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大潮,闻名遐迩。

  在钱塘江沿岸,可以观大潮的地方很多。

  但是观潮第一胜地,无疑是海宁盐官。

  甚至有一个专属名词,被称为‘海宁观潮’。

  钱塘江畔,有一座占鳌塔,秀丽挺拔,气势宏伟,造型精巧。

  此塔又叫做‘镇海塔’,专为镇压钱塘江中的妖怪而建。

  占鳌塔没能镇压住大潮,反而成为了钱塘江大潮的最佳观赏点。

  此时已经是冬月,自然是没有大潮可以观赏。

  张伯鲸和一行官吏,此刻却身处占鳌塔中,并且一呆就是三天。

  他们在占鳌塔上,虽然看不到钱塘江大潮,却看到了人潮。

  此时就在占鳌塔四周,足足汇聚了上千手持棍棒、农具的百姓,不停地朝塔中咒骂,还不时抛掷石块。

  张伯鲸和随员被困在塔中三天整,饥寒交迫。

  张伯鲸此时被提升为浙江布政使司参议,专门负责督查清丈田亩一事。

  这次他带着一帮官吏,到海宁实地督查,没想到遭到百姓围攻,情急无奈之下,只能躲进了占鳌塔中避难。

  这一躲,就是三天之久。

  派人前去海宁县和杭州府调人前来,一直杳无音信。

  别说是随行的杭州府和海宁县的官吏,就是张伯鲸,也是心中雪亮。

  地方的地主豪强们,有意煽动百姓闹事,对抗清丈田亩。

  官府们也不肯配合,有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海宁县最大的地主不是他人,正是查氏!

  海宁查氏,是‘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康熙御笔亲书)。

  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

  有明一代,查家中进士者28人。s:ЪiqikuΠet

  其中查秉彝、查志立、查允元祖孙三代连中进士,传为盛事。

  查氏耕读起家。

  所谓‘耕读’,自然不会是字面的意思。

  一边耕地,一边读书,想都别想。

  读书,倒是亲自读。

  耕种,却不断兼并土地,靠吸佃户的血,来供养全族。

  这就是被儒家津津乐道的‘耕读’。

  经过多年的积累,如今海宁查氏,拥有良田三十万亩,地界横跨周边十数个州县。

  清丈田亩,等于是往他们的脖子上套上绳子,然后再从他们身上割肉。

  他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海宁查氏,难道想步龙游彭家的后尘?”

  张伯鲸目睹塔外的人群,心中一声冷笑。

  查氏以为煽动百姓,又有地方官府相助,就能阻挡云真人的政令,那就可笑了。

  用不了多久,云真人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螳臂当车!

  一直等到黄昏,杭州府典史才带着百十个官差、兵丁前来,驱散了闹事了百姓。

  “下官来迟,让张大人受惊了!”

  姓丁的典史,连连向张伯鲸道歉。

  张伯鲸整理好官袍,冷冷说道:“本官还以为,杭州府会坐视百姓杀官造反呢!”

  “都是一些良善百姓,官府也不能强行弹压,那可是要激起民变的啊!”

  丁典史连忙解释。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清丈田亩的事情,百姓有怨言,不如缓一缓,放到年后再说?”

  “百姓有怨言?”s:ЪiqikuΠet

  “依本官看,是查家的人有怨言吧!”

  “请你转告知府大人,他是朝廷的官员,领的俸禄,可不是查家给的,千万莫要自误的好!”

  张伯鲸直言不讳。

  “过几日,本官还会来海宁,带兵前来!”

  “请转告知府大人,若是再阳奉阴违,本官会上书弹劾他勾结地方豪绅,阳奉阴违,对抗朝廷政令!”

  张伯鲸说完,拂袖大步而去。

  丁典史看着他的背影,一声冷笑:

  “媚上欺下的幸进小人,你还能罢了全浙江的官员,杀光所有士绅不成?”

  ……

  杭州行宫衙署。

  王应熊正向云逍汇报进展。

  “清丈田籍,遭到地方强力抗阻!”

  “士绅、宗族煽动百姓聚众闹事,地方除严州府以外,其他官员以各种理由推诿、敷衍。”

  “湖州百姓受士绅蛊惑,聚集万人之众,冲击湖州府衙,焚毁府衙大堂,打伤书吏。”

  “金华地方宗族,指使百姓群殴清丈官吏,致使一死多伤!”

  “海宁上千百姓围困张伯鲸三日之久,杭州府坐视不理。”

  ……

  王承恩重重地一拍椅子扶手,怒声说道:“浙江的官员与士绅沆瀣一气,这是要造反不成?”

  李标眉头紧皱,“浙江官员以及地方士绅、宗族,如此公然对抗政令,事情颇为蹊跷,其中定有缘故。”

  “还能有什么蹊跷?”

  “士绅、宗族不想缴纳赋税,官员们不想被断了财路,想尽法子护食罢了!”

  “以咱家看,光是一个龙游彭家,还不足以震慑浙江,罢黜一批,再杀上一批,也就好了!”

  王承恩连声冷笑,杀气腾腾。

  云真人正要整治浙江的官员,给懿安皇后出气呢!

  这帮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然主动作了起来。

  毕自严苦笑道:“如今这局面,杀人怕是解决不了问题。”

  李标和王应熊沉默不语。

  总不能把全浙江的官员和士绅、豪族,全都杀光了吧?

  再说了,杀人也要有个借口啊!

  仅仅只是推行政令不力,就杀得人头滚滚落地,那云真人成什么了?

  云逍正失神地看着窗外。Ъiqikunět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又在飘雪了。

  李标无奈地叹了一声。

  事情如此棘手,云真人也是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啊!

  云逍忽然幽幽叹了一声,“瑞雪兆丰年,大雪好种田。”

  李标等人都是摸头不摸脑。

  王承恩附和道:“今冬雨雪充足,来年必定是个丰年!”

  “哪里来的丰年?”

  “明年江南将有大灾,洪涝、瘟疫、蝗灾并发,乞匄盈门,尸骸载道!”

  云逍收回目光,神情凝重地说道。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名为张履祥的官员,在崇祯末年写的《补农书》上明确记载的。

  ‘崇祯四年冬,大雪,人相庆以为丰年有兆矣,岂意五年大灾时行,乞匄盈门,尸骸载道。’

  王承恩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天机!

  云真人又泄露天机了!

  云逍的眼眸一片冰冷,漠然说道:“此时官员人头滚滚落地,总比来年百姓尸骸载道要好。”123xyq/read/7/71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