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到了什么？】
标着最新“new”的帖子孤零零飘在论坛的最顶上,久久没有人回复。这个日均活动人数不明却无时无刻不热闹的地方，第一次陷入了如此的安静，或者说——
死寂。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轮回者都凭空蒸发了般。直播间排行第一的房间里，观看人数急剧下降,而就在一个小时前,它还因为主播在地狱道的穿梭的举动攀上了轮回里的观看人数巅峰。
12415……
6450……
1244……
——快！快退出去！
——离开这里！
数值降低至304后就陷入静止。
304之一的男人死死的盯住直播屏幕，咬住的牙关已经渗出血,眼珠凸出,血丝漫布，呼吸急促,仿佛缺氧濒死的人。
不是他不想退出直播间,而是他做不到了。
“嘀——”
属于他的系统发出一声长鸣警报，直播间剩下的304人瞬间清零——无一例外，瞳孔涣散，精神值无限趋零。
乔洛的直播间顷刻间从所有的榜单上跌落,以这种奇怪又怪异的方式。
仿佛是过了三个小时、又或者是五个小时，沉寂的论坛上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一个人放出了乔洛直播间最后的截图，在直播间彻底黑屏前的隐约的画面。
画面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再清晰,仿佛机器坏死一样分割成一块块颜色混乱的像素点,在这一片混乱的颜色中，无法轻易分辨出任何人类所熟知的东西。
图片像是腐蚀化学物投入了水中，水潭瞬间沸腾。论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盖起了高楼。一连串无意义的“啊啊啊啊啊”占据了高楼一半,剩下一半勉强还有理智在讨论。
【卧槽,吓死老子了,精神值掉的跟蹿稀一样,要不反应快今天就交代了。想不到翘辫子不是在副本里，就只是看了个劳什子的直播，tnnd】
【我精神力只剩三十几了，要命[拼命嗑药jpg]】
【竟然有高人坚持到最后，还有心情截图留念[膜拜][膜拜]】
有人将发出的图片放大数倍，标记出位置。
【你们看这里，应该是主播，这张图整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圆。放大看，正上方好像是个雕像，左下角、右下角都有图案一样的东西，也可能是纹路，我感觉其他几个方位应该也有，但是太模糊了实在看不清楚。】
【卧槽，显微镜成精，这图片我根本不敢盯太久。】
被放大的雕像和图案的截图被久久传阅，却没有一个人分辨出来。
【主播到底进了什么地方，我从那座大殿出现的时候就开始掉san】
【乔乔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啊，不就是一直在雪地里飞吗，不过那一堆莲花看起来怪诡异的。难道这个大殿难道也是副本？】
【我们目前对地狱道的了解太少了，不过我之前对六道轮回的说法有点研究，地狱道里面大概分热地狱、冷地狱和一些其他小地狱，主播之前去的熔炉、炙烤芭蕾这些应该都是热地狱里的副本，之后的冰山雪地应该都是冷地狱里的副本。这么一想，好像都能对应上。】
【这个叫乔洛的异能真特别，我在轮回里混了这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们知道他异能的等阶吗？】
【他在地狱道觉醒的异能，我看他直播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他身上好像什么东西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好家伙，大佬分析的666，我光记得中间有一段副本是重复的，压根没注意什么冷什么热】
【卧槽，兄弟们，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
【之前的副本重复，会不会是主播故意的！】
【！！！】
【我当时一直没想明白，现在想想，主播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压根就不是漫无目的地在乱走，副本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有秩序，所有的副本之间都存在一种我们不知道的顺序或者说通道，而主播找到了这个通道。这个大殿，就是主播刻意找过去的！】
激情澎湃地打下一大串文字，屏幕前的黑框眼镜男人顾不上看下面一大堆不明意义的“啊啊啊啊”和“大佬牛逼”的彩虹屁，突然他顿住，半响后，嘴里不禁喃喃念道：“地狱道……深处……”
“地狱道深处……”他又念了一遍。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回过神，正要把突然涌现的想法输入进论坛，屏幕上突然弹出提示框——
【此贴已封，禁止回复——天权】
帖子被北极星工会的七星出钱删掉了。
他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完全不受控地疯狂颤抖。
“嘀，您的精神值正在急速降低中……您的精神值正在急速降低中……”
黑框眼镜男人哐得低下头，眼镜掉在地上，双手捂脸，大口喘气。
北极星工会总部——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天权都已经办妥了。”穿着黑白干练工作服的屈牙弯腰恭敬道，却没有得到“大人”往日般慵懒的回应。
古色古香的办公室内，终日缭绕的香炉不知何时断了，深褐的地面上、桌面上、软榻上四处散落着佛珠。
痛苦压抑的闷哼声从软榻上传来，自从坐上北极星工会首领这个位置起，她就再没遇见如此狼狈的地步。
她手撑额头，半倒在软榻上，藏绿色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手腕上挂着半串佛珠，欲落不落，显然四处散落的佛珠便是从这上面滚落的。
“大人？”屈牙小心仰视。
“……我没事。”玉衡放下撑着额头的手臂，挂着半串佛珠的手腕翻转，四面八方滚落的佛珠顿时像是有了生命，听从召唤从地面上悬浮而起，像半串佛珠飞去。不一会儿，它们又组成了完整的佛珠串。
这是她历时38重天，在六道中一颗一颗收集起来的。屈牙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佛珠，单颗佛珠或许只能是b级道具，但是当这些佛珠组合成完整一副，就是s级也能够得上。甚至他曾亲眼见过，普通s级道具还没这串看似普通的佛珠厉害。
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心里却不由地想道，没想到直播的影响竟然大到让玉衡都拿出这个道具了。
“做得很好，下去吧。”玉衡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房间里的香炉又重新燃起了白烟。
素雅的房间里，只剩女人单薄的背影孤零零地盘腿坐在高塌上，腕间的佛珠落入掌心，拇指轻轻抚上佛珠轻轻拨动。
佛珠一共107颗，还差最后一颗。如果她能找到这最后一颗，那是不是可以……
黑沉的双眼垂下，无数思绪沉淀下去，化作无声。
许久，她悄悄喊来一个人，同样也是北极星工会的七星之一，却一直和他们联系不深，就在不久前刚从地狱道出来。
外界所有的舆论都沉寂了下去，原本热闹的直播间刹那间无人问津，不管众人心底如何翻涌，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一时无人敢问津的直播间终于有了画面。广袤无垠的荒漠中，一个人影重重摔落进黄沙了。
久违的系统再次出现——
【正在导入轮回者信息……】
【轮回者731886——
姓名：乔洛·菲德尔
饥饿值：60
阶级：九
物资：1
力量：27
智力：76
精神力：2
抵抗力：10
敏捷度：53
耐力：3
运气：1
魅力值：100
财富值：30160981（此副本内不可使用）
异能：地狱道?≈ap;不明
……】
倒在沙漠里的人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导入信息完毕，请轮回者731886确认信息。】
“……”
【3、2、1……】
【已自动确认信息。】
“……”
即使没有人回应，系统机械的声音也依旧一句一句运行着。
【警告，玩家731886精神力数值已降至2】
【警告，玩家731886耐力数值已降至3】
【警告，玩家731886抵抗力已降至10】x33
【警告……】
在系统的规则播报和反复的警告声的双重声响下，昏迷的人终于对外界有了点反应，他眉头微蹙，似乎挣扎着要醒来。
终于，陷入沙尘的指尖微动，身形纤细的青年睁开双眼。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乔洛听到的就是系统三重叠奏的警报声，吵得他大脑生疼。
第二感觉就是热，非常热。太阳直辣辣地照在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迫贴在早已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石上，oga天生娇嫩的皮肉已经被烫红。
乔洛只觉得如今自己浑身无力，连心脏跳动都是一抽一抽的疼，抬根手指都做不到。他艰难地侧了侧头，面前浮现出系统文字面板。
他被送回六道轮回的副本里了。
【请玩家接收副本规则——】
碧蓝的双眼缓缓下移。
【规则一，天黑请勿出门；】
【规则二，阶级不可抗衡；】
【规则三，填饱你的肚子。】
每一条规则都让人不明所以，每一条都意味着他到了一个全新法则的陌生地方。
乔洛想要赶紧站起来，好尽快掌握如今陌生的处境，却力不从心，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又吃力。
地上的黄沙沾上他的衣服、面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却始终无法站起来。机械的警报声还在反反复复地嘈杂播放，他烦躁地皱起眉，生平第一次想破口大骂。
忽然，乔洛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朝他走来。然而，还没等他支起身子，力量便已经耗尽。
跌回沙漠地上时，他心里暗道，糟糕。
面板数值对他的影响太大，在意识被黑暗笼罩的最后，乔洛听到一串吊儿郎当的口哨声。
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哟，瞧我发现了什么？极品货色啊。”
他的同伴听到，从后面快步跟上，“这是新人？我来把他宰了。”
紧接着，同伴一声痛呼，被男人打了脑袋，男人说：“你傻啊你，新人从不夜城进来会晕倒？一天到晚的脑子里只有宰人抢物资。”
“那……那我们不劫财难道劫色？”同伴犹豫道，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痛呼。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这人都晕了，当然是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喽。咱们先看看他面板物资有多少，看看是卖掉划算还是直接宰了划算。”
“你这和我想的也没差多少啊。”
“……”
“大哥牛逼！”
乔洛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被人捏住，系统发出新的警报声：
【警告，玩家731886信息面板遭到非正常开启】
然而，不论警告反复多少次，他都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动作。刚进副本，就成了任人刀俎的鱼肉，只隐约听到嘀嘀咕咕的议论声。
“卧槽，魅力值100，这是妖精吗这是，等等……怎么只有1点物资，明明长着张阶级三的脸啊。力量37，敏捷度63……怎么这么低？只有智力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都高。”
“大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废物美人’！”
“这么说确实有点……去你的，差点把我带歪了，你脑子里装着啥！再看看再看看，抵抗力10？耐力3？……精神力……2？！”
嘀咕声一停，两人面面相觑。
这已经不是“废物”能形容的程度了。
意识昏沉中，乔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抬起，动作粗鲁地扔到一块钢板上，半响，铁板嗡嗡发出轰鸣，缓缓移动起来。
他应该是在一辆车上，因为鼻尖能闻到钢板上浓重的汽油味。
意识沉得更深了，进入了一场怪异的梦。
他站在一座古老的宫殿中，宫殿的大小远远超过人类古今所有建造的建筑。入眼到处是绿苔，绿苔上长出蟒蛇粗的藤蔓攀爬在宫殿的墙上。空气潮湿得好像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一张口就能喝进一大口，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笨重起来，好像身体每一处都被水泡涨了开来，肩头沉甸甸的水压。
……这是哪里？
乔洛缓缓转身，却像透过鱼类的眼睛看，线条变得狭长又扭曲，稍稍一动就一阵晕眩。
他抬起脚，翻过一级一级几乎有半人高的台阶，满石阶的青苔末过他的小腿，他看到藤蔓沿着石墙爬入石块和石块之间的裂缝里。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杀了祂。
……杀了谁？
一座巍峨高挺的王座像一座小山丘高高耸立在远处，王座的后面是一面巨墙，满墙都是浮雕，每一处凹陷，每一处纹理，哪怕是人类之中技艺最为精湛的手工师傅看到也要叹为观止，惊吓得两股战战，这不是人能雕刻出来的东西。
乔洛的视线从浮雕上一点一点移过，或许因为他实在太过渺小，所以即使看了许久，也无法看完所有。但浮雕给了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杀了祂。
杀了谁？
乔洛皱起眉，心里无端暴躁起来。
这个地方，他似乎来过。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来过，为什么来过，怎么来过，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杀了祂。
……他到这里是为了杀人？杀谁？又为什么要杀？
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几乎站不稳。暴躁的情绪憋闷在心脏里，像潮水，一波又一波。终于，心脏的容量太小，潮水溢出，一溢出便化作汹涌的烈火，像玫瑰街燃尽一些的那场大火，烧向五脏六腑。
“咔擦！”重重的金属和粗粝石面的摩擦声响起。
乔洛猛地一挥手中的长剑，不断向地面砍去。坚硬的石板像豆腐一样被切开，留下一道又一道斑驳交错的口子。
记忆里浮现一片白茫茫，白色的，纯净得没有任何尘埃……冰山？雪地？还是……
他看向宫殿深处，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梦里的身体像魔怔般定定向前走去，去哪里？他不知道。
充斥着五脏六腑的情绪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是暴躁吗？也可能是愤怒，又或许是委屈，抑或是悲伤……这些人类情绪的词汇如果以文字的形式出现，那他是能够识别的，而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什么都不懂了。
从未如此。
标着最新“new”的帖子孤零零飘在论坛的最顶上,久久没有人回复。这个日均活动人数不明却无时无刻不热闹的地方，第一次陷入了如此的安静，或者说——
死寂。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轮回者都凭空蒸发了般。直播间排行第一的房间里，观看人数急剧下降,而就在一个小时前,它还因为主播在地狱道的穿梭的举动攀上了轮回里的观看人数巅峰。
12415……
6450……
1244……
——快！快退出去！
——离开这里！
数值降低至304后就陷入静止。
304之一的男人死死的盯住直播屏幕，咬住的牙关已经渗出血,眼珠凸出,血丝漫布，呼吸急促,仿佛缺氧濒死的人。
不是他不想退出直播间,而是他做不到了。
“嘀——”
属于他的系统发出一声长鸣警报，直播间剩下的304人瞬间清零——无一例外，瞳孔涣散，精神值无限趋零。
乔洛的直播间顷刻间从所有的榜单上跌落,以这种奇怪又怪异的方式。
仿佛是过了三个小时、又或者是五个小时，沉寂的论坛上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一个人放出了乔洛直播间最后的截图，在直播间彻底黑屏前的隐约的画面。
画面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不再清晰,仿佛机器坏死一样分割成一块块颜色混乱的像素点,在这一片混乱的颜色中，无法轻易分辨出任何人类所熟知的东西。
图片像是腐蚀化学物投入了水中，水潭瞬间沸腾。论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盖起了高楼。一连串无意义的“啊啊啊啊啊”占据了高楼一半,剩下一半勉强还有理智在讨论。
【卧槽,吓死老子了,精神值掉的跟蹿稀一样,要不反应快今天就交代了。想不到翘辫子不是在副本里，就只是看了个劳什子的直播，tnnd】
【我精神力只剩三十几了，要命[拼命嗑药jpg]】
【竟然有高人坚持到最后，还有心情截图留念[膜拜][膜拜]】
有人将发出的图片放大数倍，标记出位置。
【你们看这里，应该是主播，这张图整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圆。放大看，正上方好像是个雕像，左下角、右下角都有图案一样的东西，也可能是纹路，我感觉其他几个方位应该也有，但是太模糊了实在看不清楚。】
【卧槽，显微镜成精，这图片我根本不敢盯太久。】
被放大的雕像和图案的截图被久久传阅，却没有一个人分辨出来。
【主播到底进了什么地方，我从那座大殿出现的时候就开始掉san】
【乔乔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啊，不就是一直在雪地里飞吗，不过那一堆莲花看起来怪诡异的。难道这个大殿难道也是副本？】
【我们目前对地狱道的了解太少了，不过我之前对六道轮回的说法有点研究，地狱道里面大概分热地狱、冷地狱和一些其他小地狱，主播之前去的熔炉、炙烤芭蕾这些应该都是热地狱里的副本，之后的冰山雪地应该都是冷地狱里的副本。这么一想，好像都能对应上。】
【这个叫乔洛的异能真特别，我在轮回里混了这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们知道他异能的等阶吗？】
【他在地狱道觉醒的异能，我看他直播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他身上好像什么东西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好家伙，大佬分析的666，我光记得中间有一段副本是重复的，压根没注意什么冷什么热】
【卧槽，兄弟们，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
【之前的副本重复，会不会是主播故意的！】
【！！！】
【我当时一直没想明白，现在想想，主播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压根就不是漫无目的地在乱走，副本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有秩序，所有的副本之间都存在一种我们不知道的顺序或者说通道，而主播找到了这个通道。这个大殿，就是主播刻意找过去的！】
激情澎湃地打下一大串文字，屏幕前的黑框眼镜男人顾不上看下面一大堆不明意义的“啊啊啊啊”和“大佬牛逼”的彩虹屁，突然他顿住，半响后，嘴里不禁喃喃念道：“地狱道……深处……”
“地狱道深处……”他又念了一遍。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回过神，正要把突然涌现的想法输入进论坛，屏幕上突然弹出提示框——
【此贴已封，禁止回复——天权】
帖子被北极星工会的七星出钱删掉了。
他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完全不受控地疯狂颤抖。
“嘀，您的精神值正在急速降低中……您的精神值正在急速降低中……”
黑框眼镜男人哐得低下头，眼镜掉在地上，双手捂脸，大口喘气。
北极星工会总部——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天权都已经办妥了。”穿着黑白干练工作服的屈牙弯腰恭敬道，却没有得到“大人”往日般慵懒的回应。
古色古香的办公室内，终日缭绕的香炉不知何时断了，深褐的地面上、桌面上、软榻上四处散落着佛珠。
痛苦压抑的闷哼声从软榻上传来，自从坐上北极星工会首领这个位置起，她就再没遇见如此狼狈的地步。
她手撑额头，半倒在软榻上，藏绿色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手腕上挂着半串佛珠，欲落不落，显然四处散落的佛珠便是从这上面滚落的。
“大人？”屈牙小心仰视。
“……我没事。”玉衡放下撑着额头的手臂，挂着半串佛珠的手腕翻转，四面八方滚落的佛珠顿时像是有了生命，听从召唤从地面上悬浮而起，像半串佛珠飞去。不一会儿，它们又组成了完整的佛珠串。
这是她历时38重天，在六道中一颗一颗收集起来的。屈牙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佛珠，单颗佛珠或许只能是b级道具，但是当这些佛珠组合成完整一副，就是s级也能够得上。甚至他曾亲眼见过，普通s级道具还没这串看似普通的佛珠厉害。
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心里却不由地想道，没想到直播的影响竟然大到让玉衡都拿出这个道具了。
“做得很好，下去吧。”玉衡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房间里的香炉又重新燃起了白烟。
素雅的房间里，只剩女人单薄的背影孤零零地盘腿坐在高塌上，腕间的佛珠落入掌心，拇指轻轻抚上佛珠轻轻拨动。
佛珠一共107颗，还差最后一颗。如果她能找到这最后一颗，那是不是可以……
黑沉的双眼垂下，无数思绪沉淀下去，化作无声。
许久，她悄悄喊来一个人，同样也是北极星工会的七星之一，却一直和他们联系不深，就在不久前刚从地狱道出来。
外界所有的舆论都沉寂了下去，原本热闹的直播间刹那间无人问津，不管众人心底如何翻涌，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一时无人敢问津的直播间终于有了画面。广袤无垠的荒漠中，一个人影重重摔落进黄沙了。
久违的系统再次出现——
【正在导入轮回者信息……】
【轮回者731886——
姓名：乔洛·菲德尔
饥饿值：60
阶级：九
物资：1
力量：27
智力：76
精神力：2
抵抗力：10
敏捷度：53
耐力：3
运气：1
魅力值：100
财富值：30160981（此副本内不可使用）
异能：地狱道?≈ap;不明
……】
倒在沙漠里的人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导入信息完毕，请轮回者731886确认信息。】
“……”
【3、2、1……】
【已自动确认信息。】
“……”
即使没有人回应，系统机械的声音也依旧一句一句运行着。
【警告，玩家731886精神力数值已降至2】
【警告，玩家731886耐力数值已降至3】
【警告，玩家731886抵抗力已降至10】x33
【警告……】
在系统的规则播报和反复的警告声的双重声响下，昏迷的人终于对外界有了点反应，他眉头微蹙，似乎挣扎着要醒来。
终于，陷入沙尘的指尖微动，身形纤细的青年睁开双眼。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乔洛听到的就是系统三重叠奏的警报声，吵得他大脑生疼。
第二感觉就是热，非常热。太阳直辣辣地照在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迫贴在早已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石上，oga天生娇嫩的皮肉已经被烫红。
乔洛只觉得如今自己浑身无力，连心脏跳动都是一抽一抽的疼，抬根手指都做不到。他艰难地侧了侧头，面前浮现出系统文字面板。
他被送回六道轮回的副本里了。
【请玩家接收副本规则——】
碧蓝的双眼缓缓下移。
【规则一，天黑请勿出门；】
【规则二，阶级不可抗衡；】
【规则三，填饱你的肚子。】
每一条规则都让人不明所以，每一条都意味着他到了一个全新法则的陌生地方。
乔洛想要赶紧站起来，好尽快掌握如今陌生的处境，却力不从心，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又吃力。
地上的黄沙沾上他的衣服、面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却始终无法站起来。机械的警报声还在反反复复地嘈杂播放，他烦躁地皱起眉，生平第一次想破口大骂。
忽然，乔洛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朝他走来。然而，还没等他支起身子，力量便已经耗尽。
跌回沙漠地上时，他心里暗道，糟糕。
面板数值对他的影响太大，在意识被黑暗笼罩的最后，乔洛听到一串吊儿郎当的口哨声。
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哟，瞧我发现了什么？极品货色啊。”
他的同伴听到，从后面快步跟上，“这是新人？我来把他宰了。”
紧接着，同伴一声痛呼，被男人打了脑袋，男人说：“你傻啊你，新人从不夜城进来会晕倒？一天到晚的脑子里只有宰人抢物资。”
“那……那我们不劫财难道劫色？”同伴犹豫道，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痛呼。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这人都晕了，当然是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喽。咱们先看看他面板物资有多少，看看是卖掉划算还是直接宰了划算。”
“你这和我想的也没差多少啊。”
“……”
“大哥牛逼！”
乔洛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被人捏住，系统发出新的警报声：
【警告，玩家731886信息面板遭到非正常开启】
然而，不论警告反复多少次，他都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动作。刚进副本，就成了任人刀俎的鱼肉，只隐约听到嘀嘀咕咕的议论声。
“卧槽，魅力值100，这是妖精吗这是，等等……怎么只有1点物资，明明长着张阶级三的脸啊。力量37，敏捷度63……怎么这么低？只有智力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都高。”
“大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废物美人’！”
“这么说确实有点……去你的，差点把我带歪了，你脑子里装着啥！再看看再看看，抵抗力10？耐力3？……精神力……2？！”
嘀咕声一停，两人面面相觑。
这已经不是“废物”能形容的程度了。
意识昏沉中，乔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抬起，动作粗鲁地扔到一块钢板上，半响，铁板嗡嗡发出轰鸣，缓缓移动起来。
他应该是在一辆车上，因为鼻尖能闻到钢板上浓重的汽油味。
意识沉得更深了，进入了一场怪异的梦。
他站在一座古老的宫殿中，宫殿的大小远远超过人类古今所有建造的建筑。入眼到处是绿苔，绿苔上长出蟒蛇粗的藤蔓攀爬在宫殿的墙上。空气潮湿得好像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一张口就能喝进一大口，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笨重起来，好像身体每一处都被水泡涨了开来，肩头沉甸甸的水压。
……这是哪里？
乔洛缓缓转身，却像透过鱼类的眼睛看，线条变得狭长又扭曲，稍稍一动就一阵晕眩。
他抬起脚，翻过一级一级几乎有半人高的台阶，满石阶的青苔末过他的小腿，他看到藤蔓沿着石墙爬入石块和石块之间的裂缝里。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杀了祂。
……杀了谁？
一座巍峨高挺的王座像一座小山丘高高耸立在远处，王座的后面是一面巨墙，满墙都是浮雕，每一处凹陷，每一处纹理，哪怕是人类之中技艺最为精湛的手工师傅看到也要叹为观止，惊吓得两股战战，这不是人能雕刻出来的东西。
乔洛的视线从浮雕上一点一点移过，或许因为他实在太过渺小，所以即使看了许久，也无法看完所有。但浮雕给了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杀了祂。
杀了谁？
乔洛皱起眉，心里无端暴躁起来。
这个地方，他似乎来过。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来过，为什么来过，怎么来过，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杀了祂。
……他到这里是为了杀人？杀谁？又为什么要杀？
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几乎站不稳。暴躁的情绪憋闷在心脏里，像潮水，一波又一波。终于，心脏的容量太小，潮水溢出，一溢出便化作汹涌的烈火，像玫瑰街燃尽一些的那场大火，烧向五脏六腑。
“咔擦！”重重的金属和粗粝石面的摩擦声响起。
乔洛猛地一挥手中的长剑，不断向地面砍去。坚硬的石板像豆腐一样被切开，留下一道又一道斑驳交错的口子。
记忆里浮现一片白茫茫，白色的，纯净得没有任何尘埃……冰山？雪地？还是……
他看向宫殿深处，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梦里的身体像魔怔般定定向前走去，去哪里？他不知道。
充斥着五脏六腑的情绪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是暴躁吗？也可能是愤怒，又或许是委屈，抑或是悲伤……这些人类情绪的词汇如果以文字的形式出现，那他是能够识别的，而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什么都不懂了。
从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