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想找的人,基本上都在长安县衙。

  赵普从武昌郡公府回来之后,就一脑袋扎进无穷无尽的政务之中。

  能把一群朝中大佬晾在外边的人,估计也就他了。

  如果说,王守仁是柳家最聪明人的,那么赵普就是柳家最执拗的人。

  他认准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如果说勤政爱民是一种品德,那么他,无疑是将这种品德,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人。

  正是因此,李二才放心把长安县令的位置交给他。

  长安县不比外地。

  从品级上,足以体现其重要性。

  其他的县令,按照县冶的大小,最高从六品,最低从七品。

  普天之下,唯有长安、万年、晋阳等寥寥数地的县令,是五品官。

  千万不要小瞧五品。

  因为满朝文武之中,最高级别的也才从二品。

  正二品只有一个那就是柳白那个虚衔的中书令。

  谁都知道,中书令只是个摆设而已。

  王爵虽然堪比一品,但也没多少含金量。

  况且,长安县令这个五品,远不是其他五品能比的。

  从权力上,和升迁路径上,可见一斑。

  长安县令的权力大到没边,在他管辖的这一片,权力堪比外放的大都督!

  升迁路径更了不得。

  上一任长安县令,如今已经成了中书侍郎。

  那可是宰相的候补地!

  如果能换的话,大把四品官乐意来当长安县令。

  不过,权力越大,相应的差事也就越多。

  前几天才料理了一个,在大街上纵马的人。

  听说还是某个公主的家仆。

  赵普想都没想,就把那厮判了个流刑!

  结果,那位脑子有坑的公主,愣是直接跑到长安县衙来找茬打架。

  赵普是肯低头的人吗?

  硬是顶着压力,亲自把公主府的人都赶了出去。

  以至于现在更忙了。

  看着桌子上厚厚的弹劾折子,赵普额角青筋暴起。

  “蛀虫!全都是蛀虫!”

  他从抽屉里掏出个小本本,把上疏弹劾自己的人名,全都记下来!

  倒不是多小心眼。

  而是他自认为官廉洁奉公,这群受公主之托,上疏弹劾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群蠢货怎么就没想过,三省的人看了这些折子,不会提前跟自己通个气?

  长安县令是清贵之中的清贵,下一步即便不是进入中书,就是进入御史台。

  自打长安成为都城之后,有受过弹劾的长安县令吗?

  这些折子,就算呈到皇帝面前,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过,皇帝也会转手让人送过来!

  更何况,折子上的东西,完全莫须有!

  “则平,老夫有来叨扰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赵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拱手道:“郑公!”

  来人,竟是魏征!

  说起来,魏征这个孤臣当的恰如其分,除了正常的政务往来,基本上不跟别人打交道。

  唯独长安县赵普,很合他的胃口。

  也不知柳家那种鬼窝,是怎么蹦出来个厚道人的

  魏征的脸上,挂着旁人很难看到的微笑。

  走进来之后,也拱手还礼。

  “方才见戴相和房相他们也在,你为何不去招待一二?”

  赵普脸色臭臭的说道:“下官还有诸多政务要处理,哪里有时间招待客人?”

  魏征坐下来,笑道:“你还年轻,终是要跟不少人打交道的,若是把名声落了,日后难免会在朝中树敌。”

  赵普也坐了下来。

  “郑公不也是一样?”

  魏征哈哈大笑,道:“你怎可与老夫相比,老夫眼瞅着就到了花甲之年,再过一段时日,也就该致仕了,当了一辈子孤臣,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才知道。”

  说着,他拿起桌子上的奏折。

  “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这些奏折,就是他交给赵普的。

  三省有黜落奏折的权力,他这个一把手,更有着审阅之权。

  只要不涉及到国朝根基,他都能做主,完全不用把奏折送到皇帝面前。

  “自然是交由御史台,依律惩处!”

  魏征点了点头,道:“所有公主之中,唯有高密公主和你柳家没有关联,撕破脸也无所谓。”

  赵普有点不高兴了。

  “郑公何出此言?下官从不做贪赃枉法之事!”

  “是老夫失言了,则平莫要小气。”

  魏征笑呵呵的,难得给人道回歉。

  “郑公此来,怕是也跟太上皇有关”

  赵普也看出魏征的意图了。

  虽说魏征总来,不过每次都是聊些政事,亦或者诗词经义,什么时候见他唠家常?

  魏征微微颔首,道:“戴相他们借着你的名头,将太上皇请入宫中,陛下便让刘洎去核算粮食,此事之中,有一个偌大的漏洞。”

  赵普沉吟片刻,道:“军票虽是仓促之策,却利国利民,况且未来迟早是要作废的,下官认为,任何人都没有阻拦的理由!此外,陛下与太上皇关系微妙,借此修补一二,未尝不是良机。”

  “老夫说的漏洞,并不在此。”

  赵普闻言一怔。

  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打算好好听魏征讲一讲。

  “老夫的意思是,既然你掺和进来了,不妨索要些好处,总不能沾一下抽身便退吧?”

  “想不到,这竟是郑公说出来的话”

  赵普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魏征不以为忤。

  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赵普,一字一顿的说道:“明年,老夫要让你进三省!”

  赵普眉头紧皱。

  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进入三省的。

  当几年长安县令,无非是积攒一下资历而已。

  少爷拖家带口的前往江南,一点底子都没在长安留,未必不是一种让步。

  只有让步,才能洒出更多的利益,来换取自己进入三省的机会。

  若柳家依旧在长安扎根,就算他能进入三省,也顶多在任上待个一两年罢了。

  柳家可以有钱,也可以有权,却不能兼得!

  这是哪怕皇帝跟柳白关系再好,都不能触及的红线!

  路已经铺好了,剩下按部就班的走就是了,如果按照魏征说的,明年进入三省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下官任长安县令区区两栽余,进入三省为时尚早,郑公莫要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