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突然暴毙四人,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吃药都能把人给吃死,谁还敢再信任大夫?

  仁德堂的两个大夫,以及另三个医馆的大夫聚集在内堂,一起研究方子。

  这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退热方子,他们不用思考就能写出配方用量,可是现在,那么多患者,同时服用这副药,竟然连一个病愈的人都没有,最早生病的那个人已经四天了,照理说,用药四天,就算不痊愈,也会好大半,怎的就如此严重呢?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这次的病,怕不是普通的热症,需要找到原因。”

  “患者突发高热,也就那几个原因,风寒着凉,或是邪热外达,风寒者用麻黄、桂枝、羌活,风热者用柴胡、升麻、薄荷……我认为,药方没有问题……”

  “既然没问题,为何城内百姓久病不愈,甚至还有暴毙而亡者?”

  “这是瘟疫……无药可救!”

  “所有患病之人必须活埋,不然整个平安县都会死光!”

  “……”

  一屋子大夫面露惊恐。

  瘟疫并不是什么陌生的词,就在十几年前,边境战争之时,死人太多,大夏天的尸体来不及处理,就爆发了瘟疫。

  瘟疫蔓延,是一个村一个村死绝,直到所有染病的人死光死绝了,这瘟疫才算是结束了……

  “一个个,休得胡言乱语!”沈正从门口进来,将药方扔在了案桌上,“现在开始,按照这个方子熬药,你们六个负责城内所有百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城外!”

  老大夫将药方拿起来:“这、这是截剂,给牲口治病的方子,怎能……”

  是药三分毒,截剂就是那些直奔疗效的药方,不管这个病是怎么来的,也不管五脏六腑的承受能力,只要有用就行,要是出现了副作用,再开药方治疗副作用就是了……中医并不提倡这种捷径治疗的法子。

  沈正又怎么会懂这些,他只知道无条件拥护赵婶子。

  他冷哼一声道:“按照你们这么治疗,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把人当牲口治,能救活一个是一个!还有,这方子是一位神医写了呈上来的,那神医云游四海,见识广,你们的浅薄见识自然看不明白这药方的神奇之处。不要坐着发呆了,赶紧去熬药!”

  他是县令唯一的儿子,他的吩咐,自然没有人会反抗。

  虽然他们中很多人不赞同用这个方子,但是,若不用此方,还有别的更好的

  方子么?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沈正带着四个衙差及两个大夫,一起去了城外。

  这时候是下午,还没到煮粥的时候,大锅正好空出来。

  沈正让人生火,当即开始熬药,火一烧起来,就有许多流民开始围拢,都以为是熬粥。

  “不是粥,这是煮啥子?”

  “该不会是煮野菜树皮给我们吃吧。”

  “能喝上热乎乎的树皮粥也算是不错了,总比喝西北风要强。”

  流民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沈正站在椅子上,大声道:“这是熬药,专门治病的药,喝下去能救命,半个时辰后过来领药,没有患病的人就别来挤了。”

  流民不由哗然。

  “平安县的县令大人也太好了,一天两顿粥就算了,竟然还有药。”

  “很久之前就听说平安县大获丰收,这里的县衙肯定很有钱,不然哪有钱买药材给我们这些流民喝。”

  “昨天从湖州来的流民说,湖州一天只提供一顿粥,是清水粥,喝下去肚子里全是水,湖州知府大人太穷,平安县最有钱,我们来对地方了。”

  “我还听说,平安县最有钱的村子是叫啥来着,那里有个人被圣上赐了封号,赏赐了无数金银财宝。”

  “叫大河村,有个农妇因为发现了再生稻子,被封为了穗孺人。”

  “听说他们村稻子收了两次,肯定有很多粮食……”

  这边一群流民议论着。

  让那边几个聚在一起的汉子听到了,他们也是流民,在这群流民之中,算是领头的存在。

  这三四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起来。

  他们在一起三四个月了,彼此之间早就有了默契,不需要沟通,他们就知道对方心里在盘算什么。

  一大锅药很快就煮好了,不过流民多达四五百人,需要熬煮十几锅才够用,一人一碗药喝下去,就算暂时没有看到效果,也足够令人安心。

  粥是一天两顿,药则一天三次,城内外支起来的大锅一天到晚就没停歇过。

  沈正跟着众人忙的头晕眼花。

  当初被他爹扔在大河村,被逼着秋收时,也没有累成这样。

  但是他没有停下,当把一碗碗粥,一碗碗药递到那些流民手中时,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责任感。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书中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第二天上午,城中就传来了好消息,许多高热患者的体温渐渐退了一些,虽然没有痊愈,但至少让人看到了希望。

  沈县令依旧是一夜没睡,病症治疗有了方向,他可以暂时先放在一边。

  但是,粮仓的粮食所剩无几。

  他放下笔杆子,缓声开口道:“袁师爷,你带着我的印章走一趟,将平安县内所有商户请过来,每家必须派一个代表前来,谁要是敢违抗,直接绑了带过来。”

  袁师爷惊疑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平安县有难,这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也该吐出点东西来。”沈县令叹气,“虽然这样做会遭商户嫉恨,但,不得不这样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城外几百灾民活生生饿死。”

  袁师爷一听就懂了。

  湖州的情况更加棘手,肯定指望不上,只能选择让商户大出血,将缺粮的压力,转移到商户头上。

  这一招虽然有点损,也不利于日后对商户的管理,但必须得承认,这是目前唯一有效的办法。

  袁师爷转身就去办这件事。

  如今城内风声鹤唳,衙差一天十二时辰都在巡逻,人人惶恐不安,哪怕是有钱的商户,也害怕染上瘟病暴毙而亡,不少商户都想举家去别处避一避,但是城门关着,他们出不去。

  这些人也想探听县令大人接下来到底是如何安排的,因此,袁师爷一去请人,那些商户二话不说就来了。

  衙门的大堂里,坐满了商户,多达六七十个人。

  各东家掌柜脸上都蒙了一层纱布……他们也不懂为何要在脸上蒙这个,是看到那些衙役脸上都罩了东西,跟着有样学样。

  人到齐之后,袁师爷去书房请沈县令。

  他刚走到外头,一衙役就匆匆走过来:“师爷,那个高掌柜,说他招,都招了……”

  袁师爷很是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高掌柜是何人。

  那个想强行买走穗孺人方子的掌柜,可不就是姓高么,外地人,听到风声专程来平安县,还没开始办事,收购肥皂方子的事情就被他身边的小厮给透出来了……大人派他去查了一下,很简单就查到这个高掌柜来平安县的第一件事,就是强占了一个寡妇……于是,他立马把高掌柜抓起来,扔进了大牢。

  这阵子忙着处理流民,就把高掌柜忘到了脑后。

  据他所知,这高掌柜还挺有钱,那不如,狠狠宰一笔。

  虽然方法有些龌龊卑鄙,但这笔钱用在灾民身上,他袁某人问心无愧!sxbiquge/read/71/714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