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

  “前者,前者行了吧?”

  他长叹一声,道,

  “朕是念及旧情!可好?”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的!朕向来都是感情用事,侯君集对朕有大功,打天下的时候,他就冲在最前面;玄武门的时候,他亦是坚定跟随!”

  “朕昔日有言,卿等若不负朕,朕定不负卿!”

  徐风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道,这是李二的老毛病了!

  上回就是动了恻隐之心,最终没有把侯君集给弄死,而这回又动了!

  诚然。biqμgètν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样的君主很好。

  哪怕自己犯了错误,他都会帮着自己遮掩,帮着自己开罪——历朝历代,能这样念及旧情的君主,凤毛麟角。

  “朕……直说了吧!”

  李世民见徐风雷露出不悦之色,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不爽就说明流露真实情绪了。

  最难受的就是那股子皮笑肉不笑,带着假面具客套的感觉,那能把人难受死!

  “要不是因为顾忌你,侯君集贪污的事儿,朕最多就斥责他一番,贬他去外地做官!”

  李二坦白道,

  “正是因为考虑到你的想法,朕才判了他死罪,每年还绞尽脑汁的想法子,让他的死刑缓上一缓,小心翼翼的给他加点待遇,让他在狱中的日子也尽量过的舒心一点。”

  “朕,可不是无视你,不尊重你。相反,朕是太尊重伱了!否则,朕今天还会主动登门来瞧你?”

  他顿了顿,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谁不知道你那告病是假的?谁不知道你是给朕摆脸色看?朕都知道!可朕还是来了!刚才自认态度差,这又折返回来给你小子道歉!”

  “特娘的……哄娘子都没哄你这么难!”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是笑出了声。

  “是,是……我可以作证,陛下还是极为尊重太师意见的。”

  “我也可以作证,太师您就不要生气了,陛下也说过,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两人纷纷出来帮腔,哪里还记得李世民在天牢时的‘霸气言论’?

  “哼……”

  徐风雷双手抱胸,反问道,

  “真的下不为例?”

  “上回跟我说下不为例,我信了;这回又跟我说下不为例。我还能再信吗?”

  “陛下自己说金口一开不能更改,可在我这里,您却是食言了啊!”

  侯君集在他心里,本是必死!

  在李世民的斡旋下,能够让他终身坐牢,已然是妥协了。

  可现在,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难道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直到眼睁睁看着侯君集光明正大的从天牢里走出来?

  那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回真的,真的真的……下不为例了!”

  李世民举手保证道,

  “朕再不会去看望他了!也不会再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一切都到此为止,就让他在牢里安度晚年吧!要是之后朕再食言,你说……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朕绝无二话!”

  李二此刻就差赌咒发誓了!

  徐风雷见他态度还算诚恳,神色也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事实上,我也不是非要跟陛下您过不去。”

  他道,

  “既然您也坦白,那我也坦然!”

  “您也别怪我说话直白,我跟侯君集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不死不休的那种!”

  “我想弄死他,他岂会不想弄死我?您的所作所为,是在给他希望,是在给我威胁!”

  “放他回家这一日,他的脑子里不知道盘算了多少将来对付我的法子!”

  “您说,这我能开心的起来吗?”

  双方结下的梁子,那就是跷跷板。

  一方得势,必然会将另一方狠狠压制,压制到死!

  目前的态势,是徐风雷压制住了侯君集。

  可李世民却突然入场,抬了侯君集一把!

  这让徐风雷咋忍?

  忍不了好么!

  李世民眉头紧皱,神色颇有几分纠结。

  作为皇帝,他是真心不想看到自己麾下的两个功臣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毕竟,对于他而言,感情都是有的啊……

  “唉!朕知道,朕知道的。”李二最终还是再三保证道,

  “以后再不会让你为难了……这行李收起来吧,怪磕碜的……”

  说罢,他便给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

  “是嘛!太师……您纵然是要回磨玉山,那也得风风光光的回去不是?”

  长孙无忌迅速上前,扯过了徐风雷的行李,笑吟吟的道,

  “这搞的跟個苦行僧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落难逃荒了呢……”

  “咱都是有身份的人嘛,该有的规格都得有,您说是不?”

  徐风雷撇了撇嘴,倒也不拦他,任由他夺过了包裹。

  “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他道,

  “我这是遵从《易经》中的天山遁卦,不与小人争论,或遁于民间,或遁于山林,我自遁去便是。”

  “你见过遁走之人,还大张旗鼓的么?”

  长孙无忌尴尬一笑。

  “哪有小人?没有小人,没有小人……”

  他连道,

  “您也无需争论,您就是道理。”

  “来,坐,坐。我给你倒茶,大家以茶代酒,喝一杯,和和美美的,好不好?”

  说罢,长孙无忌还真亲自弄来茶壶茶杯,给徐风雷、李世民和房玄龄都倒上了一杯。

  “来,举杯。”

  他笑道,

  “喝完这一杯,咱可就没有所谓的矛盾了哈……一切纷扰皆消散。”

  三人皆是举杯。

  “陛下,我可以留下,不过我想得空的时候,回一趟磨玉山。”

  徐风雷举杯望着李世民,开口道,

  “毕竟,我的封地食邑在那里,还有一些故人……我想回去看两眼。”

  李世民神色缓和。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朕自恩准。”

  他应道,

  “不过,朕的条件是——以国公的排场回去,让那边人好好看看,羡慕羡慕!”

  “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刻薄对待功臣呢!”

  徐风雷一笑。

  “一定,一定。”

  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其余三人自然也是将茶水喝下,气氛总算是恢复了融洽。

  “时候不早了,朕先回宫去了。”

  李世民招呼道,

  “这几天的政事堂会议,不许你再缺席了!”

  “若再缺席,别说今年的俸禄,未来十年的俸禄你都没有了!”

  这话看似是警告,但其实对徐风雷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

  俸禄那几个子儿,他还真看不上。

  不过,为了给皇帝面子,他还是迅速拱手道:

  “遵旨。”

  “陛下慢走,臣送您。”

  在他的相送下,李世民三人出了徐国公府,进了巷道之内。

  李世民:“¥……≈!!!”

  他走在前面,嘴里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的,身后两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个什么。

  直到走近了一听,才听了个明白。

  “特娘的,朕这是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

  李二骂骂咧咧的道,

  “要不是看在你功劳大的份上,哼哼!哼哼哼哼……”

  他搁那儿自言自语,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却是偷笑不已。

  “你俩笑什么?”

  李世民神色不善,问道。

  房玄龄道:“咳,回陛下,微臣想到高兴的事情。”

  长孙无忌亦是绷住了神情,道:“臣也一样,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李世民:“?”

  “放你们的屁!你俩最近又没生孩子,哪来的高兴事情?”

  他笑骂道,

  “说!是不是在笑话朕!”

  “坦白从宽,朕还不来追究你们的罪责,要是胡诌乱说,朕好歹治你们的罪!”

  话虽如此,但李二此刻并没有生气。

  两个大臣,胆子自然也比较大。

  长孙无忌笑道:

  “好吧好吧……臣是在想,陛下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臣也为陛下感到高兴。”

  李世民一怔。

  “什么选择?”他问道。

  “这个选择其实就是——侯君集重要,还是徐风雷重要?”

  长孙无忌应道,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肯定是徐风雷重要啊!他是当朝太师,是您钦定的第一功臣!”bigétν

  “但就是这第一功臣,差点被您的错误行为给逼走,咱们都为您捏了一把汗啊!”

  李世民眉头微皱,有些沉默。

  “是啊。”

  房玄龄接话道,

  “就算是不论功劳大小,就论对错,也是侯君集有错在先,太师对其压制,也是理所应当的!”

  “陛下若是执意要放侯君集出来,那不光是寒了太师的心,也是寒了天下人的心!毕竟朝廷有蛀虫,对天下人都有害处!”

  李世民撇了撇嘴。biqμgètν

  “好吧……朕没想阿么多。”

  他摇头叹道,

  “细细想来,的确是朕意气用事了。”

  “若侯君集犯的是别的罪,还有议论的余地,这贪污腐败,是在挖大唐的根基!”

  “若对他网开一面,必然会让朝野上下,酝出极为不良的风气!保不齐就有人自恃功高,也学侯君集!”

  “那样的坏,政治就坏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闻言,皆是点了点头。

  “陛下所言甚是。”

  李世民摆了摆手。

  “好了!”

  他道,

  “今天开了金口,便要遵守!”

  “从此,侯君集那边,朕不会再过问了!”

  “但是之前所说的,提高待遇的事儿,还是要做——如此,朕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吧!朕自有禁卫护送回宫。”

  “是,臣告退。”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放松了心神,应声而退。

  ……

  暑气渐消,天气骤冷。

  不知不觉,贞观的第七个年头也接近了它的尾声。

  长安驿馆之内。

  “唐公,还请一定要将赞普的请求,告知天可汗陛下。”

  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朝着唐俭长揖行礼,恳求道,

  “这很重要,真的。”

  唐俭抚了抚须,神色却是有些为难。

  “噶尔使者啊,我一定会帮忙奏请,但是皇帝陛下答应不答应,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道,

  “毕竟,这些年来我大唐求娶公主的国家真的很多。”

  “就比如你隔壁的吐谷浑使者慕容林,他也上了奏,吐谷浑和大唐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又俯首称臣,可即便是这样……陛下都还没有说一定答应呢。”

  “你们吐蕃与我大唐素来都没有渊源,这第一次来,就求娶公主,这恐怕有点难。”

  面前这人,正是吐蕃使者——噶尔东赞。

  也就是吐蕃未来著名的大相——禄东赞!

  当然了,这会儿他还只是个毛头小子,还没有吐蕃大相的身份,只是一个使者而已。

  “唉!这……好吧。”

  禄东赞无奈道,

  “那不管怎么样,都请唐公美言几句,若能让我见天可汗陛下一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我相信,只要看到了我的诚意,看到了赞普的诚意,天可汗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唐俭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定,一定。”

  说罢,他已是转身离去。

  诚意?

  每个来大唐觐见朝拜的使者都一副很有诚意的模样。

  可背地里到底怎么样,谁又知道?

  就说那吐谷浑使者,都跟大唐扯皮扯了好久了。

  一开始让他们国主慕容伏允来请罪,结果推辞了。

  而后退而求其次,让吐谷浑太子慕容尊王来长安请罪,结果人家顾左右而言他,想要求娶一个大唐公主!

  就这事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说。

  若是答应了之后,又弄出点别的幺蛾子来,那陛下不得气死啊?指不定就得灭了丫的!

  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怪罪于他……

  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吐蕃又来求亲了。

  求亲求亲,求你大爷的亲!

  没了大唐女人,活不下去了是吧?

  简直是有病!咱大唐的公主那都是金贵的,又不是批发的,一打一打的能往外送!

  唉!

  想想就头疼。

  反正啊,这个鸿胪寺卿,是真的不好当!

  “吐谷浑都能求亲,我吐蕃为何不行?”

  禄东赞身旁的使者桑巴扎不忿道,

  “那吐谷浑,和咱们吐蕃相比差远了!”

  “天可汗这是不了解咱们吐蕃的实力,是要知道咱们吐蕃的强大,必然会乐于嫁这个公主!”

  “嫁给咱们赞普,那也是大唐公主的幸事啊!”

  禄东赞神色一凛。

  “不要胡说八道!闭嘴!”

  他呵斥道,

  “这里是大唐!不是你吐蕃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