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坐在床榻上,伸手擦去宝庆公主脸上的泪珠,很是心疼,侧过头看向皇后,冷着脸问:“到底是何缘故落水,可问清楚了?”

  马皇后刚想说话,宝庆公主已是开口:“皇上,是我钓鱼,不小心跌到了塘中,幸是身边宫女宦官救得及时,这才不碍事。”

  “当真?”

  朱允炆看向宝庆公主,知道她心地纯善,为宫人打掩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的仁堪比孝慈高皇后,都是舍不得身边人受罪。

  宝庆公主点头:“真的,皇上莫要惩罚他们,他们是有功的。”

  朱允炆见宝庆公主想要起身,答应下来:“好,朕依你,只要他们是有功的,朕还会赏赐他们,你先躺着莫要多动。”

  宝庆公主听话地躺好,太医到了,诊脉一番并没有不妥,开了安神的药便退了出去。

  朱允炆陪在宝庆公主身边,直至宝庆公主睡着,才嘱托皇后等人好好照料,这才离开坤宁宫,至乾清宫。

  汤不平、楚芸行礼。

  朱允炆坐了下来,目光阴冷:“如何?”

  楚芸看向汤不平,见他不说话,便禀告道:“据调查现场,审问宝庆公主身边的宫人,此事应只是意外,事发时宝庆公主钓到一条大鱼,激动之余太过靠近岸边,被大鱼带动,不小心失足跌落湖中,一旁宫女并没有犹豫,直接跳到湖中救人,宦官也纷纷出手。”

  朱允炆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宝庆公主钓鱼的地方,是新挖的镜柳池塘吗?”

  “是!”

  楚芸应声。

  朱允炆有些疑惑:“那池塘本就不大,是今年春日里开挖,放入的都是鲈鱼鱼苗,这才几个月,哪里来的大鱼?”

  楚芸愣了下,汤不平也感觉到了不寻常。

  四个月时间,鲈鱼长不太大,最多不过两三斤,这样的鱼再如何蹦跶,也不足以将宝庆公主带到水里去。

  楚芸、汤不平行礼离开,半个时辰后回到乾清宫。

  汤不平脸色有些难看,道:“皇上,调查清楚了,是燕王世子知道宝庆公主喜欢吃鱼,这才在宫外采了一批鲈鱼送来,宝庆公主将这些鱼大部放养在了镜柳池塘之中。”

  “朱高炽?”

  朱允炆愣了下,想了想,让两人退了出去。

  朱高炽是个相对传统的人,此人接受的教育多是儒学,相对于造反专业户朱高煦而言,朱高炽相对更为可靠,只是这种可靠到底有多高,毕竟历史上的他也跟着朱老四一条路走到底的。

  可仅仅因此事而怀疑朱高炽,对他多少有点不公平,毕竟这个胖子不可能算出宝庆公主钓到大鱼还掉池塘里面,再说了,朱高炽与宝庆公主的关系很好,都将她当做宝一样的疼爱,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意外,只是意外。

  朱允炆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展开舆图,审视着周围的局势。

  大势之下,身在金陵的朱允炆已难施为。

  距离遥远,政令与旨意已很难跟上局势,一切都只能看前方将领与军士的智慧、勇气与能力了。

  啪!

  棋落。

  一只手缓缓从棋盘之上移开,听着风打竹林的声音,淡淡地问:“今日宫内有何动静?”

  拂尘微动。

  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了出来,佝偻着腰:“三件事,第一件事,宝庆公主落水了。”

  “什么?”

  古今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老人连忙道:“人并不无大碍,安全局与安全二局的人都入了宫调查。”

  古今平复了下心情,重新坐了下来,似乎之前的震惊与担忧只是梦幻:“说第二件事。”

  老人见此,微微点头:“前不久皇上去了二炮局,具体是督促火药弹生产,还是出现了其他进展,我们的人探测不得。”

  古今盯着棋盘,有些无奈:“二炮局近乎完全封闭,那里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纵是用尽一切手段送进去一个匠人,也根本没有办法送出情报,我们甚至连他到底是分在了火铳司、火炮司还是火药司都不清楚。”

  老人低头不语。

  要论防备最森严,皇宫都可能比不上现在的二炮局。

  二炮局内的人几乎是不会离开后湖区域的,哪怕是其家眷,也都在后湖不远处,是独立的生活区域,没有旨意与许可,他们很难与外界往来。

  何况自从今年五月开始,二炮局就取消了休假,全部轮班作业,防备等级更是进一步提升,外界根本不太可能探寻消息。

  皇宫里每日进出的宫人虽不多,但毕竟还是有的,打探一点情报,送出点消息,也不是不可运作。可二炮局那里,采买都是直接送至门外,物资也不会深入至内部,人家有军士搬运转移,外界甚至都不清楚二炮局最深处是如何运作的。

  “二炮局虽然值得重视,但毕竟只是匠人,他们无法左右局势。哪怕是此时补充京城火药弹,也无法影响大局。须知,火器是不敢也不可能对准皇宫的。说第三件事吧。”

  古今并不在意二炮局的情况。

  老人垂下拂尘:“建文皇帝关注到了英烈商会,辽王朱植、代王朱桂都已被纳入安全局监测之中,在这两个王府周围,确实发现了安全局的人手,数量不少。而代王那里,并不安静。”

  古今抬起头,看向星空:“安全局的人盯着他们,这是好事。代王啊,呵呵,他只是一个粗人,性情暴躁缺乏自制,野心很大,智慧却不足,倒是个好利用之人。只是这种人也不容易掌控啊,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反噬。”

  老人呵呵笑了笑:“有棋手在驾驭,相信并无大碍。”

  古今嘴角挤出笑意:“确实啊,棋手是一个极强的驾驭者。现如今距离最后时刻越来越近,我们可不能有半点失误。周密使那里有消息了吗?”

  老者向前走了两步,颇有些疲惫,大口呼吸两口:“周密使说朱高煦是个不能依靠之人,此人有自己的野心,而且欲望太强,没有半点遮拦。他此时愿意配合代王行事,日后定会寻机,通过燕王再次乱局。”

  “燕王啊,这还真是一个棘手的人。”

  古今有些忌惮。

  作为藩王之首,又是北征的大将军,在军队之中的威望仅次于建文皇帝,想要与他争锋,确实不容易。

  除非,挟持朱高炽、朱高煦等一家人,待其臣服之后,解其兵权,囚禁于府邸之内。

  除非,控制局势,在燕王回京之前,将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还有,朱高煦打算拉徐增寿下水。”

  老者通报。

  古今呵呵笑了笑:“徐增寿下水,倒是可以逼迫徐辉祖,此人掌管五军都督府十余年,其威望仅次于燕王,倒是可以借徐增寿拉拢徐辉祖,代王的兵力准备如何了?”

  老者微微抬起头,苍老的脸满是皱纹:“他收拢了四千奴隶兵,并找机会,让原代王三护卫中忠诚于他的军士借考核之机退出了卫所,目前也已随着煤船抵达了金陵,数量在一千余。”

  “只有五千吗?”

  古今颇是不满。

  老者咳了起来。

  五千兵力你还不知足?这里可是金陵,是朱允炆的地盘,安全局人手密布,能将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带过来,隐藏起来,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本事了。

  虽说这些人手不是京军主力的对手,但仓促之间进取皇宫并不成问题,皇宫护卫数量并不多,而且调动需要时间,等他们来了,朱允炆已经写好“禅位诏书”了。

  “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多年筹谋,第一代古今未竟之事,就由我来完成吧!”

  古今抓起一把棋子,洒在棋盘之上。

  棋盘顿时乱了,黑白子碰撞在一起,似乎是交锋的军士,厮杀中,有棋子不断掉出棋盘之外。

  镇江府,安港。

  一艘蒸汽机水师船只缓缓靠岸,例行补充物资,物资补充完毕之后,水师船只悄然离开。

  安港以西的江水中,突然射出十几根绳索,钩子挂在岸边的树上,十余人顺着绳索上了岸。

  庞焕擦了擦脸上的河水,深深吐了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

  刘长阁活动了下关节,严肃地说:“有薛夏、雄武成带人留在日本足够了。现如今京城内局势微妙,我们需要配合皇上,演一出好戏。”

  庞焕、顾云等人连连点头。

  金陵内的情报断断续续送到了倭国,刘长阁等人也清楚是时候撤回来了,在收到皇帝的旨意后,果断留下一批人手,带一批主干秘密潜回。

  之所以选择在镇江安港,是因为这里并不起眼,它不像是金陵的龙江码头等地,是明面之上的官方据点,人员走动很难保密。

  刘长阁看向庞焕等人:“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居金陵外围。顾云负责与汤不平、霍邻等人取得联系,并密奏皇上。任何情报,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方可外传,绝不允许任何人不听命行事!诸位,金陵风大,我们需要出刀,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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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椰小胖不太胖打赏,惊雪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