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帐篷里。

  窦孝慈拿着一个煮熟的鸡蛋,在脑门上滚来滚去,一个劲的倒吸凉气。

  他是开门做生意的,鼻青脸肿的见客人,总归不太礼貌。

  李元礼同样拿着个鸡蛋。

  身为吴郡刺史,鼻青脸肿的见下属,似乎也不大妥当。

  李泰躺在垫着凉席的摇椅上,手中拎着把麦秆编的扇子,轻轻摇晃着。

  “都挺大个人了,还学人家打架,也不嫌丢人”

  窦孝慈和李元礼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旋即把脑袋转过去。

  “鸡汤来喽!”

  柴令武端着个砂锅,‘砰’得一声放在桌子上,双手的食指和中指急忙捏住耳垂。

  “烫死我了!”

  见帐篷里的三个人都不打热情,柴令武不乐意了。

  “这可是我亲手炖的鸡汤,而且还是上岛时候散养的走地鸡,外边有钱都买不到!”

  李泰看着柴令武,冲李元礼扬了扬下巴。

  柴令武心领神会,盛了一小碗鸡汤,笑道:“舅舅先用!”

  他们跟李元礼的岁数差不多,但比李元礼小上一辈。

  柴令武和窦孝慈要叫他舅舅,李泰要叫他叔叔。

  放在从前,他们就算好意思叫,李元礼也不敢答应。

  这几个人之中,哪怕是年龄最小的李愔,都不是李元礼能惹得起的。

  现在不一样。

  窦孝慈这个晚辈,跟长辈动手打架,天然理亏三分。

  以后总是要打交道的,万一真把这个吴郡刺史挤兑得翻了脸,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元礼看了一眼鸡汤,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给老二个面子!”

  “那是那是”

  柴令武笑吟吟的把鸡汤递过去。

  而后,在桌子底下,使劲的踩了窦孝慈一脚。

  “哎呦!”

  窦孝慈惊叫一声,对柴令武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

  柴令武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厮实在是不开窍。

  要不是为了大唐黄金集团考虑,堂堂的平阳侯,何必对一介刺史低声下气的?

  李元礼这个‘徐王’的名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文不值。

  而长辈的身份,就更是个屁了。

  “舅舅慢用,我带这厮去撒尿!”

  说完,拽着窦孝慈就往外跑。

  来到帐篷外,窦孝慈满脸不情愿。

  “你怕他作甚?咱们兄弟一块动手,不信揍不死他!天塌了,我一个人顶着,保证不让兄弟们受牵连!”

  对窦孝慈,柴令武就不怎么温柔了。

  啪——

  一个脑勺抽过去,窦孝慈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为了三十船盐,至于跟李元礼翻脸吗?”

  窦孝慈一愣。

  他揉了揉后脑勺,小心翼翼的凑到柴令武跟前。

  “难不成,你有更好的财路?”

  这段日子,窦孝慈过得很艰难。

  他的全部身家,几乎都投进了大唐黄金集团这个无底洞之中。

  若非柳白从外地调来一笔资金,黄金兑换业务早就停了。

  没了银子,什么都干不成。

  窦孝慈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崛起机会。

  眼瞅着柴令武他们那几个,排在前边的人,一个个都功成名就,窦孝慈心里像有团火一样焦灼。

  三十船盐的利润,足够大唐黄金集团坚持半年以上。

  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大好良机?

  “我自是没多好的来钱路子,可里边那家伙有啊!”

  窦孝慈眨了眨眼睛,道:“你是说,李元礼?”

  柴令武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窦孝慈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之色。

  不过,下一刻他却眼光大亮!

  不必柴令武催促,窦孝慈扭头钻进帐篷。

  他‘噗通’一声趴在李元礼脚下,抱着李元礼的大腿,玩了命的哭嚎!

  “舅舅,我错了!您原谅我吧!”

  柴令武站在帐篷外,砸吧砸吧嘴。

  “这厮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一直等窦孝慈嚎完了,他施施然走进去。

  “舅舅,柳大哥有请”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李元礼从来都不信,一个才跟自己打过架的人,会莫名其妙的趴在自己脚下道歉。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窦孝慈有利可图。

  当他来到柳白的帐篷里,看到一张有魏氏族印,和柳白私印的协议之时,就知道,自己被玩了

  柳白和魏秉臣笑吟吟的看着他,王守仁坐在一旁喝茶。

  柴令武低头玩手指头,窦孝慈一脸的幸灾乐祸。

  就是没人说话

  李元礼捂着脆弱的小心脏,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那份协议,对他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徐王府,可以吃下那三十船精盐的一成利润。

  三十船,足够挤占整个关中至陇右一带的盐业市场。

  一成的利润,恐怕比他徐王府这几年来赚的银子,还有高上好几倍!

  唯一的要求是,协议上要求以他吴郡刺史的名义,开具一张盐钞。

  盐钞,就是所谓的盐引,简单来说,是可以合法贩盐的凭证。

  没有盐钞,这三十船盐连长江口都进不去。

  盐钞是随便开的吗?

  开了这个口子,就代表着大唐盐业官营的制度,瞬间土崩瓦解。

  其实,朝中的大臣们,加上李二,都认为盐业早就开放开,由民间自主经营了。

  他们都很清楚,官营虽然可以保证足够的朝廷获取足够利益,却严重扼杀的盐业发展的积极性。

  大唐百废待兴,谁也不愿意让这块能产金子的‘良田’撂荒。

  只不过,其中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

  就连李二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之前的铸铁行业也是一样的。

  只是因为,长孙无忌历经千难万险,将私营的权力拿到手中,结果被柳家摘了桃子,才有了现在的幽州铁矿。

  李元礼以吴郡刺史的身份,向上递交开具盐引的折子,肯定是会被批准的。

  但同样,他也要承担,原本那些利益相关者带来的压力。

  而这些压力,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这个王爷,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