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题

小说:荒沙主宰 作者:黄火青 更新时间:2024-12-15 16:42:46 源网站:2k小说网
  夜过半,酒未酣。

  由史元纬起头,众人又争论起世上至快。

  从苍鹰到箭矢,从疾风到鸣雷,争论一时难有结果。

  酒劲渐起。

  八角檐下,众人的闲聊变得有一搭没一搭。

  詹元子释了酒杯,在亭外架起画板、磨了墨汁,细细打量明月。

  洪范陪他看了一会,见还不提笔,便寻了块稍远处的高岩靠坐。

  望着远处模糊的山林,他难得地发着呆。

  一条昂藏身影靠了过来。

  却是史元纬。

  “史兄打何处来?”

  洪范头也不回,悠悠然问道。

  “打来处来。”

  史元纬本能答了一句,又有些悻悻,盘腿在边上坐下。

  半晌无话。

  “怎么婆婆妈**?”

  洪范突然笑了一声。

  “史兄寻我有话要说?”

  他转首问道。

  “没什么话……”

  史元纬被他一看,不自觉地转开眼,回道。

  但话说了一半,却自己梗住。

  “确实是有话。”

  他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与洪范对视。

  “还是不该问的话……”

  “洪老弟,自奇峰山回来我便一直想问,你那招瞬步为何能如此之快?”

  “斩嚼骨那一步,等闲先天高手也追你不得!”

  话一脱口,史元纬脸已涨得通红——打听他人杀法,算是大华数得上的忌讳。

  “原来是这事。”

  洪范一笑,不以为意。

  “一是发足踏地,二是命星助力。”

  “不过这两项还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我将气拘束于沙内,压至极限后一次性释放,制造出狂风。”

  史元纬闻言发怔。

  “原来是借风之力?”

  “果然,风乃天下至快……”

  他望洋兴叹道。

  语毕,史元纬仰视夜空,抬手虚握。

  天地间混同杂糅的先天灵气微微扰动。

  然而最终他还是沮丧地放下手。

  洪范若有所觉。

  “史兄错了,风远不是天下至快。”

  他开口道,语气笃定。

  史元纬立刻看了过来。

  “汪洋之上有大风名‘飙’,摧枯拉朽、遮天蔽日,一个时辰能走一千两百里。”

  洪范叙述道。

  “但雷远比风更快,一个时辰能走五千里。”

  “你如何知道?”

  史元纬问道。

  “你别管如何,我就是知道。”

  洪范笑道。

  “而且雷还不够快。”

  “比雷更快的是电与光!”

  史元纬高兴起来——他的外号就是‘电光石火’。

  “电与光有多快?”

  他追问道。

  “一个时辰的七千二百分之一,电光能走出六十万里。”

  洪范沉声作答。

  “不可思议……”

  史元纬的声音颤了起来。

  “怎可能有这么快?天人武圣都无法比拟……”

  洪范闻言发笑:“可电与光也不是最快的。”

  “更快的还能有什么?”

  史元纬急急追问,失却了往日的沉稳,恍如稚子。

  “当然是我们的念头。”

  洪范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道。

  “随我闭上双眼。”

  “念在山则山至,念在月则月至,念在江海则江海至;”

  “念在彼岸则彼岸至……”

  话音杳杳而散,两人都睁开眼。

  “刚刚所说的风雷电光,哪里能快得过我们一念?”

  洪范哈哈大笑。

  史元纬受其感染,也忍不住振奋。

  “史兄,我也有一问。”

  洪范转头注视他。

  “以我族中《炎流功》所述,力境武者要进入天人交感境界,要感知先天灵气;

  要进入先天境界,要驯服先天灵气。”

  “可是如此?”

  “确实如此。”

  史元纬认真回道。

  “《神行典》也是这般说法……”

  正在这时候,洪范面色一沉,陡然喝问。

  “心有惧怖,如何驯服?”

  史元伟笑容断灭,脑中一空。

  待他回过神来,洪范已负手远去,唯有长风推着草浪,一路驰向无垠的尽头。

  ······

  石块落入湖水,击出圈圈涟漪。

  枯黄的苇草被长靴踏下,露出白嘉赐在石上蹲坐的背影。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洪范说道。

  “想什么东西呢?”

  “在想我这小半辈子。”

  白嘉赐回道,侧首回顾,露出半张脸。

  “原是不值得想的,但最近却是想个不停。”

  洪范看到他在笑。

  “想得最多的,就是乞巧节的明月楼。”

  白嘉赐轻声说道。

  “踏着汉白玉石阶,与刘兴贤遭遇的时候;”

  “坐在三楼,听蒋文柏轻蔑缇骑的时候……”

  洪范默然站着,没有回答。

  白嘉赐于是半转过身来。

  “洪范,那时候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他振声问道。

  “顾虑重重。”

  洪范思虑片刻,回道。

  “你我之间,用词何须这般文雅?”

  白嘉赐咧嘴笑道,语带责备。

  “我不是顾虑重重,我就是怕。”

  他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我不怕死的。”

  “若怕死,我便不会来做缇骑。”

  “可是见到那些高门贵种、朱门广厦,我还是会怕。”

  白嘉赐看向湖面。

  石块早已沉底,但波澜犹在。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或许是离开了灵犬门,或许是来了西京,我开始怕别人看我,怕那些汇聚过来的目光。”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我出身贫寒,眼底太浅。”

  “但方才听见你过来,我才想明白——是因为我打心底里看不上自己。”

  洪范呼吸略重,想要插话,却被抬手止住。

  “洪范,你觉得我的武道天赋如何?”

  白嘉赐问道。

  “很好。”

  洪范回道。

  “不算命星,远比我更好——你若得了二品功法,应当是能登上天梯,成就先天的。”

  这番评价,他作得诚心实意。

  同是二十岁年纪,迟心赤刚刚突破到浑然一脉,属于金海城当代第二梯队的领头羊。

  而白嘉赐同样的年纪,修习更弱的功法,却已有浑然四脉境界。

  比起洪胜,也只差了一筹。

  “你说的应当是对的,我也曾如此想。”

  白嘉赐哂笑道。

  “我十三岁入灵犬门,做了两年杂役弟子,才接触武道。”

  “那会,师兄弟们刚开始走小周天,穿一样衣服,吃一样饭菜;每有进益,大伙便忍不住畅想未来会转修哪部武经,天骄榜上取怎样诨号……”

  他望着圆月,好似见到了一张张曾与自己同行一段的脸庞。

  “每个人眼里,自己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白嘉赐回忆道。

  “可惜,这只是错觉。”

  “幼时的愚蠢是一层保护。”

  “但人会长大。”

  他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眼睛。

  “会有某个时刻,现实斩出一刀,割开我的皮,露出里头黯淡的平凡。”

  白嘉赐说着,兀然回头。

  “洪范,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一刀。”

  洪范听得心头一揪。

  “那一夜,白氏贵子失去了头皮,白氏寒门子失去了幻想。”

  白嘉赐的声音欢欣而哽咽。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我彻底想明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武道的终点。”

  “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天赋的上限。”

  “洪范,我不知道你的时刻会何时到来——或许永远不会来……”

  “但我的,已经来了!”

  这一刻,他坦然望着自己的队友,落下热泪。

  洪范强撑着不转开眼,搜肠刮肚地想要安慰。

  但在他开口前,白嘉赐已抹去泪水,转了回去。

  “别担心我。”

  他双手向后撑着岩石,看向湖中银河、河上芳草。

  “让我困扰的,本来就不是我的弱小。”

  “我一直看不起自己,是因为我永远是拖累别人的那一个——拖累父母、弟弟妹妹、司业、如意……”

  “拖累你。”

  洪范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无论如何都要说话。

  “每个人,嘉赐,每个人都有成长的过程……”

  “苗未成树,怎可能有荫凉?”

  他难得地语言散乱。

  “我知道。”

  白嘉赐回得释然。

  “可我等不及了。”

  他豁然站起身来,猛地饮了一口酒,深深酝酿,然后吐出胸中压了半生的浊气。

  “武者入浑然境,便如合抱之木,足以当庭柱了。”

  白嘉赐定定说道。

  “天快亮了。”

  他将酒壶丢进湖中,回身望向洪范,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咱们回恋花亭去。”

  卯时已到,夜色往天际渐淡。

  待二人回到撮角亭内时,酒坛空了大半。

  画纸上,水光山色已有,草毯也出了形状,唯有满月与星空还未完成。

  时光分秒流逝。

  画笔更急,却终究赶不及了。

  “唉,良宵何速,追之不及……”

  詹元子认清事实,泄了气。

  “都是喝酒误事!”

  他恼怒地抱怨道。

  亭内,斜倚着围栏的吕云师见状嘲笑。

  “今日月落,复待明日,何必怨杜康?”

  “今日是中秋,今日之月自与往日不同!”

  詹元子驳道。

  “那又如何?”

  吕云师醉醺醺地一摆手。

  “明日不成,再待明年便是!”

  詹元子见亭中人的酒鬼模样,懒得再说话。

  正在这时候,他的眼角蓦然一亮。

  “诸位,破晓了!”

  看了半宿秋风的史元纬以手指东,声如洪钟。

  众人吃这一喝,当即醒了数分,顺指遥望。

  天边,太阳自层云中浮出,露了一角。

  万物于光中显化。

  山勾勒出形状。

  水闪烁着光芒。

  湖边草已半枯。

  草外更有层林。

  洪范展眼望去,见秋叶如火,一路烧到天边。

  也烧到所有人心里。

  于是他高高举杯。

  “同饮!”

  一声大喝,震散暮气。

  众人轰然,新开一坛酒,各自满饮。

  桂花酒入喉,烈烈往下,朝阳却是彻底上来了。

  灿烂金光越过恋花亭,沿着官道朝远处铺陈。

  霞光之下,袁雪松与晏雨林唱起了西京的民歌。

  “相离徒有相逢梦,门外马蹄尘已动。

  怨歌留待醉时听,远目不堪空际送。”

  画架上是未完成的中秋夜月。

  画架前是洪范搭着詹元子与白嘉赐的肩膀。

  武如意坐在亭阶上,将双手拍到通红。

  “今宵风月知谁共,声咽琵琶槽上凤。”

  “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

  歌声入云,笑声成风。

  昨夜昨去,他们的酒还未喝尽。

  今日今来,他们的路还望不到尽头。

  PS:

  所用西京民歌为张先的《木兰花·和孙公素别安陆·般涉调》

  ······

  今天360突然给电脑搞了个自动屏保,还是用的广告(多么大胆的变现手法)……

  我半天搞不清楚怎么设置掉,干脆卸载重启,然后发现word修过的细纲没保存。

  听我说,谢谢你……

  ······

  本章几个部分之间的承接欠缺铺垫,但考虑到网文调性,还是选择尽量精简了。

  第二卷到此算是中盘,洪范该攒的手牌也攒得差不多了。

  往后是下半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