  胡汉苍再次放低姿态,说了许多软话,才让黄胤宗、李寅等离开。

  胡季犛召集核心人员,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黄晦卿有些不安,担忧道:“明廷拿陈天平说事,摆明了是想图谋大虞国,眼下只能是做尽姿态,争取时间。”

  胡问脾气暴躁,当即反对:“做尽姿态?我等也有长枪大刀,也曾身经百战,怕他明廷作甚?强元都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何况是明廷?依我看,不若就杀掉使臣,直接告诉明廷,想打那就来打,少耍什么心机把戏!”

  黄晦卿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若怯战,待在清化便是!”

  胡问厉声道。

  黄晦卿有些无语,很想撬开胡问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浆糊,元廷是没彻底打败当时的安南,但当时的惨烈状况你忘记了?

  让元廷大军撤走与失败的根本,不是安南的兵力威武,而是炎热而潮湿的天气!

  胡季犛看着黄晦卿,问:“你认为我们还需要多久?”

  黄晦卿盘算了下,道:“臣不久之前去过升龙城,眼下正是加固修缮时,尤其是多邦城,正在修筑外城,第二道防线尚且需要八个月之久,眼下实在是不宜与大明交锋。”

  胡季犛看向大将范元瑰。

  范元瑰走出,严肃地回道:“想要完善第二道防线,巩固第一道防线,确系还需时间。若此时大明发兵而来,我军准备不足,东都升龙难保万全。”

  胡季犛皱了皱眉头,哪怕自己征兵无数,修诚也远不是短时间内可以修好的,既然如此,那就给大明一个面子吧。

  “拟写文书,就说我等已是知错,现诚惶诚恐,愿让出王位,迎陈天平回朝,复立陈氏……”

  胡季犛咬牙道。

  胡问有些难以接受,道:“太上皇,我们何必与大明周旋,哪怕是撕破脸,他们也未必能进得来。谅山在那挡着,大明军士又没有翅膀!”

  胡季犛摇了摇头,补充道:“另外,为表诚意,安南愿退兵二十里。”

  “太上皇,这可使不得……”

  范元瑰有些着急,退后二十里,可是要放弃一座关卡,而在谅山之中,这样的关卡也不过只有三座,若放弃一个,岂不是让明军更容易进入!

  胡季犛抬起手,严厉地说道:“退后二十里,至芹站附近,一是表明我等放低姿态,真心真意迎接陈天平回朝,二是放松明廷警惕,一旦杀掉陈天平,我军可立即再前进二十里,重新封锁关卡。一退换两进,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太上皇圣明。”

  范元瑰等人连忙表态支持。

  胡季犛看着众人,感叹道:“我等与明廷迟早有一战,诸位还是莫要有侥幸心思的好,秣马厉兵,整备城防,以待他日建立不世之功!”

  众人齐声:“定不负大虞太上皇!”

  胡季犛问:“可还有其他事?”

  振纲军将朱秉忠见状,上前道:“太上皇,那陈天平虽是假,但我们的人已经调查清楚,那陈天平确实是沧澜王国刁线歹被送到大明去的,刁线歹与我们为敌,是否发兵前去征讨?”

  “呵,刁线歹吗?不知死活!我们要收拾他还是易如反掌,不过眼下不宜分兵,以备战大明为主,另外,将进攻占城的军队调回,驻防建宁府,黄江路,天昌府一带,避免大明水师船队上岸偷袭,海东路的水师沿海布防,若有明军从海路进犯,必将其击杀于滩涂之上。”

  胡季犛一脸肃杀之气。

  黄晦卿、范元瑰等人并不担心大明水师,没错,大明水师是很厉害,不过那是在海上,如果他们想要上岸,那就是找死。

  一两万人还无法从沿海地带穿**清化,沿途二十万大军驻防,耗也耗死他们。大明想要攻略安南,唯一可行的办法,那就是翻山越岭,打到红河三角平原地带,即以升龙城为中心的东都。

  对于胡季犛的担忧,黄晦卿直言:“我听闻消息,大明的水师船队这次要远航许久,一年内都未必能返航。对于明朝水师并不需太过在意,最紧要的还是谅山的一线、升龙城的二线防御。”

  胡季犛并不打算更改部署,大明水师不需要防范,这清化周围也必须有重军布防,哪怕是大明真杀过来,也必然会在升龙城、多邦城外被拖住,耗去大部分力量。而到那时候,自己则可以率主力与升龙城里应外合,彻底消灭明廷大军,确定大虞国的地位!

  不久之后,大明使臣黄胤宗、李寅就收到了安南胡氏父子的“乞降国书”,其中文字尽显惶恐之心,恨不得马上就把陈天平拉过来宣布为王。

  黄胤宗、李寅两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外交就如此简单,公费吃喝,然后骂一顿人,事情就办成了?

  得,不管咋样,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黄胤宗、李寅收到国书之后,便辞别了安南胡氏父子,胡氏父子不仅亲自送出西都,还附带送了几箱宝物,以示投降的诚意。

  看着离去的大明使臣,胡季犛目光中闪烁着杀机。

  今日低头非我意,

  他日引刀分雌雄!

  二月五日,黄胤宗、李寅带使团进入凭祥关,拜见坐镇凭祥关的指挥同知张辅,张辅听闻两人之言,便命纪纲将其护送出关。

  张辅起身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务必在秋来之前训成新兵,薛禄,你来训练军士,务必找到攻山的最好办法。”

  薛禄眼神中有些凝重,仰攻从来都是一个难题,可安南山多,城高,又免不了仰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