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

  冬日萧萧,这会儿进了腊月,天气更加冷。

  程弯弯站在后院,看着挖塘的进展,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三十多个人一起动工,还是太慢了。

  两百亩地,十几万平方米,挖一米五深,要是挖土机就方便多了,可古代只能人力劳作,三十个人要挖好几个月,挖土是一回事,还要将挖出来的土运走,也是个大工程。

  至少得再增加两百人左右,才能在一个月内完工。

  她正发愁时,里正带来了县里的消息:“据说县令大人要就地安置流民,分到平安县的流民多达一千七百多人,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大人会怎么安置,只要一想到有一千多个流民住在咱们边上,我就有点心慌。”

  赵老太太拍拍胸脯:“可不是呢嘛,这些流民饿疯了就会发疯,真怕出点啥事儿。”

  程弯弯心里盘算着,一千七百多人,平分到各个村,每个村大概是五十多人,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不少了,要真的想闹事,确实也能搞点幺蛾子出来,毕竟不是每个村都有巡逻队。

  “若是将流民遣回原籍,风险更大。”虞夫子缓声道,“就地安置,于国于民都是最优解。”

  里正也知道这个道理,喃喃道:“目前这一百二十五个人,就挺好,服管,听话,干活特别卖力,要是接收他们,我还是挺愿意的。”

  程弯弯失笑道:“平安县内三十六个村,咱们村应该是招收六十人左右,这些人还得分些出去。”

  “哎,这可不行,分走了谁来干活?”里正大急,“这么多活儿要干呢,山上那条沟渠还没修整完,曹家的桑树没种完,房子都还没开工,池塘十分之一都没挖……”

  刚刚他老人家还嫌弃一千余流民太多了,这会儿巴不得多来点劳动力才好。

  正随口议论着,沈县令的马车徐徐停在了村口。

  里正顿时一个激灵:“肯定是为了安置流民的事而来,大山娘,你跟我一道去。”

  程弯弯点头,跟着一起去迎接。

  几人刚走,不远处的流民们聚在一起聊起来。

  “我刚刚怎么好像听说,要给咱们这些流民安家落户?”

  “咱们逃荒三四个月,真的能安定下来了吗?”

  “如果真的要落户,这大河村就挺好的,里正人厚道,穗孺人也大方,我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帮忙干活。”

  “我婆娘孩子还在平安县破庙里,我要是能在这里安定,立马把婆娘孩子接来。”

  “可是刚刚穗孺人说了,一个村只接收五六十个流民,咱们这么多人……”

  一群流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纷纷扔掉工具,争先恐后朝沈县令的方向狂奔。

  赵三牛正在盯着他们挖塘,见一群人突然疯了,厉声道:“跑啥子跑,一个个不要命了是吧,要是惊到了县令大人,以谋杀罪论处……”

  那些流民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这年头,没有谁不怕官府。

  于是,几十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双手双脚爬着朝沈县令靠近。

  沈县令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

  “县令大人,草民们在大河村多日,若是安家落户,想留在大河村!”

  “还请县令大人成全!”

  一群流民跪在地上磕头。

  里正跟着拱手道:“大河村前前后后多出四千亩荒地,有足够的条件接收流民,草民愿为大人分忧。”

  沈县令摸了摸胡子。

  当人人对流民避之不及的时候,大河村却主动提出留下流民,这个村总是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赵里正,你有大义。”

  沈县令一句简短的评价,让里正有些心虚。

  他只是单纯担心没人干活而已,请村里人、邻村人来种树,一天至少三四十文钱,但是这些流民,只需要一天两顿粥就行,一把米能煮出两碗粥,这么便宜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啊……

  “大人,让这一百多人留在大河村吧。”里正一身正气道,“村里会给流民分田地,会帮助流民盖房子,帮助他们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他们村现在很多人都在大山娘家里做工,等曹家养蚕织布工坊建起来之后,又会分走不少劳动力,这就意味着,村里人不会再分出劳力去伺弄田地,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也不会再买荒地。

  几千亩荒地,荒在那里实在是浪费,还不如分给流民来种,村里可以收租子。

  不管怎么算,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沈县令点头:“那就依你所言。”

  说完,他威严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大河村乃平安县最为安定的居住之地,你们能留在这里,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再敢生事,大刑伺候!”

  一百二十多个流民,加上家人,大约就是三百人左右,都能组成一个小村子了。

  人多就容易生乱,总不能一直靠巡逻队盯着防着。

  所以,必须要让这些流民知道闹事的后果。

  “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程弯弯笑着开口,“还有十个人关在猪圈里呢。”

  沈县令颔首:“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流民安置不是个轻松的活,为了县城村落日后的安宁,为了本地人和流民无障碍融合,为了平安县的繁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杀鸡儆猴。

  里正一声令下,王永成和巡逻队的人,将那十个罪大恶极的人带来了。

  那十人看到县令,犹如看到了再生父母。

  “县令大人,救救我们,这大河村草菅人命!”

  “竟然把我们关进猪圈,每天只能跟猪抢糠食,呜呜呜!”

  沈县令眉目一沉:“尔等罪大恶极之人,竟还能吃糠,可知这是多金贵的东西!”

  他抬脚狠狠一踹。

  这十人中,有四个人最先冲锋,被拒马枪刺穿了腹部,那天受伤之后,里正只在他们伤口糊了一点草木灰,喂了一点点药,死倒是没死,就是模样过于凄惨,令人不忍直视。

  “给你们治疗,那是浪费药材!”沈县令冷声道,“这四人,直接斩了!”

  那四人本来以为救星来了,听到这话,顿时吓得从地上弹起来。

  “大人,我们冤枉啊!”

  “我们是良民,还请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沈县令冷冷开口:“真当本官是傻子不成,在来大河村之前,本官就已经查了你们十人的来历,一个个作奸犯科,手染鲜血,能让你们活到现在,是大河村里正仁慈!本官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直接斩了!”

  他身后的衙差挥舞长刀,刀起刀落,四人小命呜呼。

  那跪在地上的流民们,吓得尖叫声四起。

  沈县令满脸威严:“赵里正,这把沾血的长刀就赐给你,这些流民要是在大河村闹事,你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里正跪下来:“是,大人!”

  而边上另外六个罪大恶极之人,也被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求饶:“大人,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沈县令给了衙役一个眼神:“都绑结实了,等会还要演几出大戏。”

  程弯弯知道,这砍头大戏还要轮番上演几次,让所有流民都知道,平安县的县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小心思的流民,自然会乖乖老实听话。