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比试,涌现出来很多奇怪的人物。

  譬如连胜两场,一鸣惊人的贾统。

  比如辞官乞还,默默离去的孔颖达。

  又如稳坐当场,滋滋喝小酒,对结局堪称漠不关心的王勣。

  可他们再奇怪,也奇怪不过李安年。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莫非是坏掉了?

  眼瞅着李纲都要认输了,竟然莫名其妙的自毁前程?!

  他肯定是疯了!

  否则,无法解释一切!

  寂静!

  无边的寂静

  宣政殿门前,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恍惚间,似乎有几只乌鸦,从上空飞过

  王勣才跟绿蚁要了一个新酒壶,刚塞进嘴里,此刻几乎要把包着铁皮的壶口咬下来了!

  房玄龄等人看着李安年,浑身僵硬,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

  李纲攥着自己的胡子,下巴被拉得老长。

  于志宁正要站起来,一个踉跄从桌子后边栽到前边,愣是没人看见!

  后边乌央乌央的人,没一个说话的。

  很多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只有一个人还在动。

  那就是,最后边盘腿坐在地上,止不住哆嗦的许敬宗!

  他双拳紧握,口中喃喃自语。

  “李义府,你可莫要误我”

  说完,他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大步向前方走去!

  他这一动,整个世界,才活了过来

  房玄龄怒吼一声。

  “莫要胡言”

  说完,猛地捂住嘴,疼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看样子,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这时候,谁还会在乎脸面?

  本是大好的情况,一瞬之间,被李安年破坏得干干净净!

  李安年疯没疯,旁人不知道,反正李承乾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眼瞅着就要结束了,李安年为何要突然横插一杠子?

  李纲的表情很精彩。

  他先是绝望,后来眼睛一亮,到最后,又变得满脸复杂。

  绝望,是因为弘文馆败了,再无挽回的余地。

  眼睛一亮,是因为李安年自爆丑闻,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脸色复杂,则是因为,李纲看到了李义府等人,依旧老神在在的样子,分明没有丝毫担心!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帮人又憋着坏呢!

  现在,没人再敢小觑李义府他们这几个小娃娃了。

  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得心应手,炉火纯青!

  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带到坑里,还真是得了柳白的真传!

  或许,这已经不是真传了,而是一群活脱脱的小柳白!

  想当年,柳白就是这样,先示敌以弱,再突发奇兵。

  用看似并不明显的手段,顷刻之间,翻转局面。

  然后翻转翻转再翻转!

  直到,将对手玩的生无可恋,不想再活着

  眼熟!

  十分眼熟!

  恍惚间,李纲仿佛看到了,对面站着一群柳白!

  地上,似乎还跪着一个

  正中央的李承乾,看着跪在自己不远处的李安年,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

  这么好的机会,弘文馆的人不用来做文章,才有了鬼!

  可令他感到诧异的是等了老半天,为何李纲他们,仿佛没有看见李安年一般。

  一个个定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

  王勣满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门牙,缓了缓,感觉稍微好转了一些,气哼哼的把酒瓶子丢在地上。

  想了想,又有些心疼的捡了起来

  擦了擦酒壶上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打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舒坦的打了一个嗝。

  “这群臭小子”

  他轻声骂了一句,眼中已经有了笑意。

  “太子。”

  李承乾还在愣神,听见王勣的声音,急忙回应,道:“晚辈在”

  王勣笑道:“待陛下回宫,望太子进言,将今日之事,著于《起居注》中,钦言此乃陛下之意,李义府等人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李承乾心中纳闷,却也知道,这不是问王勣的场合。

  离着近的人,都听到了王勣这番话。

  房玄龄他们是何等的机敏,一瞬间,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王先生此言大善!”

  萧禹笑道:“起居郎隶属门下省,萧某这个侍中,责无旁贷,待陛下回宫,定亲自在《起居注》中记上一笔!”

  王勣颔首微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绿蚁道:“咱们回去吧。”

  绿蚁急忙将王勣搀扶起来。

  众目睽睽之中,二人一前一后,向皇宫外走去。

  书院的一众大佬,也纷纷起身,紧随着王勣离去。

  剩下的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似乎,今日已经没有精彩之处,值得继续看下去了。

  也纷纷起身离去。

  只剩下了书院第一届的毕业生们,还留在原地,不知为何。

  房玄龄上前,对李承乾低语道:“这里交给老臣便是,还请太子回宫。”

  李承乾虽然纳闷,但出于对房玄龄的信任,还是站起了起来,带着一群太监宫女,回到了宣政殿内。

  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房玄龄来到中央,先将李安年扶了起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后生!”

  而后,目光在李义府等人的身上逐一扫过,欣赏的意味很浓。

  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比试,以书院之胜告终,依照预定,将弘文馆封存在望仙楼内的典籍,悉数送入书院,天下日后,再无弘文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将许敬宗押入大理寺,待查明真相之后,依律论处!”

  近处倒是没什么动静。

  远处的弘文馆学生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不公平!”

  “分明还没有结束!李安年已经认罪伏法,为何不将其治罪!”

  “书院招考舞弊,于天下不公,理当对书院问罪!”

  李纲听着耳边的嘈杂声,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他蓦得一转身,怒吼道:“都给老夫闭嘴!”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恍惚了一下,旋即喃喃道:“世间再无弘文馆”

  在李纲等人的强力约束之下,弘文馆的学生们,黯然离宫。

  文武百官大多莫名其妙,尤其是将门的那些二杆子。

  他们再精明,也不像某些读书人一样,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尉迟敬德想要问个究竟,来到近前,碰了一鼻子,只得讪讪离去。

  把文武百官全都赶出去之后,房玄龄来到李义府跟前。

  “房相”

  李义府等人纷纷拱手行礼。

  房玄龄哈哈一笑,道:“尔等的毕业典礼很是精彩,老夫叹为观止!”

  李义府腼腆一笑,道:“果然瞒不住房相”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道:“下官有一事,想请房相出面。”

  房玄龄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

  “何事?”

  李义府再次拱手。

  “烦请房相,进宣政殿为太子解惑,我等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

  房玄龄点了点头,道:“小事一桩!”

  他本以为,李义府等人是想跟同届的学生们,好好庆贺一番。

  来到宣政殿门口,回头一看,才发现,这群家伙拉着李安年,快步向皇宫门口跑去,似乎显得有些慌张?

  “奇怪的年轻人”

  房玄龄嘟囔了一声,没有多想,走进宣政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