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薛忱父兄凯旋归京，原本少有人拜访的大将军府门前一下就成了这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各家各户的人都上赶着送礼庆贺。
想要登门拜访的，想要邀请薛忱父兄饮宴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
只可惜即便回了京城，朝堂上，兵营里，薛贺、薛惟父子都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能见着上他们一面的人实在不多。
就连唐今，也只是在大军凯旋那日见过两人一面。
接下来的半月里，别说这两位将军，就连薛忱小胖墩她都没见着。
听说是薛惟一时兴起，就把自家弟弟也一块带去了城外兵营。
对此，唐今也只能帮着薛忱到孔弥远那里告了几天假。
好在孔弥远也并非不讲情理之人，薛忱与其父兄四年未见，本就该好好聚上一聚，所以孔弥远也没有怪罪，而是直接同意了薛忱的告假。
薛忱一不在，跟在孔弥远身边的唐今就又变回了一个人。
眼见唐今每日里孤零零地只与纸笔做伴，也不曾交往过别的什么朋友，孔弥远也不禁生出了些许别的考量。
几日后，孔弥远问了唐今一个问题。
“阿今，你可想去书院读书？”
原本还在写一篇表文的唐今眉心微挤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书院？老师想让弟子去书院读书吗？”
孔弥远微点头。
唐今不明白，“弟子可以知道原因吗？”
这其中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确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孔弥远声音缓缓，“你只跟着我学习，所听所知都为我一人所见，而非百家之言。若我所知所见有错，便无人可为指出。”
“去书院学习，从其他先生、学子口中听取百家之言，对你日后乡试、会试，都有好处。”
“此外。”
孔弥远也说出了最重要的一点，“若你日后想要走上仕途为官，多与学子来往，多交些朋友，亦会对你的未来有所助力。”
孔弥远是文道大儒，但他也是一个官。
官场上的那些人情来往，他也清楚。
为官者，虽不可结党营私，但若想要在官场之中立足，便需要知道，究竟哪些人是自己的朋友，哪些人与不是同路之人。
也更需要知道，如何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
此前孔弥远一直看唐今年纪还小，便也没有与她说过这些。
但是现在，唐今已经九岁了，按照她的天赋，最多再有个五六年便可以下场参加乡试，届时若一举中进士，便也算是正式踏上了仕途。
这些为官之道，交友之道，也是时候开始了解了。
去书院求学，书院之中的那些老师、学子，皆是她可以开始练手的对象。
唐今想了想，又问了孔弥远一个问题：“老师为何要去弟子去书院，而非国子监呢？”
如今她已经有了秀才生员的资格，又是当今丞相之孙，孔弥远之徒，即便年龄不到，想要进入国子监也并非难事。
而且与书院不同，国子监中的学生皆为官宦子弟，大部分人最后也都会踏上官途，若要为她日后做准备，显然进入国子监才更合适。
但孔弥远却道：“那些人，只会在你之下，不会成为你的朋友。”
作为文道大儒，孔弥远也受了皇帝指派，每隔一月便会到国子监中去讲一次学。
也因此，他对国子监里的那些学生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很可惜的是，京中权贵子弟多为纨绔，而那国子监中的学生们更是……纨绔至极。
在那些人里，或许有一二人能够凭借祖上荫庇成为未来的四品乃至三品大员，但绝不会有人能在未来与唐今齐平。
以他们的品性，也绝做不了唐今的朋友。
再者，孔弥远道：“有你祖父在，即便你不与他们来往，那些会将你当成友人的人，也自会将你当作朋友。”
这话便是毫不遮掩的大实话了，说的也实在在理。
听到这里，唐今心中也已经有了决断，但她也没有直接答应，“此事可否容弟子再同祖父商量一二？”
孔弥远微点头，“不急，而今已是四月，待书院下一次弟子入学，也要到八月暑退去了。”
也就是说，留给唐今考虑的时间还有足足四个月。
从孔弥远那里离开后，唐今回到丞相府，便先去见了自己的祖父，将书院入学的事情和祖父说了一遍。
在这件事上，唐祖父的看法与孔弥远相差不多，对于国子监里那些官宦子弟，他说得比孔弥远还要不客气，“国子监里那些人，未必能比你先当上官。”
唐今垂眸，不作评价。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唐祖父最后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唐今自己。
自家祖父的这种放养政策唐今倒早有预料，她来和祖父说，也只是将事情告知一下对方而已。
接下来要如何做，她已经想好了。
几天之后，薛忱也从城外兵营回来了。
他一回将军府，在见过了盛瑛和陆氏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找了唐今。
都还不等唐今说什么，薛忱便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起了自己这几天在兵营之中看见、听见的一切。
他又是跟唐今说兵营之中那些重得他拿都拿不起来的刀枪剑戟，又是跟唐今说他父兄在战场之上立下的赫赫军功，说得小脸都激动得红了。
只是这说到最后，小胖墩也有些愧疚，“对不起唐今，我忘记让我阿兄带你一起去了。”
唐今眨了下眼睛，“我没关系的，不过老师那里……”
她这一说，薛忱顿时也想起这件事了，“糟了，我忘记跟老师告假了……”
他一张圆脸顿时就像是苦瓜一样皱了起来，小脸上满是哭相，“唐今，老师会不会生气啊……老师会不会不要我当他弟子了？我、我是不是又当不了你的师弟了？”
他好不容易才跟唐今成为同门师兄弟的……
他不会又要和唐今分开了吧？
薛忱刚刚还有的那一点兴奋一下就散了个彻底，他紧紧抓着唐今的手，越想就越急。
唐今转了转眸子，眼见他眼圈都急得开始泛红了，这才慢慢吞吞地道：“好啦，其实我帮你跟老师告假了，老师说你可以和你父兄多休息几天的，他不会怪罪。”
薛忱睁大了眼睛，一会喜，一会忧。
但少顷，他反应过来，眉毛顿时就倒竖了起来，“唐今，你故意急我！”
唐今哪里会承认，当即就抽出自己的手，背过身，“才没有，我就是说得慢一点而已。”
薛忱却又绕过圈，跑到她前面看她，“唐今，你是不是生气了？”
唐今还是不承认：“哪有，我都帮你跟老师告假了。”
薛忱一把又牵上了她的手，“我、我下次一定记得带你一起去玩的……唐今……唐今你不要生气了嘛……”
小院子里，在那小胖墩糯糯的一句又一句的“唐今”下，某个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晃狐狸尾巴的小狐狸，这才勉强原谅了那个呆呆的小胖墩。
薛忱父兄凯旋归京，原本少有人拜访的大将军府门前一下就成了这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各家各户的人都上赶着送礼庆贺。
想要登门拜访的，想要邀请薛忱父兄饮宴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
只可惜即便回了京城，朝堂上，兵营里，薛贺、薛惟父子都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能见着上他们一面的人实在不多。
就连唐今，也只是在大军凯旋那日见过两人一面。
接下来的半月里，别说这两位将军，就连薛忱小胖墩她都没见着。
听说是薛惟一时兴起，就把自家弟弟也一块带去了城外兵营。
对此，唐今也只能帮着薛忱到孔弥远那里告了几天假。
好在孔弥远也并非不讲情理之人，薛忱与其父兄四年未见，本就该好好聚上一聚，所以孔弥远也没有怪罪，而是直接同意了薛忱的告假。
薛忱一不在，跟在孔弥远身边的唐今就又变回了一个人。
眼见唐今每日里孤零零地只与纸笔做伴，也不曾交往过别的什么朋友，孔弥远也不禁生出了些许别的考量。
几日后，孔弥远问了唐今一个问题。
“阿今，你可想去书院读书？”
原本还在写一篇表文的唐今眉心微挤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书院？老师想让弟子去书院读书吗？”
孔弥远微点头。
唐今不明白，“弟子可以知道原因吗？”
这其中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确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孔弥远声音缓缓，“你只跟着我学习，所听所知都为我一人所见，而非百家之言。若我所知所见有错，便无人可为指出。”
“去书院学习，从其他先生、学子口中听取百家之言，对你日后乡试、会试，都有好处。”
“此外。”
孔弥远也说出了最重要的一点，“若你日后想要走上仕途为官，多与学子来往，多交些朋友，亦会对你的未来有所助力。”
孔弥远是文道大儒，但他也是一个官。
官场上的那些人情来往，他也清楚。
为官者，虽不可结党营私，但若想要在官场之中立足，便需要知道，究竟哪些人是自己的朋友，哪些人与不是同路之人。
也更需要知道，如何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
此前孔弥远一直看唐今年纪还小，便也没有与她说过这些。
但是现在，唐今已经九岁了，按照她的天赋，最多再有个五六年便可以下场参加乡试，届时若一举中进士，便也算是正式踏上了仕途。
这些为官之道，交友之道，也是时候开始了解了。
去书院求学，书院之中的那些老师、学子，皆是她可以开始练手的对象。
唐今想了想，又问了孔弥远一个问题：“老师为何要去弟子去书院，而非国子监呢？”
如今她已经有了秀才生员的资格，又是当今丞相之孙，孔弥远之徒，即便年龄不到，想要进入国子监也并非难事。
而且与书院不同，国子监中的学生皆为官宦子弟，大部分人最后也都会踏上官途，若要为她日后做准备，显然进入国子监才更合适。
但孔弥远却道：“那些人，只会在你之下，不会成为你的朋友。”
作为文道大儒，孔弥远也受了皇帝指派，每隔一月便会到国子监中去讲一次学。
也因此，他对国子监里的那些学生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很可惜的是，京中权贵子弟多为纨绔，而那国子监中的学生们更是……纨绔至极。
在那些人里，或许有一二人能够凭借祖上荫庇成为未来的四品乃至三品大员，但绝不会有人能在未来与唐今齐平。
以他们的品性，也绝做不了唐今的朋友。
再者，孔弥远道：“有你祖父在，即便你不与他们来往，那些会将你当成友人的人，也自会将你当作朋友。”
这话便是毫不遮掩的大实话了，说的也实在在理。
听到这里，唐今心中也已经有了决断，但她也没有直接答应，“此事可否容弟子再同祖父商量一二？”
孔弥远微点头，“不急，而今已是四月，待书院下一次弟子入学，也要到八月暑退去了。”
也就是说，留给唐今考虑的时间还有足足四个月。
从孔弥远那里离开后，唐今回到丞相府，便先去见了自己的祖父，将书院入学的事情和祖父说了一遍。
在这件事上，唐祖父的看法与孔弥远相差不多，对于国子监里那些官宦子弟，他说得比孔弥远还要不客气，“国子监里那些人，未必能比你先当上官。”
唐今垂眸，不作评价。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唐祖父最后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唐今自己。
自家祖父的这种放养政策唐今倒早有预料，她来和祖父说，也只是将事情告知一下对方而已。
接下来要如何做，她已经想好了。
几天之后，薛忱也从城外兵营回来了。
他一回将军府，在见过了盛瑛和陆氏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找了唐今。
都还不等唐今说什么，薛忱便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起了自己这几天在兵营之中看见、听见的一切。
他又是跟唐今说兵营之中那些重得他拿都拿不起来的刀枪剑戟，又是跟唐今说他父兄在战场之上立下的赫赫军功，说得小脸都激动得红了。
只是这说到最后，小胖墩也有些愧疚，“对不起唐今，我忘记让我阿兄带你一起去了。”
唐今眨了下眼睛，“我没关系的，不过老师那里……”
她这一说，薛忱顿时也想起这件事了，“糟了，我忘记跟老师告假了……”
他一张圆脸顿时就像是苦瓜一样皱了起来，小脸上满是哭相，“唐今，老师会不会生气啊……老师会不会不要我当他弟子了？我、我是不是又当不了你的师弟了？”
他好不容易才跟唐今成为同门师兄弟的……
他不会又要和唐今分开了吧？
薛忱刚刚还有的那一点兴奋一下就散了个彻底，他紧紧抓着唐今的手，越想就越急。
唐今转了转眸子，眼见他眼圈都急得开始泛红了，这才慢慢吞吞地道：“好啦，其实我帮你跟老师告假了，老师说你可以和你父兄多休息几天的，他不会怪罪。”
薛忱睁大了眼睛，一会喜，一会忧。
但少顷，他反应过来，眉毛顿时就倒竖了起来，“唐今，你故意急我！”
唐今哪里会承认，当即就抽出自己的手，背过身，“才没有，我就是说得慢一点而已。”
薛忱却又绕过圈，跑到她前面看她，“唐今，你是不是生气了？”
唐今还是不承认：“哪有，我都帮你跟老师告假了。”
薛忱一把又牵上了她的手，“我、我下次一定记得带你一起去玩的……唐今……唐今你不要生气了嘛……”
小院子里，在那小胖墩糯糯的一句又一句的“唐今”下，某个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晃狐狸尾巴的小狐狸，这才勉强原谅了那个呆呆的小胖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