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营垒。

  颉利临时的老巢,此刻已经成了唐军的根据地。

  唐卒们来来往往,清点战利品,编排突厥俘虏,可谓忙碌。

  可汗牙帐,如今已成了徐风雷的帅帐。

  “大总管,已经大致清点过了。”

  张公谨朝着徐风雷拱手行礼,恭声道,

  “此战,颉利可汗再度不战而逃,只带走了一万余兵马,剩下的,全都成了我军的战利品!”

  “从定襄到铁山,我军已俘虏突厥人十余万,牛羊数十万,战马亦是不计其数!”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他说着说着,情绪都激动了起来!

  行军至此,唯有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摧枯拉朽!

  而取得这般战果,和大总管徐风雷的神级预判是分不开的,若非提前安排李绩前往阴山白道伏击,以这颉利可汗的逃跑能力,怕是早就逃回漠北,不知所踪了。

  “哈……不错。”

  徐风雷嘴角微微上扬,抚掌笑道,

  “看来,这突厥的家底还是很厚实的嘛,我看,从此以后,大唐老百姓逢年过节,嘴里都能有一口牛羊肉吃了,哈哈哈……”

  众将闻言,皆是开怀大笑,帐内一片愉悦。

  “这仗打得,跟撵兔子似的,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尉迟恭哼哼道,

  “一路就跟捕快抓盗贼似的,这盗贼一路还掉落赃物,咱就一路捡一路追。”

  “打到现在,俺老黑都还没展露过身手呢!一个突厥崽子都没杀,刀都快生锈了。”

  来之前,还以为这是一场硬仗。

  毕竟是深入敌国作战,他甚至都做好准备,把命交代在突厥的!

  谁曾想……搁这儿养生来了!

  “你那点身手,最好还是不要展露出来的好。”

  李靖抚须道,

  “战争,是要消耗,要死人的。能少一分消耗和阵亡,便少一分,这是主帅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一点,咱们大总管就值得所有人敬佩。”

  “若非他谋定而后动,我们岂有如此顺风仗可打?”

  众将闻言。

  经此一役,再没有人质疑徐风雷的军事能力,唯有满满的钦佩。

  这一战,要封神了!

  陛下的眼光,就是毒辣,看人就是准,不得不服!

  “好啦好啦,不要再捧我啦,能有今日之局面,诸位亦是功不可没。”

  徐风雷咧嘴一笑,看向李靖,正色道,

  “特别是药师,许多决策,我都是和药师谋划的。排兵布阵,也多是药师代劳,我不过动动脑子,耍两下嘴皮子而已。”bigétν

  “若说有功,这功劳有一半是药师的,还有一半是大家的!”

  “这第二阶段的战果斐然,我马上修书一封,呈于陛下,为你们上报军功!”

  他很有自知之明。

  那些绝妙的策略,不是他想出来的,不过是开了先知挂,剽窃了历史上那位战神李靖的智慧结晶。…军队能够如臂指使,亦全仰赖李靖等将帮忙调度布兵。

  自己啊,就跟当初的李孝恭差不多,比吉祥物强那么几分罢了。

  然而,这番大实话一说出来,众将的眼神越发钦佩了。

  “多谢大总管!”

  “末将拜谢大总管!”

  “哦哦!大总管太师爷,你就是我的神!”

  大总管不愧是大总管,高风亮节,颇有军神气度啊!

  这样的人当主帅,谁会不死心塌地的追随呢?

  嗤嗤。

  一滴羊油滴落在了柴火堆里,冒出屡屡热烟。

  浓郁的烤肉香味钻进了众将的鼻子里,惹得他们皆是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抚住了肚子。

  “来来。”

  徐风雷起身邀请道,

  “前几日吃的火锅,今天就吃烤肉,缓缓口味!”

  “这草原上啊,也没啥别的,就是这肉,管够,想吃多肥多嫩的都有,趁这几天多吃一点吧,等回了长安,就吃不了这么地道的了!”

  他一起身,众将皆起。

  和往常一样,大家围着烤架,就跟突厥人似的,毫无形象的直接上手撕,而后扔进嘴里。

  “嚯!入口即化,入口即化!”

  “别说,这突厥的羊羔子肉是真的嫩,我吃多少次都不带腻味的!”

  “嘶——烫烫!来,给你来一片!”“……”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温暖如春。

  就在这胡吃海塞之际,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道身影缓缓的走了进来。

  “哟!”

  尉迟恭眼尖,攥着一块羊腰子迎了上去,热情的道,

  “茂功回来啦!哈哈哈……碛口一战,想必你已经活捉颉利可汗了吧!”

  “真羡慕你,这样的大功叫你抢了你,来来来,冻坏了吧?来块羊腰子补补身子!”

  李绩:“……”

  看着尉迟恭手里晃动的羊腰子,李绩吸了吸鼻子,却没有一丝食欲,反而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他推开尉迟恭,上前两步,单膝跪在了徐风雷面前。

  “大总管,末将又让您失望了!”

  李绩一脸惭愧的道,

  “颉利的确败逃至碛口,可他一见我军大军陈列,便果断向西逃窜,再加上突厥各部酋长送上来投降,我一犹豫……又让他走脱了!”

  “末将作战不利,屡次让颉利走脱,实在是有罪,请大总管军法处置!”

  听到他的汇报,众将皆是沉默了下来,手中的烤羊肉也忽然不香了。

  颉利跑了,说明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还要继续追击。

  若真让他侥幸逃回漠北,纵然只有他一人走脱,对于大唐来说也依旧是大患!

  “娘的,又脱手了啊。”

  尉迟恭嘴里滴咕道,

  “那还真不如让我上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牙帐内,却足以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李绩郁闷的低下了头。

  虽然听到这话他很不爽,却没有反驳的理由。

  徐风雷居高临下的望着挫败的李绩,看向帐内众将,却是忽的一笑。

  “害!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这啊!”

  他大笑着将李绩扶起,顺带把手中的羊羔子腿也递给了他,洒然道,

  “来,尝尝这羔羊腿,口感很好,入口即化!”

  李绩缓缓抬头,默默的接过羊腿。

  虽然大总管并没有惩罚他,但这羊腿,他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

  “颉利再度走脱,不能怪你。”

  徐风雷拍了拍李绩的肩膀,澹定道,

  “这,亦在我的意料之中。”

  “放心吧,再一再二不再三,这老小子气数快尽了,纵我们不去撵他,也会有人把他绑起来,麻熘的送到我们面前的。”ъitv

  李绩神情一震。

  “大总管这话怎么说?”

  他忙问道。

  其余众将亦是将目光转向徐风雷。

  大总管真成诸葛亮了?这都能料到?

  “颉利不能逃回漠北,就只能往西跑,而在西边,他是否有落脚点呢?”

  徐风雷分析道,

  “答桉是——还真有。”

  “碛口往西,灵州西北方向,有一草原部落,其首领为苏尼失可汗。”

  “这苏尼失,乃是启民可汗的同母弟,论辈分,也算是颉利的叔叔。”

  “黔驴已技穷,他要逃,也就只能逃往苏尼失那里,若再想往西,那都到吐谷浑了。”

  李绩恍然。

  “原来如此!”

  他握着羊腿,忙道,

  “那大总管,是否要出兵追击?末将留了五千骑兵在碛口,随时待命!”

  徐风雷笑着摆了摆手。

  “我不是说了吗?现在不用咱们费劲了。”

  他应道,

  “我已提前发书一封,命江夏王领本部兵马前往苏尼失部了。”

  “来来来,吃吃吃,无需担心。”

  李绩望着手中的羊腿,又看了徐风雷两眼,忽的嘴角咧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呀!我李绩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就是李靖总管,我也不过是敬佩而已。”

  他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

  “但这一回,大总管我是真的服您了!”

  “您……真乃神人也!”

  ……

  是夜,暴风雪又降,比往日里还要更大几分。

  昨天的颉利,这会儿还搂着美婢啃肉呢,此刻却只能狼狈的饮着雪水,艰难的驾马前行着。

  “父汗……掉队的人越来越多了,战马也累死冻死了许多匹。”

  欲谷设冒着风雪,苦涩道,

  “我们,快到极限了!”

  颉利面若寒霜,朝着身后瞧了一眼。

  “能跟上的便跟上,不能跟上的,便随他们去吧!”

  他冷声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连续的逃亡,不光打击了他的身体,亦是重重的打击了他的自信,挫败了他的精神。…身后的唐军,不知道何时会追上来。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侥幸,心中唯有一个信念支撑——

  活命!

  只要把这条老命保住,就还有机会!

  至于其他人?

  随他们去了,无论是死在路上了还是跑了,他都不在意了!

  哒哒。哒哒哒。

  战马的蹄子重重的踩在雪地上,月光下,脚印一半深一半浅,这代表着……马也快支撑不住了。

  好在,在数个时辰的跋涉之下,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河流。

  “父汗,有水源!”

  欲谷设看到流动的活水,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前面一定有部落!”

  “驾!”

  他不想再骑马了,他要火炉,他要温热的食物!

  “苏尼失部落,很多年没来了。”

  颉利没有阻止欲谷设,只是攥着冷硬的缰绳,低声道,

  “不知道我的这位叔叔,会不会收留我……”

  几曾何时,苏尼失这样的边缘小部落,他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如今……

  却要降下可汗之尊,来恳求这位小叔叔。bigétν

  “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颉利的心中,升起了阵阵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蛛网缠住的虫子一般。

  无论怎么逃,都是徒劳……

  “父汗,父汗!”

  “前面是苏尼失部落,儿子报上了您的尊号,现在他们去请苏尼失可汗来了!”

  “咱们终于能歇歇了!”

  欲谷设大喊着,脸上露出笑容。

  跟随逃亡的突厥将士们,此刻亦是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到了这个境地,就只能有这点出息,能够有个落脚点喘口气,就算是不错了。

  要是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逃下去,他们迟早要冻毙于风雪中!

  “好,好……”

  颉利神色稍稍缓和,挥手道,

  “去清点一下,咱们还有多少人……”

  “苏尼失不是什么大部落,或许承接不了大规模的军队入驻,我们……”

  “回可汗,我们还有不到一千五百人,都是亲卫骑兵。”身后将领闷闷的道。

  颉利:“……”

  这个数目,让他有些失神。

  没马的人,根本折腾不动。

  有马的,都有不少累死冻死,或者悄悄脱离队伍逃亡去了。

  原本上万人的队伍,跟着各大酋长投降了一大批,跑着跑着,又逃了几千人。

  最后,就剩下这么丁点,成了他最后的家当。

  “好……好罢!”

  颉利的身形晃了晃,长叹道,

  “是本汗多虑了。”

  “驾!”

  部落外围,苏尼失可汗已然带着一众亲信站立等待。

  见颉利的战马缓缓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苏尼失忙迎了上去。

  “拜见大可汗!”

  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突厥礼,伸出双手,将颉利从马上迎了下来。

  “苏尼失叔叔,我……”

  颉利嘴唇动了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在称呼上尽量尊敬。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明白!”

  苏尼失扯着颉利的胳膊,哀叹道,

  “我的大可汗,您受苦了!”

  “您是草原的王,天空中的雄鹰,暂时的受伤不算什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再度翱翔天际!”

  “来,随我进帐,我马上安排人为您杀羊宰牛!”

  颉利见他如此热情,目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感动之色。

  “苏尼失叔叔,我们一向不怎么来往,没想到,您竟然对我如此好……”

  他忍不住握住了苏尼失的手,郑重的道,

  “落了难,才知道谁是真心人!”

  “苏尼失叔叔,若是颉利有再度翱翔的一天,一定册封您为突厥大王,让您的领地,扩大十倍!”

  这话,在此时说出来,绝不是画饼,而是真心!

  “嗨,说那些做什么?我们都是亲人啊!亲人有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苏尼失紧紧扯着颉利的手,朝着身后瞧了两眼,忽的问道,

  “大可汗,您这带的……还有多少人马?”

  “我好为兄弟们准备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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