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太子大婚是一场仪式,反倒不如说,是一场祭祀。

  外族人总说,唐人没有信仰。

  即便自诩为道祖后人的李家,也不见他们对老子如何尊敬。

  需要的时候,是自家祖宗,成天宣扬道法自然。

  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滚他娘的蛋。

  街边要犯的乞丐都知道,李家跟道祖连丁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找个由头而已。

  刘邦还说有条龙,给他爹戴了绿帽子。

  也没见他长出鳞片和大犄角。

  信仰这东西,是很重要的。

  没有信仰的族群,注定不长久。

  所以,唐人是有信仰的。

  大部分唐人并不信仰所谓的神佛。

  他们信仰的,是自己的祖宗。

  这种信仰,往前几千年,往后几千年都适用。

  大街上瞎溜达的时候,随便找一个人,不管他信的是什么教,若是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之流骂个遍,他顶多回敬几个白眼。

  若是敢骂他爹娘,骂他祖宗,免不了一顿拳脚相加!

  在唐人朴素的是非观之中,天大地大,都大不过娘老子的一根脚指头。

  别人家的神佛打过来,自家祖宗当然会出马。

  这么多年的纸钱,可不是白烧的!

  他们充分的想象力,足以让自家祖宗,战胜任何开天辟地就存在的神佛。

  因此,在真正重要的场合,皇家从不去拜道祖。

  李家真正的血脉先祖,是不可不拜的。

  宏大的祭祀活动,从白天一直到黄昏。

  数不清的人,才热热闹闹的,涌向皇宫太极殿!

  接下来,就是所谓的‘拜堂’了。

  李承乾换了一身衣服。

  就在刚才,将三位太子妃从承恩殿之中请出来,可废了老鼻子劲了。

  看一旁的马周,就知道‘战况’是何等惨烈!

  马周已经没人样了

  走路一瘸一拐,头发乱得像鸡窝。

  身上挂着的零碎,诸如玉佩之类的,全都被人抢走。

  李承乾可以换衣服,他却不能换。

  他越惨,越能体现,皇家对三位太子妃的重视。

  李承乾左右瞧瞧,没看见柳白的踪迹。

  摸了摸怀里的某张纸,心头却是格外的温热。

  这份新婚贺礼,份量大得吓人。

  也不知,柳大哥是怎么搞来的。

  “吉时已到,太子觐见!”

  在太极殿门口等了一会儿,刘瑾站在大门口,高声宣道。

  李承乾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侧后方的武顺。

  以及站在武顺后边的侯氏和苏氏。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儿臣接旨!”

  说罢,他大步上前。

  走的是大殿中线上的金阶!

  这条台阶,只有皇帝能走。

  在李承乾真正登基之下,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走。

  代表的,也并非他个人。

  而是李氏皇族的血脉传承!

  踏踏踏——

  一步步,走进太极殿。

  李二和长孙皇后,外加上四位正堂贵妃,都穿着最为隆重的朝服,端坐其中。

  刘瑾跟在李承乾身后,朗盛道:“太子到!”

  李二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他站起来,走到李承乾身前。

  看着这个,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目光之中充满了欣慰。

  自玄武门之变后,他就失去了对皇家未来,能平和发展的希望。

  这个坏头,八成会世世代代传下去。

  好在,李承乾他们兄弟,并没有走自己的老路。

  他帮着李承乾,整理了一下衣冠。

  李二没说别的,只是在李承乾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

  长孙皇后早已泪眼模糊,受她的感染,四位贵妃的眼圈,也红红的。

  李二看了刘瑾一眼。

  刘瑾微微低头,道:“陛下有旨!”

  李承乾缓缓跪伏在地,道:“儿臣接旨!”

  “朕近而立继位,今已逾不惑,自登天宝,十载春秋太子承乾者,丰姿岐嶷,仁孝纯深,赐字高明,主礼、工二部”

  这道圣旨,真正有份量的,并非让李承乾主政礼部和工部。

  而在于,赐字!

  唐人二十岁及冠之时,才可有自己的表字。

  这代表着,他可以开门立户,独当一面。

  李承乾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八岁。

  这意味着,他已经有了自主命官的权力。

  以后礼部、工部、东宫所属,从四品以下的官员,他有着绝对的自主任命权。

  看似平常,实际上,这种权力在古往今来的太子之中,已经是独一份了。

  “儿臣叩谢陛下!”

  李二罕见的把他扶起来。

  “也不知柳白跑到哪里去了,父皇知晓他在你心中的份量,无论如何,莫要因此误了今晚的盛事。”

  李承乾嘿然一笑,道:“儿臣自然是知晓的。”

  他想起怀中那张地契。

  若是被父皇知道,恐怕就不是他劝自己,而是自己劝他了

  太子大婚,当然要全天下的老百姓,跟着一起热闹。

  从天南到海北,无数的老百姓都在欢呼。

  什么大赦天下,什么君民同乐,都是扯淡。

  有切实的好处,才是正理。

  他们才不管太子娶了几个老婆。

  真正让他们关心的,是皇家给全天下的老百姓,免了一个月的赋税。

  这几年的税,虽然算不得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以往,皇帝最大的魄力,也不过是给某个柳姓的庄子,免了税而已。

  全天下加起来,该是多少银子?

  从幽州,到蜀中,从陇西到岭南,官员们也跟着乐呵。

  放假了!

  这不年不节的休沐,可是大唐立国以来的头一遭。

  不在长安的官员,即便去山间湖中游玩,都要特意抽个空,感谢一些皇恩浩荡。

  或许,大唐的所有官员之中,只有两个人不高兴。

  那就是,远在岭南的柴令武和张顗

  李承乾在长安拜堂的同时,柴令武和张顗站在大唐最南端的海岸上。

  依稀可以看见,在很远的地方,有几道模糊的船影,正在渐行渐远。

  柴令武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个李承乾,闲着没事,为何要今日成婚?!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张顗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等过了子时,我就追上去,到不了天亮,就让他们全都去喂鲨鱼!”

  两人身后,冯盎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两位,不过是几船海盗而已”

  柴令武和张顗倏然回头,看向冯盎的目光,充满了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