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捋了捋胡子,一边看着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队伍,一边等待着柳白的回答。

  柳白撇了撇嘴,老爷子,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造反?

  从独孤家的两个老头口中得知,李渊造反根本就不是一时之气,基本上,和李二等人的忽悠,也没有多大关系。

  他爹,也就是第一代的唐国公李昞,在驻扎太原之后,就已经开始图谋天下。

  都说大秦,奋六世之余烈,才终于成就了辉煌无比的大秦帝国,李渊他们一家子也不容易。

  隋文帝杨坚在世的时候,大隋天下固若金汤,府兵制的出现,几乎斩断了所有造反的可能。

  要不是杨广爱折腾,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还没起事的时候,就被人剿灭了。

  而陇西李氏是准备最充分,也是准备时间最长的。

  李昞吩咐李渊的二哥,督造那十几艘海船,就是李家的退路。

  一旦造反失败,他们全族人会立刻登船,跑到朝廷管不着的地方,了却残生

  柳白的反问,让李渊沉默了很久。

  老头显得有些沮丧。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石碑,然后站起来,淡淡的说道:老夫这一辈子做了太多后悔的事儿,唯独造反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至于造反的原因

  李渊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的朝着队伍,远远的丢过去。

  好像是想用这块石头子,把那群人砸死。

  世祖想当皇帝,老夫也想当皇帝,老夫同样想自己的儿子也能当上皇帝,那么就造反了。

  这是我听过最洒脱的借口。

  柳白拍了拍手,表示对李渊这番话的赞同。

  想当皇帝就当,想当商贾,也去当,人这一辈子有无数的选择,谁能说得清,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李渊左右不了柳白的想法,若是柳白执意不肯来泰山,他一点辙都没有。

  而柳白之所以愿意来泰山,是因为他知道李渊的想法。

  几个月之前,李渊潇洒无比的离开了皇宫。

  再也不留恋曾经属于自己的权力。

  来到泰山,眼睁睁看着李二封禅,是他对自己最后的一点慰藉。

  柳白甚至可以断定,今日之后,李渊会彻底放飞自我,高高兴兴地做他的酿酒生意。

  同样,柳白也可以彻底放心,让李渊一直留在柳家。

  再也不必担忧,他何时会与李二出现冲突。

  距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山风稍稍有些凉。

  柳白把许诸手里的长袍拿过来,想给李渊披上,却被他拒绝了。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山顶,等待着大部队前来。

  从时间上就可以看出,李二对这次封禅大典的要求,有多么严苛。

  泰山顶上的日晷,刚刚走到正午时分的那一刻,李二恰到好处的,登完了最后一个台阶。

  房玄龄他们也终于解脱了,把祭品交给礼部的官员,趴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站起来了。

  封禅大典神圣无比,阴人是绝计不能参与进来的。

  这也是为何李二没有带着怀恩,或者是刘瑾来。

  随行伺候的太监,都留在了半山腰上。

  胆敢靠近一步,肯定会被金吾卫砍死。

  正好当祭品,一块献给老天爷。

  李二跟李渊见了礼,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便凑到柳白跟前,小声道:怎么把老爷子也带来了?

  柳白笑了笑,道:普天同庆的事情,老爷子自然也想热闹热闹。

  李二又偷偷看了一眼李渊的脸色,有些无奈的说道:离开长安的时候,本想让你留下来,也好照应照应承乾,这回你一走倒好,还把老爷子也带走了,承乾孤掌难鸣,还不被无忌欺负死?

  柳白还没说话,李渊在旁边竖着耳朵,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道:老夫的孙儿,岂是你说的那般不堪?

  李二连忙陪着笑,道:父皇说的是,说的是

  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下,跟李渊闹矛盾。

  不管谁输谁赢,丢面子的总归是他。

  见柳白向着李渊说话,李二干脆也不自讨没趣了。

  他这个皇帝,在李渊和柳白的面前,一点权威都没有。

  说了几句场面话,悻悻的走到一边,把礼部的官员叫过来,再次确定封禅大典开始的时间。

  工部的官员,飞速的搭起一座凉棚,请太上皇歇会。

  房玄龄他们仗着跟柳白的交情,也厚着脸皮挤了进来。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山上的气候,变化多端。

  前一刻还在下雨,可能下一刻就会烈日当头。

  装神仙的大汉,早就换人了。

  之前那三个正躺在远处几块山石的阴影下,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

  他们那一身行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这一路走下来,身体稍弱一点的,早就死翘翘了。

  柳白对封禅大典,一点都不感兴趣。

  说白了,就是作秀而已。

  无所事事的瞧瞧这边,看看那边,柳白的目光被刚刚搭好的祭坛吸引了过去。

  《史记》有云,封禅大典的祭坛,须飞英腾实,金泥石记。

  建造祭坛的材料,规模,乃至花纹,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柳白注意的,倒不是祭坛,而是一个正在祭坛上忙碌的身影。

  辩机?

  他怎么也来了?

  吩咐了许褚一声,很快,许褚就把辩机给叫了过来。

  这小和尚还俗已经快一年了,如今留着一头短发。

  配合着俊秀的面容,很像个后世打扮的帅气姑娘。

  也不知他从哪淘换了一身书院的天青色长袍,显得意气风发。

  少爷!

  陈辩机笑嘻嘻的凑到柳白跟前,眼睛四下寻摸。

  柳白笑骂了一声,让人给他倒了杯凉茶。

  你小子怎么跑到这来了?

  陈辩机把凉茶灌进肚子,听见柳白的话,不禁一愣。

  孟叔没跟您说?

  柳白纳闷的问道:说什么?

  提起老孟来,还真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了。

  自从十二坊改造计划完工之后,老孟就跑到终南山上,给袁守城盖宫殿去了。

  这是柳白,当初答应袁守城的。

  陈辩机挠了挠头,道:孟叔说,他这一两年估计回不了长安,托人给我找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差事。

  说着,陈辩机又傻笑几声,露出洁白的牙齿。

  从六品,专管经营兴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