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徒儿的疑惑,张临道眼眸微垂,眸光深邃。

  他一袭破旧道袍在身,像是天地间漂浮的一粒尘埃。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对或错的一面,只有应该做,或是选择怎么做。”

  他摊开有些粗糙老茧的双手,双手中银白的流萤游动,在他手中勾勒出两张以虚空为载体的符箓,符箓银光四射,隐隐有雷霆之势。

  师父的话让杨妙真陷入沉思,她明白过来,师父其实侧面在问她关于赵无疆要救大夏皇帝的问题。

  大夏气数将尽,赵无疆要救大夏的皇帝,就要面临诸多天阶强者的阻拦,四面楚歌。

  就算赵无疆成功祛除皇帝的诅咒,也救不了气数将近的大夏,更会惊扰沉睡的存在。

  杨妙真没见过那所谓沉睡的存在,那个师父们口中说的“祂”。

  但杨妙真清楚,沉睡的“祂”非人力可抗衡。

  “傻徒儿呀,其实老道我呀,以你师父的身份举刚才那个例子是不恰当的。”

  人宗道首张临道温和笑了笑,双手合十,将两张银光流淌隐有雷威的符箓合在一起,掌中璀璨的银芒迸发,他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但他的笑意却是愈发温和。

  “赵无疆这个娃,一定会顺从本心去做他选择的事,他身上有我人宗真正的道义。”

  张临道缓缓摊开双手,一张以闪烁的雷弧为载体的银光符箓出现在他手中,正是方才两张符箓的结合体。

  他摊手向着天穹一抛,堆叠的云层中闪过一道银白的雷弧,转瞬而逝。

  而他手中的符箓也化作流萤,向着遥远的岭南飞去。

  他这才叹了口气,揉了揉手腕,意味深长道:

  “所以这个傻小子,才会是我傻徒儿将来的道侣。”

  有的感情,是自然而然日久生情,有的感情却是强行拉的一根红线。

  比如赵无疆与他张临道的徒儿。

  但张临道不会将此事告诉徒儿杨妙真,更不会将更深的消息透露出去。

  有些天机,不是如今的杨妙真有能力知晓的。

  承受天机,需要的是自身的实力,以及命数。

  就算是命数如织,网罗天地的他,也在这么多年的布局与窥探天机中,命数破败不堪,千疮百孔。

  他是人宗道首,选择走入人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消散在人间。

  他是真的要死了,也是真的需要有人来救。

  可他不希望有人因为救他而丧命。

  他只能在将死之际,在一切将要崩塌之前,为自己的徒儿,为人宗的门人,谋求一个最大的因果可能。

  “阿弥陀佛,无所谓,生与死轮回不止。”他在傻徒儿杨妙真诧异的眸光中,念了佛号,又念了句道号:

  “天尊无量,道法自然。”

  ————

  北境风雪不停。

  赵无疆梦已醒。

  他一觉醒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隐隐有一抹心悸还停留在心头。

  他怔怔凝视着昏暗的房中,自己面前的一张脸庞。

  这张脸庞说不上贼眉鼠眼,但嬉笑的模样,多少有些猥琐。

  浓眉搭配尽力圆睁的小眼,胡子拉碴,脸上还有三两处刀疤,赵无疆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好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

  “诶,赵兄弟,你醒啦?”宋章小眼对大眼,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声。

  赵无疆晃过神,才想起,此人是钜北城守关军中的校尉宋章。

  宋章明白赵无疆多半是奔波太久没有歇息,太过疲乏。

  他挠了挠头,尽管房内如今只有他与赵无疆两人,他还是压低了嗓音,咧嘴笑兮兮说道:

  “赵大人,我带您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